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微温无毒大补壮阳日御过倍治女人血崩
—— 《 本草纲目 》
五犬一郎看完病,一身轻松来到了白马寺内,他要欣赏马利奇买来的商鼎。弘元法师在他的禅房接待了这两个洋人。这是一个历史性的相会,也是一个历史性的巧合,这一次的不期而遇改变了彼此两人生命的轨迹。
硕大的商鼎仍摆在禅房的正中。弘元法师一脸静穆地坐着,饶有兴致的马利奇学着弘元法师的样子,一字一顿的、装模作样的读着鼎里的文字:“啥啥,父作宝鼎,子子孙孙永用。我读得不错吧法师?”
让五犬一郎震惊的不是商鼎。这不是说商鼎不值得他震惊,而是有更让他震惊的事情出现:一到禅房,他第一眼看见弘元法师,就猜想这是他父亲的同学丁文志!只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丁教授放着大学的讲堂不站,却来这白马寺当上了一个穷和尚!他想起他当兵离家时,他的父亲远蟹横行送他的两张照片,一张是远蟹横行和丁文志的毕业照片;一张是丁文志自己的单照,背面用镌秀的水笔写着:远蟹横行先生惠存。父亲说,见了丁先生,请予关照,他是一个优秀的学者。二十年过去,丁文志竟然无大变化,让五犬一郎一眼就能认出。只是他一时还不太敢确定。
“五犬先生,你看——”马利奇拍一下五犬一郎。“啊啊,”五犬一郎醒过神来,连忙去看鼎里的字,“法师,你的!”他拉着法师。弘元法师走上前,两人一齐欣赏着鼎里的字。五犬一郎凑近弘元法师的耳朵,用日语小声问:“法师老家是不是东北沈阳?”弘元法师闻若未闻,没有反应。“法师老家是不是东北沈阳?”五犬提高声音又问。马利奇听见了,连忙翻译。“我?”弘元法师摇了摇头,慢吞吞地回答,“不。贫僧老家乃河北赵县。”“赵县?赵县我的去过,那里可有不少的古迹名胜。”五犬追问。马利奇翻译。
弘元法师说:“有啊!最著名的就是建于隋朝的赵州桥了,大师李春的作品。那可是中国现存最早的石桥了!太君对桥有兴趣?”马利奇再译。五犬一郎说:“法师是不是上过日本东京帝国大学?”以后两人每说一句都由马利奇充当翻译。弘元法师笑了,说:“不,贫僧没上过学。”五犬问:“没上过学怎能识得商鼎上的文字?”法师说:“贫僧是跟着师傅习得几字。”五犬问:“师傅是谁?”弘元说:“弘一法师。”五犬大惊:“只听说弘一法师精通音律,未曾闻弘一识得商鼎文字。”法师说:“所以才是私传嘛!”译着两人的对话,马利奇很感惊讶,说:“五犬君,你跟法师早认识啊?”“啊,啊啊,哪里!随便聊聊。”五犬一郎回答。
经过这一番对话,弘元法师也吃了一惊:他知道遇见谁了!他二十六岁公派赴日留学,和远蟹横行同学了八年,直到博士毕业。远蟹和他同岁,他去的那年,远蟹生下第一个儿子,他就是今天的五犬一郎。等他们毕业的时候,远蟹已经有了三郎。五犬那时候也已经是三年级的小学生。想不到,真的想不到!二十年后,那时的三年级小学生成了侵华日军的队长!
游击队接到情报,决定在白马寺外伏击鬼子兵。初秋的野外,铺天盖地的都是青纱帐,这给游击队的伏击创造了极好的条件。为了不让鬼子怀疑我们有情报,赵富宾把队伍埋伏在了离寺院两里远的土岗之上。
五犬一郎骑着马和一队骑兵飞驰而来,赵富宾一声高喊:“打!”手榴弹和着步枪齐向鬼子打去。五犬遇此伏击,惊慌失措,率队急奔而去。赵富宾跃下土崖,率战士们追了一阵,击毙了五名鬼子。
五犬一走,平乐镇的人都出来了,都想了解鬼子来究竟干了些啥?镇上都出了些啥事?刘仙堂听说郭家给鬼子看了病,愤怒之极,他大声叫骂着:“啥是汉奸?给日本人当狗那就是汉奸!帮助日本人打中国人那就是汉奸!像郭一山,给日本人看病,给日本鬼子的队长看病,这就是汉奸!货真价实的汉奸!不折不扣的汉奸!百分之一百二的汉奸!”
“他不看中吗?人家堵到他家了!”一个老头说。“堵到家也不看!”刘仙堂拍着胸脯,“那抗日将士在前线,不是也被堵住了吗?按你说那就得投降了?大丈夫可以去死,但决不给日本人当狗!像郭一山,这就是狗,日本人的狗!”
“说得对仙堂!”有人称赞。“想不到刘先生如此慷慨!”有人叹着。“骂我的不是?”刘仙堂正色道,“我表弟二孬跟着鬼子当皇协军,我是见他一次骂他一次。干啥不行?咱当土匪中不中?当土匪也比当汉奸强!当土匪死了说不定还能进老坟,那当汉奸的死了,老坟的门他都摸不着了……”正说着,忽然不远处枪声大作。街上的人轰地跑散。刘仙堂急忙跑回家中,用木棍抵住头门,嘴里喊着:“永旺他娘,快钻地窖!永旺他娘……”
五犬走后,郭一山心情惶惑,在屋里来回地走。鹤鸣知道他心里难过,端杯茶一声不响地放到桌上。郭一山又走了一会儿,扑通一声躺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自语似地说:“日本人杀我同胞,淫我妇女,我却给他看了病,一不义也!郭某人行医多年,却对五犬这个病人施不义之手,二不义也!鹤鸣啊,一山心下真是不安呢!”
“先生,‘一不义’加‘二不义’,刚好为义!对不义之人施不义之手,恰为大义!五犬是杀中国人时扭伤的腰,对这样的恶魔杀掉他也不为过,有啥可不安的!”云鹤鸣说过,忽然看着丈夫,“你是咋给他看的,教教我,也让我有机会的时候施展施展?”郭一山坐起来:“很简单。给他做一点儿按摩推拿,让他当时舒服,其实他扭动的地方并没有变动。然后敷上药,止疼舒筋。典型的治表不治本。”郭一山靠在床头,自语似的,“不知道赵富宾跟女婿咋收拾他们的!”“放心吧,饶不了他们!”
馨和草在院子里玩踢瓦游戏,馨咯噔着。驴驹显然还没有从惊恐中完全解脱,站旁边看着,一脸的惊慌相。云鹤鸣走过来,嘱咐几个孩子:“不要到外边玩儿!”“知道。”馨和草懂事地答。花娘抱着庆走过来,也站在旁边看。砖头头戴孝帽、脚穿孝鞋走进院子,看见云鹤鸣和花娘,趴地上磕了个头。“事办完了砖头?”鹤鸣问。“啥办事啊!埋人的人都不好找!唉,不管咋着,算是把他们四口一起送走了。”砖头说着,泪水又溢了出来。砖头此时已经三十三岁,大男人了。花娘闻言,泪水横流。她强忍着,憋得身子一抖一抖的。“姑,您老也别难受了。俺爹俺娘和媳妇、闺女一同上路,好歹也算有个照应,不显得孤单了……”砖头说着又哭了。“哎呀老天爷呀,你咋不睁睁眼啊,苦霜专打无根的草啊……”花娘忍不住哭出声来。庆吓哭了,扯着嗓子号。“姑,姑您别哭了!吓着孩子了。”砖头劝着,“还有比咱更惨的呢,卢医庙宋老三家,一家八口子叫日本鬼子杀完了,连收尸的人都没有……”花娘揉着眼,收住泪水。
云鹤鸣安排:“砖头,今天夜里你就不要回杂货铺里睡了,带着驴驹就睡在厢房里吧,有啥事了也好叫。”“中。”砖头应过,又说,“明天我还得回去,给俺爹复三。”“好吧!”鹤鸣说过,看着花娘又说,“花娘,今天夜里您也来这边睡吧,免得一个人担惊受怕的。”花娘拭一下泪,说:“我不去,我舍不得你爹那一箱子衣裳。”砖头听见,连忙把头扭到别处。鹤鸣说:“花娘,那衣裳谁要啊?还是过来吧,床都给你铺好了。”“唉,自从白玉药王丢了以后,老头子就剩下这些念物了!要是连这箱子衣裳再丢了,我活着还有啥兴味呀!”花娘说着又流泪,她拭了一下,大声说砖头,“头上的孝去了吧,心里有爹娘啥都有了!”砖头应一声,把头上的孝布去下来。
彩凤鸣结婚后,就从前院的西偏房搬到二进院的西偏房了,云鹤鸣走过去的时候,她正蹲在门口磨一把剪刀。看她磨得专注,鹤鸣就站了下来。彩凤鸣磨过,对着天空看刃,忽然发现背后的云鹤鸣,连忙站起来:“云先生。”她把剪刀下意识地藏在身后。“今天夜里,你带着俩孩子都到那边睡……”云鹤鸣说。“我、我不害怕。”她说着,把剪刀拿到前边,“我都准备好了!”鹤鸣说:“我和先生商量过了,从今天起,全家都到俺那边房里住,有啥事了好照应。剪刀你还是收起来吧,吓着孩子了!”彩凤鸣想了想,把剪刀放到床头枕下,说:“中吧。那我收拾收拾。”“有啥好收拾的。走,我帮你拿铺盖!”两个女人说着,卷了床上物品,抱着就走。
天刚亮,郭一方敲响了一山家的大门。砖头带着儿子睡在西厢房,自从家中四口人被炸死,砖头夜夜做噩梦,此时他还在梦中,猛听见大门响,还以为鬼子又丢炸弹,“哎哟”一声吓醒了,看窗户已经大亮,揉揉眼爬起来,隔着门缝儿往外看了看,这才把门打开:“一方哥,有事?”一方问:“大哥呢?”砖头睡眼朦胧地往后一指:“后边呢,我去喊吧?”“不用。”一方应着大步向后边走去。
一山屋里铺满了床。三间房子,他夫妇二人住了西间。云鹤鸣已经起床,一山穿了半截停下了,靠着床头,呆呆地出神。这是一山的毛病,老是正起着就停了,坐一阵子再穿衣裳。他说他这是等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