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涩微毒消痈肿及狗咬
—— 《 本草纲目 》
郭家贴出了寻找药王的告示:
郭一山先生家传白玉药王丢失多年,有知其下落者,酬五块大洋;愿俸还者,酬千块大洋
并深表谢忱,永结世好!
平乐郭宅主事 郭云鹤鸣 叩
砖头和济远分了工,砖头主要在乡村和白马寺附近张贴,济远则贴往洛阳城内。一时间,白玉药王成了人们的热门话题。“知其下落,就赏五块大洋啊!”“我要是有药王,你就去报信,平白就落五块大洋啊!”看客们议论着,像遇上了节日。
彩凤鸣来找花娘,夜里没睡好,勒着个头。花娘知道是急的,给她倒了杯茶。凤鸣接过来喝了,蹙着眉头说:“你想花娘,人家偷了白玉药王,一拿出来不就知道是谁了?他能会往外拿吗?”“要说也可能拿。他偷那东西干啥呢?不能吃不能喝,还不是要卖钱吗?”花娘说,“鹤鸣没说吗,要紧的是一贴出告示来,就是找不出来,鬼子也相信了,不再催着一山非要白玉药王了,不是就好救了吗?”凤鸣的眉头皱得更紧:“主意倒是个主意!只是,我怕既没人拿出来药王,又耽误了营救先生。到那时候,后悔也就迟了!”花娘说:“那你说咋办?你没看鹤鸣急的!”“我也没办法呀!”凤鸣两眼含泪。两个女人坐着,一时都没有话语。
砖头提个糨糊桶回来了,他把东西放到墙角,走到水缸边拿起水瓢舀凉水喝。花娘送凤鸣出来看见砖头,眼忽地一亮:对,我得亲自审审他!鹤鸣不审,那是看我的面子呢!我可不能再护短!她站住脚说:“砖头,你到我屋里来一下。”说过转身就走。“中啊。”砖头应着,追着姑的脚步走往上房。
砖头局促地站在姑面前。人输理,狗夹尾。自从他偷了姑的衣裳他就害怕来这个屋子。有时候非来不可,他就努力缩短时间,只应不说。中,中中,光点头。姑说:“坐吧砖头!”砖头不坐:“姑我不累。有事您吩咐吧!”。砖头说着,往门口挪了挪。“坐吧,得一会儿呢!”花娘翻他一眼,“你是不是不想见我呀?”砖头勉强一笑:“哪呀!我不是想快点儿做活嘛!”花娘说:“那好,你坐下吧。权当歇歇!”砖头坐下来,前倾了身子,做出恭敬状。
花娘不看砖头,说:“砖头,姑想了很久,有个事还是想问问你。我是你姑哩,十四岁我就给你带到郭家了,姑又没个孩子,姑从一开始就是把你当儿子待哩!”“姑,这我知道。”砖头警惕起来。姑说:“你今年三十三了吧?”“嗯。”“姑来郭家四十一年,你在郭家也有将近二十年。郭家待咱时家不薄,可以说,时家的大人小孩都受过郭家的恩惠。到今天,驴驹不是又来到郭家了……”砖头看着姑:“姑,我知道,您有啥话就直说吧……”“那好,你让姑直说姑就直说。”花娘定定地看着砖头的脸,“六年前,咱家进贼,白玉药王被偷那次,夜里是不是真的进了贼?”砖头做出回忆的样子,想了想说:“姑,我给您说实话,我不知道!”花娘说:“你不是说进贼了吗?”砖头脸红了,嗫嚅着说:“我、我那点儿破事,您不是都知道了吗?这么多年了,您老还忘不掉啊?”“那好,砖头,我问你,那尊白玉药王,你弄到哪儿去了?”花娘单刀直入。砖头像被火烧了一样猛地跳起来说:“姑,你咋能这样说?白玉药王我敢拿吗?自打白玉药王赎回来,只有在年节时候才请出来磕头上香,平时在哪儿我都不知道。几年前,你就问过我……”砖头红头涨脸地表白着。
花娘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你究竟弄哪儿了?卖了还是藏哪儿了,你给我说实话!”“我没有拿!我要是拿了白玉药王,出门让我撞上枪子……”砖头拍着胸脯。
“你别赌咒。赌咒要是能灵,就没有屈死的鬼了!”花娘看着砖头,谆谆诱导地,“砖头,就咱娘俩,说哪儿算哪儿。你也知道,一山的命就悬在这尊白玉药王身上了!郭家呀,听起来大着呢,其实,就玩儿的一个人。一山要是万一有个啥好歹,你看看,这郭家呼啦就垮了。不说别人啥样,孩子,光你姑就没个地方去呀,到晚年了你说我还能咋过呀……”花娘说着,泪水淌了出来,“你就拿出来吧孩子,就算姑求你了,就算你爹你娘、你姑和你一起报答郭家的恩典的……”“哎呀姑!”砖头急得摇头,“我真没拿!我拿它啥用啊?”
花娘忽然从腰里掏出一根细绳子,在眼前晃了一下,说:“砖头啊,看见没有?我都准备好了,一山要是回不来,他头天走,我第二天就找您姑夫去了!我今年都快六十的人了,我还怕啥呀……”“姑,我真的没拿。你就是杀了我,我也拿不出来呀!”
“咦——砖头!”花娘忽然恼了,“你要连这话也听不进去,你可真是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人了!见死不救,见死不救啊你!你走吧,从今天起,郭家的死活,你姑的死活,和你没有丁点儿关系了!”“姑——”砖头扑通给姑跪下来。花娘不理:“滚!”“姑啊,砖头真没拿呀!”“你滚!”花娘朝砖头身上跺一脚,又使劲打着砖头的脸。砖头哭了。他扬着头,一动不动任姑打。“滚,你给我滚!”姑喊着。砖头爬起来。“滚得越远越好!”花娘骂着,一脸盛怒。砖头抹一把泪,慢慢地退出屋子。
郭一方也病了。郭一方受了惊吓,做噩梦,出虚汗,茶饭日渐减少,眼看着瘦了下来。财被鬼子抓走,死活难料,一点儿办法没有,他也想病。一病万事休!老婆郭崔氏过来了,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拿着调羹,看见丈夫那样,恼了,禁不住大声吵他:“你一个男人家,还没个女人胆大呢!财家回来就上她娘家走亲戚了,也没见吓成你这样。起来!喝了药出去走走,不能老躺在家呀!”一方现出无奈的表情。老婆又嚷:“孩子被鬼子抓走,一准的凶多吉少,你得想办法救他呀!”一方不起来:“我能想啥办法?你不是亲眼看着,我差一点没让鬼子把头砍掉?对门二奶一个聋老婆子惹谁了,还不是被他一枪打死了!日本鬼子,他不是人,他是畜生!你给畜生有啥理讲啊?”老婆的声音尖起来:“咦!你还怪高看他呢?畜生!他胜畜生吗?畜生咋你了?”郭一方摇着手:“中中。咱不说这中不中?他不是畜生。
他不胜畜生!哎呀,真是个瞎穗子,线蛋子,一扯起来没个完了!”老婆把药碗在桌上:“我瞎穗子?我瞎穗子我还操着孩子的心呢,你呢?往床上一拱,这能是个法吗?你说,我咋遇上这样个主呀!”郭一方也急了:“那你说咋办?”“咋办?叫我说咱去找老大家!”郭崔氏指手画脚,“他们惹下的事,咱就该去找他!凭啥要咱顶缸啊?”一方咧着嘴:“哎呀,他家的孩子都摔死了,郭一山也被抓走了,你找他,他能咋着?”“他死了人他应该,因为那是他家的事,咱挨个打都不应该,因为跟咱挨不着边!”郭崔氏歇斯底里,“我早就说不学捏骨不学捏骨,你看郭一山那个倒霉脸,谁挨着他谁不倒霉?您爷俩蹦着给我吵,吵,吵,现在好受了吧!舒坦了吧!打死你们活该!不亏!”郭一方说:“你看你理多哩,你能不能少嘟囔两句!”“我就要嘟囔,我就是理多!”郭一方高声说:“你理多日本鬼子来的时候你咋不讲呀?财挨打的时候你咋不讲呀?鬼子要砍你男人的头的时候你咋不讲啊?”“哎呀,你个没良心的、遭天杀的东西!日本鬼子他是畜生,我敢站出来吗?我要站出来,一群畜生啥事他做不出来呀!哎呀,真真的没法过了呀,你个……啊啊啊啊……”老婆哭起来。郭一方两手堵住耳朵。郭崔氏使劲哭:“啊啊啊啊……”郭一方双手抱住头。“起来!”老婆不哭了,“现在就跟着我去老大家!找他的大婆子说事!”
郭一方被老婆拉着来一山家闹事的时候,云鹤鸣和儿子济远正在白马寺内进香。云鹤鸣进香有两层意思,一是求佛祖保佑,二是想通过弘元法师找到马利奇,赵富宾不是说,意大利和日本是盟国吗?既然是盟国,他们又都爱古物,马利奇或许真能帮上忙。娘儿俩烧完香,又给佛祖捐了五块银元,就被弘元法师请进了禅房。小和尚静心奉上香茶。弘元法师说:“云先生,您贴的告示我都见了,郭先生一代名医,多少人沐他的恩惠。贫僧手、脚,多处受伤,都是先生医好的呢!就说这次落难,也是为救众生。大慈悲,大善良,大智慧呀!看到告示我就占了一卦,实不相瞒云先生,白玉药王,不会丢的!”“谢谢法师。能找到吗?”云鹤鸣看着法师。“灵物自有奇遇。”法师神秘地一笑,说,“马利奇先生去了安阳,您知道吗?”“他去安阳干啥?”鹤鸣问。法师说:“安阳最近又有古物出土,他去了好几天了。马上就会回来。”“噢。”云鹤鸣若有所思。法师说:“鬼子五犬是个古物迷,弄不到古物他是不会罢手的!”云鹤鸣急了,说:“法师,那您说先生他——”法师:“大善天佑!我们共同想法吧!”“谢谢法师。我们告辞了!”
一方和老婆来到门楼下,郭崔氏边喊边往里边走:“大嫂,大嫂,云鹤鸣,云鹤鸣……”砖头被姑骂了个狗血喷头,一脸愠怒走出来,正和一方两口子走了个碰头,双方相看一眼,谁也没有说话。“反了!连下人都成精了!”郭崔氏见砖头不理她,更有劲地吵吵着进了院子。
花娘走出来,她也正在气头上,一脸地不快,大声问:“哎,一方,您两口有事儿?”“当然有事了!”郭崔氏接上,“没事谁上您家干啥了?”花娘一听就有些烦,说:“啥事?屋里说吧!”三个人于是就走进了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