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哥,我要回去找我娘!”
小江的年纪约莫二十出头,细瘦,个子不高,是楚缨父亲在路上捡回来的,在楚家养大,虽然明面上只是仆从,但他手脚勤快又聪明,楚家也没人真的把他当仆从使用,楚缨更是一直叫他小江哥。
“现在?不行,楚家很危险,不能回。”
楚缨纵然无助极了,可还是想着“母亲或许没事呢?周家的人都过来帮忙了,就算楚家府兵倒戈,也不是不能赢啊?或许父亲已经带人回来了呢?”
他抱着一丝希望:“小江哥,咱们回去看看吧!不然咱们还能去哪儿呢?”
“不行啊,危险!”
“就算是龙潭虎穴又怎样?你若是害怕就在这儿呆着吧,我自己回去!”
“小缨,我不是怕,夫人可是嘱托我照顾好你!”
危机中生了胆量,楚缨不理他说什么,径直往楚家方向跑去。小江再三踟躇,还是跟了过去。
夜深了,楚家大门前和往日无异,宽阔而宁静。楚缨壮了胆子,迈步进去。
守门的兵士抬手把他拦了下,楚缨一抬头,这两个面孔,他竟都不认识!坏了!
“楚公子快走吧,楚家内已经都是楚一文的人了!”
原来这守门的是两兄弟,他们见楚缨年少,于是心生仁慈,不忍把他抓了,劝他赶紧离开。
“我娘呢?我爹还没回来吗?”
“他回来了。”
“那他,他怎么样?”
“还能怎样啊公子,里面已经都是楚一文的人了。”
“不是还有周家兵士吗?”
“周家兵士没顶住啊。”
“没顶住?怎么会?他们的实力在南方可是最强的啊!”
另一位守门的兵士轻轻一声嗤笑:“二弟,看不出来吗?不是没顶住。人家姓周不姓楚,为什么要给你们卖命啊?楚家家主还没换呢,他周家就卖了个好人情。”
楚缨好像听明白了什么。
“快走吧,快走吧!你再不走,我们就要抓你交差了!”
“两位哥哥!我想见我爹娘!求你们了,放我进去吧,我会悄悄的,不引人注意。”楚缨渴求的望着他们,全身用力的保证着。
墙内,一位老人闻声过来了。两个守门兵士一对视,便一人扣住了楚缨一只手腕:“先生,这楚缨我们抓到了。”
“放开他吧。”
两人闻之一怔。楚缨也愣住了,过来的老者正是那个老伯。
“你!”楚缨愤恨的瞪着他。
“闭嘴,别说话,我带你见你爹娘。能做到吗?”如今自己还要依靠这个骗子!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楚缨悄悄跟着这老伯,绕过灯火通明的相室和辉室,来到一仓库内,这仓库他很熟,以前无聊便来这里翻翻,总能翻出些宝贝玩意儿。
可今晚这仓库?
老伯点亮了烛台。仓库的两个立柱下,绑着的是,父亲和母亲!
楚缨一见这情景:“把我一起关进去吧!”
“前家主,我没有恶意,这孩子跑回来找你们,便给你们一家一刻钟的时间吧,小声说话。”说罢,他便退出门外。
父亲也不去看他,只说:“这孩子,真是被宠坏了!还回来做什么?”
楚缨眼泪连成了珠线:“爹、娘,对不起!我不想离开你们啊!”
母亲一下下抚着他的脸颊,“小缨,小缨”的说着。“别担心爹娘啊。只是往后的人生,爹娘没办法照顾你了。”
母亲把小江也叫了进来“小江,小缨就托付给你了,你好好照看他啊。不要让他像这次一样往回跑。爹娘不在身边,路上不要耍小孩子脾气,听小江哥的话啊!”
父亲从怀中掏出一个红棕木盒,“记住,你带着这个去淮安找沈伯伯,快走吧!”
“不要回来!也不要救我们!能不能和娘保证?”是母亲最后和他说的话。
快迈出门时,楚缨听到父亲沉沉说了句:“小缨,以后要坚强点啊”。
一脚踏出府门,一个黑色轮廓站在阴影中,望着他。
“魏家三公子,若宁?”
楚缨赶忙背过身,被他捉回楚府,带到楚一文面前,自己可还有命在?
那黑色轮廓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越来越近。在他身旁,缓缓停下脚步。
楚缨认了,深吸口气,刚想转头向他。
黑色轮廓顿了顿,并未看他,说了句:“我妹叫你多保重”,迈步离开。
魏若宁口中的妹妹,是魏家的第四个孩子魏若冰。真是应了这名字,她一直是个冷口冷面的娇小姐,往常对楚缨的态度也不怎么样,不过她对谁都是一样,冷冰冰的,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中。
魏府。一个身着鸦青色火纹衫子的人站在府门前,向远方望去。
“家主,楚缨逃走了,我们不管?”
那人摆了摆手,冷笑一声:“楚家公子从小娇生惯养,现在没了父母庇护,逃哪儿去还不是一条死路,手上多余沾这血腥。”
夜色渐浓,林间只有些昆虫的鸣响。楚缨又怕,又不怕,这是他第一次离家,第一次独自面对未知的寒夜,他很怕,可想到自己和父母已经到了这般境地,不仅前途未卜,甚至死生难料,又觉得实在没什么好怕的了。
那一晚,是楚缨心中永远的暗夜。周魏两家签字,双亲被关入了地下,身边只有几个仆从跟随。地下的湿气太重,食物又相对匮乏,父母平日里都是锦衣玉食,想必不懂如何制衣如何耕作如何取暖如何滤水,要怎么活下来?!他自责到想死,如果不是他自作主张打开图腾符,不是他听信了老伯的话,就不会有之后的事。
是,楚家人除了少数几个忠诚无比的仆从,没有人和楚一武去地下。对于他们来说,家主不论是一文还是一武,都没什么差别,自己还是楚家的人。
楚缨流着眼泪,又憎恨自己为什么如此软弱不争气,时至今日还像小孩子一般流眼泪。不过,他前几天才过了十五岁的生日,也真不算是个大人呢。
马车摇摇晃晃了几日,到了淮安沈家,楚缨说明来意。
“楚公子,你且在这里暂时住下吧。”楚缨被安排住进了一侧厢房,房间小却雅致,也没什么不好的。只是望着窗外陌生的园景,心里酸涩。
这里的风,和家乡没什么区别,月亮,也是一样的。只是爹娘看不到月亮了。楚缨在园中踱着步。都说春雨温柔,可此时的雨打到身上,直教人凉到心底。
竹梨亭内,灰衣小厮给沈家老爷斟了杯杏花酒。
“老爷,您人善收留了他们,万一楚一文找上门来,咱们全府不是要遭难?”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那孩子父亲于我有恩,岂有不报答之理?”沈兴举起酒杯,一口喝下。
“老爷不为自己,也得为小少爷考虑啊!您一念之慈留他在此,小少爷日后便是他这个样子!”
沈兴转着腕间的佛珠,:“可这让我日后如何和楚公交代?”
那灰衣小厮急的直拍大腿:“还什么楚公啊老爷,现在的楚公可是楚一文,您能不能再见到活的楚一武都两说呢!”
楚缨听罢,心中刺痛不已。
沈兴沉默,不再回应,又饮了一杯。半晌,喃喃道:“真是个麻烦事,容我筹划筹划。”
这沈家早晚也是呆不下去的,还在这儿寄人篱下做什么?楚缨叫了小江,牵着马车,夜半离开了沈家。只在桌上留了张字条,上面八个字“多谢收留,多有打扰。”
其实,沈家的实力不弱,如果楚家府兵真的追到这里,强龙难压地头蛇,沈家未必不能抵挡得住。说来说去,他们不愿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