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多来,纪兰在医院连续化疗了八次,身体没有出现异样,耐药性也很好,化疗的效果也很明显。
可是,纪兰已经快受不了这种反复的折磨了。
还有,她开始脱发了。
纪兰第九次化疗去医院的前一天,情绪变得很不稳定,她拒绝去,甚至连医生开的化疗后的药都开始拒绝吃。
化疗的痛苦和不适,已经快把她的意志打磨完了。
“孝力,我实在不想去了,不是说就是肿瘤切除就好了嘛?为什么隔一段时间就得去医院?”
纪兰躺在床上,把脸背对着许孝力。
“反正,我不去,谁爱去,谁去!”
“妈,我们就去复查一下,你这个是要巩固的,后面就不会复发了。”许孝力在一旁小心的哄着纪兰,希望他能收拾东西,明天一早跟着自己就去医院。
“妈,我不是说你,你多大人了,还在这耍小孩子脾气。去医院为你好,孝力假都请好了,你不去!”周红听到婆婆纪兰在说叨许孝力,就从厨房摘着芹菜,跑过来劝纪兰。
“奶奶,你还是去吧,这也是为你好啊?”许旺停下了手中的作业,拿着笔走到纪兰面前说。
“旺儿啊,奶奶不想去了,每次去那鬼地方,奶奶都又恶心,又呕吐,浑身还疼,不想去遭那罪了。”纪兰转过身,看着许旺说。
“奶奶,那你就再去这一次,好不好?就当是为了旺儿去的行吗?”许旺伸出手,冲着纪兰撒娇说。
纪兰有些为难,可又不想在最爱的孙子面前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就答应了。
许孝力有些开心,于是摸着许旺的头,为他伸出了大拇指。
“小兰,小兰!”许大平在门口,大声唤着纪兰的小名。
“你看,这是什么?”许大平提着一袋子凉粉递到纪兰的面前。
“酸辣凉粉?”纪兰笑着说。
“对,你爱吃,我今天特地给你买的。明天你去了医院,回来就要忌口了,今天先吃两口。”
“爸,那不能吃这个。这个没什么营养,而且还辣。”许孝力担心地皱起了眉。
“哎哟,没事,你妈的身体我最清楚,吃两口没事的。”许大平自信地说,在他心里,纪兰就是小毛病。
晚饭的时候,周红把凉粉倒进了一个大碗里,只用勺子给纪兰盛了一小口。
“妈,孝力说了,你这个不能吃太多凉性的,而且这个辣!吃一口过过瘾得了啊!”周红边说,边把碗递给纪兰。
“哎哟,你可真是大方,给你妈多盛一点儿,她就好这口儿。”许大平抢过周红的勺子,又往纪兰的小碗里放了两勺。
“唉,真是,爸你可……”
“算了。”许孝力打断了周红的话。
那天吃完饭,纪兰躺在床上一夜没睡。
她很害怕去化疗,虽然许孝文串通了身边所有的同事和护士,骗她说是小病。可只有纪兰知道,这并不是简单的肿瘤切除后的康复治疗。
况且,她现在的头发已经掉的差不多了。
纪兰去医院那天,许孝文带着一个剃头的推子,他想把母亲的剩下的几根头发剃掉,然后帮她买假发用。
他知道母亲爱美,所以在医院的时候,纪兰无时无刻不戴着帽子,她害怕人家看到她是光头,她觉得丑。
“妈妈,你看现在病房里没人,要不我给你把头发剃了,然后给你个礼物。”许孝文笑着趴在纪兰的眼前说。
“你这小鬼头,又买了什么东西?”纪兰撇着嘴,笑着用手指着许孝文的鼻子说。
“哎呀,妈,你给不给嘛?你给我我就把礼物给你。”
“唉,那行吧,我这头发剃了,可是…什么时候能长出来…”纪兰还是不愿摘帽子,看着许孝文的眼睛问道。
“嗯…等你这十二次巩固做完了就好了。”
“什么?还有?不是这次结束就好了吗?”纪兰有点生气,嗓门也大了。
“哦…那个…哎哟,不是啦,妈你听我说,你这次是巩固,下次来复查,再过段时间来拿报告,然后最后一次呢,就是来医院拿疾病小结,然后你就好了。”许孝文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连哄带骗地安抚着纪兰的嘴。
后来纪兰还是让许孝文给自己剃了头发,许孝文从未看过母亲的头发,因为她总是戴着帽子,谁都不给看。
这是脱发后,纪兰第一次摘帽子。
稀疏的一些头发,根本就遮不住纪兰的头皮了。许孝文第一次摸着母亲的头,头皮很柔软,仅剩的头发也是白色的。
他的心像被刀子,一点点划破,血就堵在胸口,又疼又闷。
为了宽慰母亲,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哎呀呀,哎呀!我妈啊,就是没有头发,也很好看!”
“噗…你这小嘴,就会哄我。”纪兰听到许孝文这么说,居然就乐了。
后来许孝文拿出了一定短的假发,递给纪兰,笑着说:“妈,你看,下次出门遛弯的时候,你就戴着它。我买了两款,你试试哪个合适。”
纪兰拿着许孝文的假发,然后对着镜子就一个一个试了起来。
“嗯,还是第一个好看,第一个看着不像假发,短短的,颜色偏深亚麻色。第二个这个是黑色的,看着太假了,假的发黑。”纪兰用自己独特的语句,评价着许孝文给自己买的假发。
“哈哈,妈,假的发黑!你可真逗!”许孝文笑着,摸了一下纪兰戴着假发的头。
“那等会,我去楼下那个假发店,把这个黑色也换成你头上这个,给你换着戴。”
纪兰看着手里的假发,心里不要提有多高兴,她在想,如果自己真的能长出这样的头发该多好。
许孝文出去的时候,许孝力刚从家里回来,也把纪兰落下的换洗内衣带回来了。
“你去哪里?”许孝力问。
“哦,哈哈,大哥,你看看妈,可漂亮了!”
许孝力头一伸,看见纪兰正对着镜子左右看自己的假发。
“哎哟,我的妈啊,真好看,年轻十岁呢!”许孝力大声说着好听的话。
纪兰乐的合不拢嘴,挺直了腰杆,摸着头上的假发说:“真的啊,嗯。你妈我当初也是村里一枝花啊!”
话一说完,许孝力,许孝文和纪兰,三个人互相看看,一起大笑。
之后,许孝文就走出了病房,但是他没有直接去楼下的假发店,而是自己一个人走进了他的值班室,对着窗户哭了起来。
在病房里看见母亲在化疗的折磨下,日渐消瘦的身体,无神的眼睛,还有那仅存着些许白发的头时,他就忍不住了。
一边给母亲剃头,一边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为什么母亲受了那么多罪,一辈子都在做善事,却不能安享晚年?为什么病魔不能放过她?为什么?
许孝文走后,纪兰在病房里看着手上挂着的点滴发呆,她不知道这样子的生活还要持续多久。
这半年多,她每天都在遵循医嘱生活,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喝,每天早上都要喝一杯蛋白粉,还要补充各种维生素,吃些高蛋白高营养的营养食物,除此以外,就是医生开的药。
生活好像一眼就看到了尽头,尽头是什么在等她呢?纪兰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对于现在的生活,她似乎活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