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咸平补虚及血气搅刺内伤血聚并宜酒服
—— 《 海药本草 》
马利奇从驴身上跳下来,把缰绳在拴马桩上绾了,大步走进门楼:“郭先生,好啊!”郭一山正给伤了手腕的男人看病。手腕处是一个复杂的部位,有八块骨头相聚,他眯了眼睛,用指头细探着伤情。从鬼子那儿回来,一山就学会了眯眼。自己不觉着,别人都能看出来。“精力不济!”云鹤鸣劝他休息,他自己不想歇,吃过饭就来到门楼下边,似乎比以前还认真。马利奇喊亮了先生的眼睛:“哎哟马先生!”给病人捆绑好,他连忙站起来,拄着自己的拐杖,相携着马利奇走往客房,“鹤鸣,鹤鸣你看谁来了?”“娘,娘!”草忙跑着去喊。云鹤鸣正在药房配药,手上沾着药痕。“娘,有客人来了,爹喊你呢!”草跑得跟跟头头。
凤鸣端上茶,喊一声:“马先生!”“如夫人越来越漂亮了!”马利奇开着玩笑。彩凤鸣笑着,连忙低下头去。云鹤鸣快步走进来:“马先生,走了这么多日子,您又到哪里云游去了?”马利奇站起身:“回了一趟老家。”“坐吧坐吧,意大利?”鹤鸣问。马利奇点头:“准确说,是意大利的佛罗伦萨。”云鹤鸣坐在先生旁边:“听说欧洲战争打得也很惨烈,家乡还好吗?令尊令堂身体好吗?”“打了这么几年,欧洲也是一片凋敝!战争,真是个恶魔呀!”马利奇喝了一口茶说,“现在好些了,墨索里尼死了!乌云正在飘散。我的爸爸妈妈身体还算健康,只是明显见老了。谢谢云先生牵挂!”
“马先生好!”郭济远轻快地走进屋里,满脸是欢乐和开心。马利奇站起来,笑着说:“济远,又长高了!”说着走上去,和济远比个子。郭济远挺直身子,暗暗地踮起脚跟。马利奇故做不知:“济远,你还得再长三年,努力呀!”马利奇笑着,“我决定等着你。说话算数,不再长了!”大家都笑了。
济远给马利奇续了水,忽然说:“马先生,您说有一个事情等我爹好了再说呢,爹,您站起来,让马先生看看好了没有?”马利奇笑了,说:“不用站我就知道好了。郭先生已经开始看病了,还能不好?”鹤鸣说:“哎,马先生您不知道,他刚能走动的时候,就开始给人看病了!他说,他只要往病人面前一坐,自己的病立即就好了!”大家笑起来。“这就是诸葛孔明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呀!洛阳有这样的医生,是马利奇和所有老百姓的幸事啊!”马利奇夸张地说着,故意伸出拇指。大家又笑。
“那就请马先生快说您的事吧?”郭济远看着马利奇。“真要我说?”马利奇耸耸肩。“真要您说!”济远笑着。“郭先生,”马利奇郑重起来,“我早就想给您商量一件事情。这件事情您未必能同意我,但我,还是想给您商量。”“马先生讲?”郭一山微笑地看着他。
马利奇说:“我知道,你热爱着你的祖国和家乡,热恋着这块黄土地,很难离开这里。对吧?”郭一山点头。“但是,我有一个想法,这个想法在我心中生长了十多年。就是一棵菩提树,也该能让人乘凉了。”“先生请讲!”云鹤鸣笑着点头。“那就是,请郭先生、云先生你们,到意大利开一家医院!”马利奇说过,表情一下子激动起来。“意大利?”郭一山和云鹤鸣闻言,都吃了一惊。
马利奇看他们一眼,继续着自己的话头:“我刚才说,这个念头不是今天才有的,也不是昨天长出来的,什么时候产生的呢?就是在郭先生给我治好腿的那个时候长出来的。在我们意大利,我那样的开放性骨折,十有八九是要锯腿的。先生或许不知,意大利有一个极著名的外科医生叫利斯特,是他,发明了石炭酸喷雾消毒法,在整个手术范围内,包括患者、医生和手术用具都进行消毒,使外科手术的感染率大大下降。可我呢,在到医院之前已经感染,可以说,就是利斯特当时在场,也不敢保证就不锯我的腿。可是在这里,郭先生却斩钉截铁的摇着头,说根本不用。
你或许已经忘了,可我到今天还记得很清楚,先生说,‘这是中国的外科,不是你们意国’。在意大利,在整个欧洲,遇到这种情况,都有可能锯腿的。我曾经是一个外科医生,这些事情我见得多了。郭先生,中国眼下正经历着残酷的战争,经济凋敝,民不聊生。我想,如果先生信得过我,我们合伙在欧洲,意大利,佛罗伦萨,开一家骨科医院。我相信,我们很快就会发展起来,会有不菲的经济收入。当然,先生在中国看病不收钱,在我们欧洲,那是必须收钱的,大把大把地收钱的。”马利奇一口气说了这许多,然后又喝一口茶,继续往下说:“这只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先生的中国医道也可以让我们欧洲人见识见识了。小而言之,是挣了钱,大而言之,那也是宣扬了古老东方的文明啊!您看先生,我说得对吗?”
郭济远一脸兴奋。云鹤鸣也有些激动的样子。
惟有郭一山无动于衷。他看着马利奇,平静地说:“谢谢马先生,这些年来,您为我想了许多,破费了许多,还救了我的命,从万恶的鬼子手里把我接回来,我为结识您这样的朋友感到高兴。但是,先生的佛罗伦萨,我是万不能去的。为啥呢?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根在这里,叶也在这里,我咋能轻而易举地就离开这块土地呢!我爷我奶的坟,我爹我娘的墓,那是一山的魂灵所系,平常日子的时候,我和我的妻儿老小待在一起;逢年过节的时候,我就把我故去的爷奶爹娘请过来,和他们的魂灵待在一起。我知道,不久的将来,我也将在这儿长眠不起。这块地虽然贫瘠,但,活着,它是我们的衣食之母,死了,它是我们的灵魂之乡……”
马利奇深深地点了点头:“郭先生,我很理解。但是,我要说,这并不矛盾。您在佛罗伦萨开医院,随时可以回来祭祀你的祖先。逢年过节的时候,也可以把他们邀请过去!中国有句古话,叫父母在,不远游。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父母不在的时候就可以远游了呢?郭先生,你就把它当做一次愉快地远游嘛!”“谢谢,谢谢马先生,一山不会答应的。”郭一山态度显得很硬。
鹤鸣看两人谈不到一块儿,故意岔开话题:“马先生,您这次回来,去白马寺了吗?”“还没有。”马利奇又耸一下肩膀,“有古董的时候我先找弘元法师,没古董的时候嘛,我就要先到郭家了!”“噢!”鹤鸣叹一声,“您或许不知道,弘元法师遭难了。”“什么?”马利奇一惊。“他被五犬一郎抓走了!”鹤鸣说,“生死未卜,凶多吉少。”“什么时候?”马利奇看着鹤鸣。“昨天夜里。”“我去看他!”马利奇站起来,“他是一个有大学问的人。他对中国的古物有精到的鉴赏。他对我说,洛阳是周天子居住了四百年之久的国都,天子出行要坐六匹马拉的车子。他说,说不定哪一天还能出土周天子的车驾呢!我对法师说,我要买一个天子驾六的车轮回去,让天下的人都看到三千前的中国车驾……”马利奇要走。“哎,马先生,吃了午饭再走吧?”云鹤鸣挽留他。“不。我马上去见法师。”马利奇走到门口,忽然转过头,看着郭一山:“郭先生,佛罗伦萨的医院,我请您再考虑!弘元法师的遭遇,为我的想法又增添了强有力的理由!”“谢谢马先生!”一山客气地点着头。三个人把马利奇送出大门。济远上前帮他解下了驴缰绳。
“五犬先生,我是白马寺的住持,请允许我和徒弟离开你的兵营,回到我的寺院!”在五犬一郎的指挥部,手拂念珠的弘元法师站着表示自己的抗议。五犬一郎踱了几步,猛一下把法师按在椅子上:“嘿嘿,既然进来了,你就安心的待着,别再想回去了!”弘元法师不坐,他一松手,法师又站起来:“我向你抗议,我要回寺!”“哼哼!”五犬不愿意再演下去,他猛一转身,大声问:“弘元法师,我的周鼎的,哪儿去了?”“不就在这儿吗?”弘元法师扭脸瞅一眼案上的残鼎。“不对。你做了一个假鼎,换走了真鼎的干活!”弘元法师摇了摇头,说:“你高看贫僧了,贫僧没那个本事。”“陈,你让他看一个东西,证明一下他的本事!”五犬一郎露出狰狞的嘴脸。“哈依!”翻译官应着,从一个档案夹里抽起一张照片,递给五犬一郎。
“弘元法师,这上边的丁文志,你的认识?”五犬大声喊。这是弘元法师早年的照片,英姿勃发,表情安静。没等回答,五犬又接过一张照片,放在法师面前:“嗯?这个!”
还是早年的照片。头戴博士帽的丁文志和同样戴了博士帽的远蟹横行的合影。喜悦从两人的脸上溢出来,流向放着大鼎的这个指挥部。
“这个的,认识?”这一张是弘元法师的近照。五犬一郎把三张照片并排放在案头,不无得意地说:“丁先生,你的帝国大学,高材生的干活,做一个假鼎,小事的……”弘元法师不看照片。窗外,一只麻雀落在石榴树上,唧唧喳喳叫着。“五犬先生,你的话贫僧怎么越听越糊涂了!”“真的糊涂?”法师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