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子上大学时，乡亲们问学什么，父亲说师范，就没有获得啧啧的赞叹声。师范有什么了不起？当老师，村里小学就有。
毕业后分到镇上的中学，一辆自行车骑来骑去。乡亲们更觉的平常，哪有开警车回来的明子，坐面包车的强子威风。再说，放假了他还在田里镐刨锹挖的，跟我们一样。
舟子不问，见到谁都笑呵呵的，对学生也认认真真和和气气。渐渐有了点名气，先是镇、县、市后是省优秀教师，教坛新星。有一次县长检查时不知来了什么雅兴非要听一堂课，学校就推荐舟子上。那堂课是《岳阳楼记》，舟子上得神采飞扬，让中文系毕业的县长大加赞赏，连说人才难得。
被称作人才的舟子暑假后就调到了县城中学，还是老师，班主任。
舟子却感觉到一些变化。比如在乡下和同学们一起去食堂吃咸菜打饭，这里不行，和家长吃。一开始不去，家长就请到了校长，校长打电话给他，这也是工作，说明大家相信你。校长还说，家长工作也是很重要的吗！于是，舟子经常就和家长一起吃着，谈着，气氛很好。
星期天，舟子还回乡下老家。乡亲们就问，这几天不见回来？舟子憨憨地笑着，我调城里去了。
去干什么？提干还是改行？大家表现出极大的兴趣。舟子一面骑上自行车，一面憨憨地说，还是老师。
大家就对视一眼，读书都读死了。村长听到了，心里有些庆幸：昨天听说他调城里，还准备送他一张请帖商量招商引资的事，结果还干老师！
舟子不知道这些，他在城里稳稳地教他的书，教的孩子们心服口服。第二学期时，班里转进了十来个学生。
舟子去找校长。校长客气地让座倒水，谢谢啊！你给我争得了荣誉，有两个孩子是从市里转回来的。不瞒你说，县长的公子也进去了。
舟子没办法，只好认真地教。认真教书的舟子没想到自己成了所谓的名师，连县长都愿把儿子交给他了。出了名的舟子走在县城大街上感觉就不一样了，卖鞋卖衣服百货的家长客气的不得了。还有一次上医院看病，老家的村长弟兄几个正在那儿走来走去，说是挂不上号找专家。舟子想起班里有一个学生父亲在医院里，就联系了一下。三两分钟的事，院长出来了，热情的很，握着舟子的手直说太客气，平时请都请不到。舟子在院长陪同下看完病后，买些水果去看望村长父亲。村长千恩万谢的，看不出你在城里混大了。上次强子、刚子回去都还说，想找你吃顿饭你都没时间。
舟子拍了拍脑袋，也真是。天天家长请，根本抽不出时间。其实自己不喝酒，他们非要拐弯抹角地请，仿佛坐在那儿，孩子就有了保证。有一次吃过饭，马明的家长那个做生意的老板非要请舟子一条龙服务。再三推辞不行后，他本了脸，我是你孩子老师，你希望我把你孩子也教成这样？一席话让老板直打嘴巴，对，对！你是好老师。
舟子心里清楚，我不是好老师。比如调位，家长都找，不能都坐前排吧，只好轮流。比如班干部，都想干，也只能轮岗。有个底线吧。不过，舟子还是留了点私心，县长公子的位子总是左右移动，刚子姐姐家的孩子一直干着学习委员。怎么办呢？人，生活总得实际一点吧。
过年时，村长登门来请，说村里开庙会呢。舟子说，当然回去。还给村长看了荣誉证书——省优秀教师，村长看了又看，摸了一摸，我们村第一个！回去的舟子不再骑自行车，坐车，县长的专车。县长对他说，也体现我对教育的重视嘛！谁说教师地位低？
坐着车很快就到了，村长亲自迎在路口。唢呐声声，村长隆重地介绍在外工作的人。舟子竟然是第一位。当所长的强子，任化肥厂厂长的刚子都谦虚的请他坐在中间。
村长粗声粗气地介绍：舟子，大学毕业，省优秀教师，县一中主任。舟子赶紧纠正，班主任。
村长说，反正是主任，我看比局长都管用。
强子接过来，就是，我们局长给我招呼过了，他公子下学期跟你上，你可得给我面子？
舟子笑笑，还没说话鞭炮噼哩啪啦炸响了。雾气中，舟子看到母亲在台下笑着，掉了牙的笑很阳光，有一种说不出的愉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