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到了银川已经下午四点多了,有几个人非要带我去报社和电台。我就婉言谢绝了,没有去。他们几个问了一下我的姓名和工作单位,就告别了。他们去了新闻单位。我自然没有告诉真实姓名,只说我叫阿飞。
我们找了一家普通宾馆住下。天气还早,我就带着秀秀到了中山公园。那小桥流水,那盛开的荷花,那高大树木掩映下的草坪和甬道,还有那依偎在石凳子上接吻的情侣,都让秀秀感到新奇。她更喜欢动物园里的各类动物,每一个她都看得十分仔细。她是第一次出远门,也是第一次到大城市,我尽量让她多走走多看看。我们一直游玩到晚上华灯初上时才进了一家小饭馆。每人吃了一碗烩面,就回到了住宿的宾馆。洗澡时,我对秀秀说:“咱们山里没有洗澡条件,都是热一盆水随便擦洗一下。现在有条件了,咱们两个一起洗吧?互相搓搓背,咱也浪漫浪漫。”
秀秀笑了笑说:“我不。电灯明晃晃的,多难为情?你先洗,我后洗。”
我说:“这是我们二人的天下,没有人看见的。让我好好看看你吧?”
不容分说,我几把脱下了她的外衣,拥着她进了卫生间。秀秀抚摸着我的纹身图形和文字,感慨地说:“原先我对你把身子弄成这个绺绺道道的样子很不理解,也很反感,人的肉身子咋能用刀子刻字呢?没想到这一次却起了作用。现在还觉得有些好看哩。”
经她这一说,当初我刺纹身子的往事便涌上心头,内疚油然而生。现在的我,只能倍加爱护这个纯洁善良的女孩子,才能减轻我的内疚。
洗浴过的身体,格外的光滑柔软。这一夜,我们自然是浪漫非凡的。
第二天我们睡到早上十点钟才懒洋洋地起床。秀秀上卫生间了。我就给云屏和托菲娅打电话,想告知我们去她们那里的消息。可是得到的却是另一种情况。给云屏的电话是一个男人接的。当我说明我是云屏的朋友,名叫阿飞时,对方似乎立即警惕起来,语气生硬地质问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是什么关系?凭感觉,他可能是云屏的丈夫或者男朋友。果然,他说他是她的男人,都结婚三个月了。我还是礼貌地表示,要来道喜,表示迟到的祝贺。那男人说了一声“不必了”,就挂断了电话。
我又拨通了托菲娅的电话。她一听是我,就有些兴奋。当她听说我是带着新婚妻子秀秀来看她时,她沉默了片刻,语气就变了。她说:“你带着新婚妻子来,是什么意思?”
我说明来意后,她却冷冷地说:“你都结婚了,有心上人了,还来做什么?”之后说了声“祝愿你们幸福美满”,就挂了电话。
吃了闭门羹,我心里不是滋味。想起原来我们在一起时的那种若即若离的朦朦胧胧的友好关系,从此要失去时,便有些失落感。看来,这男女之间,是不存在纯洁友谊的。我为自己的冒昧感到后悔。托菲娅生气倒不要紧,说明她心中一直装着自己,女孩子家,吃醋使小性子,是可以理解的,或者过一段时间再回头回味往事时,她会为今天的不友好内疚,表示歉意的。而云屏呢?可就不同了。她结了婚,已经是他人之妻。如果男人不开通,疑心大,我这次造访可能会给她造成很大麻烦的。从通话的情形看,她的丈夫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要是她因为我的造访而遭受质疑甚至打骂,进而感情受到影响,那我可就问心不安了。
不,我一定要去看看她们。带着妻子去看她们,或许能释怀许多误会,解除不必要的麻烦。
本来是先要到沙湖和西部影视城看看再去内蒙古阿盟的。可是这样一来,得先去阿盟,回来后再浏览那些地方。吃过早饭,我带着秀秀去商场选购给她们带的礼物。秀秀虽然时不时流露出不愉快来,但是我做的决定,她还是顺从的。因为我不止一遍地给她说过我们的关系,我和她们并没有过“轰轰烈烈”,也不会像夫妻那样“恩恩爱爱”。我带她去,其实就是让她和她们当面看看,我和她们什么事也没有,请她放心,也请她们不要再为我投入更多的非友情感情。鉴于现在云屏丈夫的误会和托菲娅生气的情况,我更要做一些表白与化解工作。
挑选什么礼物呢?着实让我犯了难。戒指、项链之类的东西,一是太贵,我们没有那么多钱,二是觉得现在送这些东西,也不合适——那是情人或者丈夫送给女方的,我不能送的,特别是云屏。送衣服吧?不知道她和她喜欢什么,而且好衣服价钱也不便宜。想来想去,就在一家工艺店看到贺兰砚受了启发。贺兰砚当然送不起。可是贺兰石是宁夏特产,带有个人属相的印章却很精巧,价格也能接受,一方加上雕刻才不到二百块钱。可是秀秀却说太小气,不洋气。农村人哪有送石头当礼物的?我笑了笑说:“你可别小看这石头,这种贺兰石雕刻的砚台,一方几千元甚至几万元哩。”
秀秀听了吐了吐舌头,说:“那么值钱?可是她们喜欢吗?”
我说:“我彭飞办事的方式就是与众不同,送礼也是有别于他人。送了衣物很快就穿旧了,破了,丢了;送了戒指、项链之类的东西也会损坏或丢失的。而送了宝石却是永远也不坏的。这是最好的纪念品。这样更能显示出我做人的原则和文化品位。”
秀秀一听,也觉得有道理,就说:“你想得就是比我周到。”她透露,她也带了一件礼物。加起来也不寒酸。
我问她是什么礼物,她笑了笑说:“暂时保密。”
云屏是属兔的,托菲娅属龙,我请人分别在印章上刻了她们的名字和属相,一只兔子,一条龙。
下午,我们坐上了去阿盟的班车,到阿盟时快六点了。这次我不打电话,而是直接去她们家。他们家是轻车熟路,我们一下子就找到了。我们敲开云屏家的大门时,是一个壮实男人开的。他个头高大,相貌威严,看样子不是很年轻,大约三十多岁了。听声音,他就是接我电话的那个人,他是云屏的丈夫。
我说我们是云屏的朋友,来给云屏道喜。
那个男人听了,脸色立即严肃起来,说:“你就是昨天打电话的那个什么阿飞?我说了,我们已经结婚了,请你不要再自作多情!”
我说:“大哥,请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是来看看云屏和她父母。”
这时云屏的妈妈闻声从里屋出来了。她一看是我,就有些诧异。进而说:“是阿飞啊?你怎么来了?”语气不像原来那么友好。
我欠身向她表示问候后,说:“姨好?这是我媳妇秀秀。听说云屏姐结婚了,我们来道喜。”
秀秀也乖巧地问候道:“姨好?”
云屏的妈妈犹豫了片刻,说:“那就进屋里坐吧?”
进了她家的平房子,云屏的妈妈就喝令那个男人,说:“还不给客人沏奶茶,愣着做什么?”态度很是生硬。好像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那个男人便顺从地进里屋去了。
我小心地问道:“云屏姐呢?”
姨说:“她出去了。”又说:“两口子吵架了……”
正说着,那个男人便从里屋端了一个盘子,盘子里放着两个盖碗。他把盘子放在我和秀秀面前,说了一声“请喝茶”,就冷冷地站在一旁出神。
我示意秀秀从包里取出礼物。我说:“姨,大哥,这次我们是来银川玩的,听说云屏姐结婚了,顺便来看看。也没有准备什么值钱的礼物,这是我们宁夏的特产贺兰石。就作为我们的贺礼吧?”
秀秀也取出一个塑料包,双手交给云屏的妈妈,说:“姨,这是两双绣花鞋垫,是我亲手绣的,是给云屏姐和姐夫的一点心意,请别嫌礼薄。”
云屏的妈妈接过取出鞋垫,看了看,说:“绣得真好。难得你们一份心意。”她回头又对女婿说:“看到了吧?人家是远路上来的,还专门给你绣了鞋垫,是一片真心,哪像你?胡思乱想的。不像个大男人……”
这下我意识到,可能是我昨天的那个电话,造成了这位男人的误会,给云屏造成了麻烦。但此时此刻,还不到我说话的火候,只能边喝茶,边等待机会。我掏出了烟,抽了一支给了云屏的丈夫,他没有接烟,说道:“家里有烟,我怎么给忘了?”说着就从桌子抽屉里取出一包云烟,拆开盒子,抽了一支给我。他自己也取了一支,我连忙打火给他点燃。
这样一来,气氛明显缓和起来。我就无话找话地问这问那。秀秀也特别懂事,一口一个“姨”,一口一个“姐夫”地叫着。
这时,里屋的门帘揭开了,云屏从里面出来了。她看上去有些憔悴,情绪不好。她走近,我才看到她脸上有一块青紫色。
看到她,我和秀秀连忙站起来,叫了一声“云屏姐”。
她朝我们点了点头,轻声说:“你们来了?”
我说:“我们来看看你和叔叔、阿姨。你过得还好吧?”
她点了点头,小声说:“还好。”又说:“你媳妇真漂亮。叫什么来着?”
秀秀就说:“姐,我叫秀秀,姓王。”
云屏顺势坐在了秀秀身旁,叹了一口气说:“你们不该来看我啊?”她说着就抹起眼泪来了。
我明知道是她跟这位丈夫淘气了,但还是假装不知情,问道:“怎么了,你的病又犯了吧?”
云屏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她的妈妈就板着脸,指着云屏的丈夫,说:“你问问他?”又对我说:“阿飞啊,你昨天一个什么电话,害得我家屏儿挨了一顿打。”
我转过头问那个男人:“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男人只顾低头吸烟,听到我问话,就低声说:“其实也没有什么,是随便吵了几句……”
云屏的妈妈就说:“哼,随便吵了几句?你看你把屏儿的脸都打肿了。阿飞现在当面,你问问他,看他到底与屏儿有啥说不清楚的?”
我总算有了话头,就接着说:“要是这样,这就是大哥你的不对了。我们前些年在一个工地做活时认识的,那个时候,我才不到十七岁。不论年龄还是民族,都不合适,连想都不敢想。我和屏姐仅仅是认识,并没有特殊关系。大哥试想,要是真的什么关系,我还能带着老婆来?”
那男人吸了一口烟,说:“再不提了吧?算是我错了吧?”
我说:“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吧?得把话说明白。一个人无端受人猜忌、挨打,你想她心里好受吗?”
云屏的妈妈接着说:“就是。打个颠倒,做个不合适的比喻,人家阿飞的媳妇给你送了绣花鞋垫,难道说她也对你有意思?真是……”
那个男人低声说:“是我错了。请原谅。”
我说:“大哥,你们结了婚就是一家人,云屏姐就是你的另一半。说白了,这个家业也是你们的。你也知道吧?她有那个病,再不能引发她的病。”又说:“如果你觉得我这人还凑合,咱们今后就是朋友,有用得着兄弟的,就吭声。”
那个男人连声说:“那是,那是。咱们是朋友。”又说:“大哥我是一个粗人,没有多少文化,想事情不周到,还请兄弟和弟妹谅解。”他又走到云屏跟前,抓起她的手,拍打在自己的脸上,边打边说:“屏儿,你当着阿妈和兄弟弟妹的面,打我一顿,也算是我给你的赔礼道歉吧?”
云屏努力地抽回自己的手,淡淡地说:“不要这样了。多难看?”
云屏的妈妈一看,露出了笑意,说:“好了好了。只要今后你心里开朗,不疑神疑鬼的就行了。收拾做饭吧,别让客人干坐着。”
这一顿饭吃得很和谐,还喝了酒。
吃饭时,云屏对于我们赠送的贺兰石印章,翻来复去地观看、抚摸,看得出,她很是喜欢。对那双绣花鞋垫,也是赞不绝口。她也回赠了一条丝绒头巾。当我们告辞要回到街上的宾馆时,云屏的妈妈取出一对银手镯,说是送给秀秀的结婚礼物。云屏丈夫也把一条烟塞给我。我们自然是推谢不掉的,就只好领受。
云屏的丈夫一直把我们送到大街上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