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雷原来没有星期天。
最初到上海时,韩雷在一家汽车厂干保安,活不重,三班倒。为了多挣钱,韩雷经常一人干两班,当然就没有星期天。
后来韩雷在一家饮料公司跑销售,没有底薪。于是天天进学校进公司进超市,不分星期几。再后来公司提拨他做了销售主管,为了多销饮料,韩雷早晨开会作动员上班接待客户,晚上统计分析。一句话,有星期天也不休息,韩雷记得最清楚的事情是每月20号,因为那天要还房贷。
韩雷本来是没有资格做房贷的,他和公司还没有签定长期合同,没有公积金。是大哥韩雨作的贷款,韩雨在上海一家中学教书,已经有了房子,有了车子,还有星期天。所以,每月20号,韩雷总是很准时把钱打到卡上去。
有时韩雨也说,钱紧张就说声,我先还着。韩雷不愿意,买房时已经借了大哥五万块钱,贷款无论如何不能再借了。有压力才有动力,韩雷这样对自己说着,然后拿起电话和又一个可能的客户说话。
所以韩雷挺羡慕韩雨的,工作体面,收入有保障,星期天带着孩子上公园或者书店。在一次和大哥喝酒时,大哥说我的理想是能考到一所条件好的中学去,发展空间会更大一些。韩雷想了半天才说,我的理想是能像你一样有轻松的星期天。
韩雷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在公司调整中层管理人员时,他毅然选择了人力资源部经理的位置,副总说还是销售部经理适合你发展,而且待遇也很丰厚。韩雷还是坚持自己的选择,他说了许多冠冕堂皇的话,但没说新位置可以正常上下班,用不着不分昼夜工作。
韩雷已经还清了贷款。韩雷在新岗位上干得风生水起。他决定好好享受星期天,带着儿子,还有妻子。韩雷专门请教了大哥,怎样才能让星期天过得充实而且有意义。大哥笑笑,其实我没有考虑这个问题,无外乎锻炼身体,辅导孩子作业,然后看书充电。韩雷又征求儿子的意见,十岁的儿子认为上动物园最好。妻子不去,她说店里星期天人多,抽不开身。妻子在宝山的一个镇上开儿童服装店,生意很红火。韩雷说钱是挣不完的,我们得重视精神生活。
最终,韩雷和儿子都在服装店度过了他们第一个星期天。妻子的理由很充分,贷款已经还清,私人欠款尚未结清,同志仍需努力。韩雷也知道妻子辛苦,既忙店里又忙儿子。于是,韩雷认真地做起店员,向顾客推荐衣服。
这样的星期天当然很辛苦。妻子叫他在家辅导儿子作业,顺便休息。儿子不乐意,说班上同学周末都出去玩过,还和大人一起逛街。儿子比划着,最起码也要坐地铁逛一逛,天天做作业,累坏了。
韩雷就带着儿子坐地铁。当然,韩雷教育他不能光想着和同学比享受,应该比学习,只有奋斗才有美好的明天。儿子一边听着,一边看地铁上的广告画,指指点点。父子俩出了站,到了外滩,韩雷请儿子吃5块钱一个的玉米棒,问他味道怎么样?儿子头也不抬,忙着啃黄亮亮的玉米棒,一脸幸福。下午到了动物园,看海豚表演,看熊猫,看蟒蛇,儿子眼都忙不过来,惊叹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动物园。
韩雷却停住了,儿子好奇地看铁网里面的动物,又好奇地看爸爸。韩雷说认得吗?儿子很不以为然,不就是鸡吗?韩雷点点头,是鸡,四只雄纠纠的公鸡。铁网上挂着标识牌:家鸡,韩雷蹲下去,咕咕地唤两声,鸡跑过来,很欢快的样子。
回到家的韩雷也很欢快,给儿子讲鸡,讲鸭,讲老家的山羊,拉重的毛驴。韩雷和儿子拉勾,等暑假考试考好了,奖励的礼物是回老家一趟,下塘摸鱼,带着狗在田野疯跑。儿子认真地说,谁骗人谁是小狗。
韩雷给大哥打了个电话,什么时候回去一趟?大哥说有事吗,平常没时间。韩雷很热切地说,晚上坐汽车,天亮就到了,星期天就够。
在动物园里,看到公鸡时,韩雷突然想到,已经九年没回家了。韩雷想到父母,也是没有星期天的,却坐车到上海来看他们。
韩雷想好了,时间不够,可以再请一天假,到时,和父母聊聊天,煮玉米棒给儿子吃,不用花5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