云知把从萧远书屋里偷出的字稿仔细对照临摹,十分费劲的写了一纸自白书。
萧远书的字迹娟秀漂亮,极难临摹。
第一遍临摹的成果很不满意,又写了第二张纸,神韵之间像了几分,她便受到了极大的鼓舞,又临摹了好多遍。
幸而孙媛花了几两碎银,就讨好了隔壁屋的宫女,搬过去住了。
这屋里除了素香,就不会再有人进来了,她便放宽了心在屋子练字。
直至天大黑,素香才进屋来,迅速的把门关上后,走到她身边,掏出一个纸包和一个小小的琉璃瓶子。
云知写的七晕八素,头昏脑胀的抬头。
“你怎么才回来?”
素香道:“我早就回来了,一直在正殿呢,瑶华宫里少了个翠微,咱们一下子多了好多事。”
云知拿起琉璃瓶子细细端详。
“这里头装的是斑蝥?卖虫子的不能用个普通瓶子吗,这琉璃瓶多贵啊,连瓶带虫花了不少钱吧。”
素香轻声道:“这瓶子是我的。普通的斑蝥毒性不强,我担心萧太医懂医理能自救,所以买了这个在万毒里泡大的斑蝥,价格要贵上许多,不过毒性极强,被咬了会即刻毒发,无药可救。”
“有多贵,我可没钱给你。”
云知咽了口水,打开了纸包,上头有少量白色粉末,果然没有任何味道。“这药粉我手碰了会烂吗?”
“不会,它没有任何毒性,只是能吸引斑蝥而已,被斑蝥咬了才会死。”
云知放下心来,从袖里掏出了红玛瑙指环,小心翼翼将红玛瑙抠了下来,将粉末装在坑里头。
素香接了过去,熟练的将红玛瑙按了回去,看起来毫无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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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宫人来给萧远书传话,说端亲王府的世子找他看病,已到了宫门口。
萧远书刚出太医署。
云知欢快的追上去,将指环塞到他手里,满面春风。
“萧太医匆匆忙忙的是要去哪儿呢?”
萧远书接过指环,摩挲了下,缓缓带在了手上,脸上的笑意如释重负。
“我是太医,自然是去看病的。”
云知点头,笑的灿烂,“去吧,”
黄泉路上,愿有傅琏臣与你相伴。
萧远书走出了几步,又突然停步。
云知绷紧了全身,生怕被他发现什么。
他回过头,眸色深深,“云知,好好照顾自己。”
云知松下心来,甜甜一笑,答应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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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墙上檐入了太医署后院,放好了东西,立刻离开。
再飞檐走壁来到了宫门附近。
在高檐上,远远的看见傅琏臣的马车停在宫门口。
萧远书正与他说话。远远的,听不清。
她打开了琉璃瓶,看着斑蝥直奔着萧远书飞去。
瓶子随意的一扔,云知头也不回的去了瑶华宫,静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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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的突然收到来自宫中的文书,署名为萧远书,要求与他傅琏臣在宫门口一见。
傅琏臣略思索后便即刻出发。
虽然不知萧远书有何事,有何目的,但眼下不是与太傅府公然结仇的时候。
且是皇宫门口,顶多说几句废话。
见了他的身影,傅琏臣下了马车,不冷不淡,“你寻我来何事。”
萧远书逼近了,突兀的开口,“我问你,若喜欢一人,可还会对她起不利之心?”
他神色自若,眸中又有些锋芒。
傅琏臣沉下了声来:“这么久不见,你还是这么无聊。”
萧远书咬着牙,一字一句都是恨意。
“若不喜欢,你却没有杀她,还弯弯绕绕来害我。若喜欢,你却要废她双腿!”
傅琏臣也逼近了一寸:“你找我就为了问这个?”
斑蝥飞来,萧远书手背刺痛,微微蹙了眉。
“在你这里,我只想知道这个答案。”
傅琏臣嘴角勾起了笑意,森然道:“你既然这么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她勾引我多年,我有点儿喜欢她,不过也迟早会杀了她。”
斑蝥之毒迅速入身,手臂一阵酥麻,五脏六腑似刀绞般疼痛,萧远书大汗淋漓,揪起他的衣襟。
“那就对了,你该死!”
傅琏臣的侍从提刀上前,傅琏臣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萧远书,你为一个女人这般疯魔,真叫人同情。”
疼痛蔓延至心脏,心口似被拉扯撕裂。
萧远书松开衣襟抓着胸口,几乎要把心脏掏出来。
傅琏臣蔑笑,“怎么,这就叫你难受了?”
萧远书挣扎着站直了身体,大声道:“傅琏臣!我必让你为所行恶事!付出代价!”
他说的响亮清晰,宫门守卫对他们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傅琏臣见他唇色渐深,瞳孔涣散,察觉不妙,猛然咳嗽了几声,“你要干什么?”
萧远书却狞笑着,用尽全部的力气,喊道:“傅琏臣杀我!”
继而轰然倒地。
他仰天躺在滚烫的地面上,双目铮铮,眸中倒映着天边白云。
宫门口的守卫们即刻上前,探了萧远书鼻息后,将傅琏臣围住。
傅琏臣大吼,“他不是我杀的!”
他就是想杀,也不会在这样的朗朗白日,皇宫门口!
可这人就是死在他面前。
为首的守卫道:“世子殿下,人命关天,您还是跟我们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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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金陵城沸沸扬扬,众说纷纭,百姓嘴中最被反复感叹的一句话是——
“这端亲王世子,真当如此嚣张?”
萧远书死后,小厮在他的屋里找到了自白书和先帝的遗召,还有一张刻有端亲王府字号的银票。
自白书中,陈述了端亲王世子傅琏臣,利用权势要挟他做的种种伤天害理之事。
其罪一,逼迫他偷取遗诏,嫁祸亲父端亲王。
其罪二,逼迫他杀害甄太医,因为甄太医不愿受其利用。
其罪三,逼迫他杀害长公主。
其罪四,逼迫他在杜贵妃的药中下毒,但他拒绝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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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据确凿且当众杀人,傅琏臣被下令关进大理寺,由大理卿审问。
太傅上了血书,要求将傅琏臣斩首示众。
端亲王却解下冠发,跪于宫门外,为其子喊冤。
端亲王跪了整整两日,皇上不予召见,只派人回了句,“不为傅琏臣求情,可保王府他人性命。”
最终王爷晕倒在宫门外,被护城军押送回府,且被禁足在府内。皇上下令,傅琏臣人头落地前,端亲王不可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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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贵妃听闻此事后,担忧了看了看正在替她拨松子的云知,云知一脸淡然,仿佛是听了他人的故事。
杜贵妃疑惑,“你不难过吗?”
云知却道:“奴婢为何要难过?”
杜贵妃虽宽了心,但也感慨。
“你拼命救回来的人,如今这就死了,真是可惜。”
云知手慢了一些,“是很可惜。”
“这两个青年才俊原本多好,怎背地里竟还有这么些故事,真骇人听闻。”
云知轻叹,“可不是嘛,不过现在罪魁祸首下狱了,今后皇城就太平了。”
杜贵妃摇了摇头,“皇城从来不会太平的。”
这话倒是真真切切的道尽了这个权贵汇聚之地的本质。
可是由天真无害的她说出来,云知还是有些意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此刻的杜贵妃。
杜贵妃轻轻摇动手中的罗扇。
“当年端亲王府权尽一时,多少荣耀,如今又是什么模样,好端端的世子,生的也好看,为何要做出这些事呢?”
云知眸色悠远,“知人知面不知心。”
杜贵妃垂首,“萧远书的遗书中说,他是因为拒绝给我下毒,才被傅琏臣杀的。傅琏臣为什么要害我呢?”
自白书虽是云知伪造的,不过也一半真一半假。傅琏臣没有逼迫萧远书下毒,不过,下毒的是翠微,操纵者也是傅琏臣。
云知想了想,“也许是为了打击太后。”
杜贵妃沉默了下,又道:“这萧远书桩桩件件都是受胁迫的,最后还因不屈而死,让人痛惜。”
想来,他也是无辜之人,只是手上被迫染了血,也得成为罪臣。
云知低声嘟囔,“他未必是受胁迫的。”
杜贵妃道:“为何?”
“我听闻前些天萧远书还收受了一个红玛瑙指环,极为珍贵,是世子送的。”
杜贵妃蹙眉,“红玛瑙指环?鸽子蛋大的红玛瑙,指环为金,细看还雕着云纹。”
云知点头,“正是这个。想必他与世子合作得很愉快。”
能收了礼,还视若珍宝的戴在手上,想必是打算与傅琏臣长久苟通的。
杜贵妃却很疑惑:“你为什么这么说?红玛瑙指环本就是萧远书的,不是傅琏臣送的。”
此言出,云知一愣,不可置信。
“为何?娘娘如何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