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微寒无毒平肝风除心热发斑疹
—— 《 本草纲目 》
高高低低的山路上,小陈背着永旺娘走得很慢。“你叫啥名字?”“哥,我叫永旺。”永旺很感激这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哥哥。“要给大娘说话。班长说,受了伤的人要多给他说话!”“嗯!”永旺应着,就大声地喊娘:“娘,娘咱马上就到医院了,小陈哥哥背着你呢,你一定要挺住!娘,娘!”三个人终于来到了冈下。小陈停下来,汗水把他的衣服全湿透了。娘靠在永旺身上,娘身上都是汗,娘的汗很凉。“说话,小兄弟你要说话呀!”小陈擦着汗说。永旺大声又喊:“娘,娘!咱到山下了……”娘闭着眼,一声也不响。“娘,娘啊,咱马上就到医院了!”娘努力地睁开眼,看着儿子,笑了笑。永旺看见娘笑,连忙也给娘做出笑脸:“娘,娘您忍着点儿,咱马上就到医院了……”娘又闭上了眼睛。
学着先生的样子,三把头抵在爹头上,他的头发落在爹脸上,爹就被他的头发弄痒了:啊——嚏!打了个嚏喷,一直睡在东厢房木床上的老胡于是睁开了眼睛。睁开眼的老胡扭头乱瞅。“爹,你醒了?”三欣喜地喊。老胡定了定神,终于看清了眼前:“三?是你啊?”“是我,爹!”三的声音很大。爹问:“云先生好没有?”“爹,云先生没有受伤。就你自己受伤了。你、你睡了两天了!”三说着,一股泪水涌出来。“云先生没受伤?”老胡的声音有些飘。“云先生没受伤!”三使劲点头。“就伤住我自己?”“就伤住你自己。你昏睡两天了爹!”三擦一擦眼睛。爹露出笑意:“好,好好!我受伤了,好!要是伤住云先生,那罪过可就大了!”“爹,草也回来了!她自己跑出来,让黄六救了!”三怕爹听不见,使劲喊。“草回来了?草——都是我贪磕睡,让孩子受了委屈!”老胡说着,红了眼睛。
郭济远走进来。“郭先生,我爹不烧了!”三再次露出笑意。“郭先生!”老胡喊一声,给济远笑。济远走上前,摸了摸老胡的额头,大声地说笑着:“胡大叔啊,您老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陕西的省长还等着您老当呢!好好养!”门楼下的人全笑了。
济远走到马利奇身边:“马先生!”马利奇正躺着,下意识地挣扎着想坐起来。“哎哎马先生别动,我得向你表示祝贺,你的腰虽然受了伤,但已经没有大碍,我娘说,保证你一星期内下床走路……”“郭先生,小郭先生,我也要向你、向云先生和你们郭家,不,向整个平乐镇,对草的平安归来表示真诚的祝贺!”马利奇说着,做了一个抱拳动作。“我还要给草祝福!”说着又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谢谢!谢谢马先生!”济远说着,在自己胸前调皮地画了一个“十”字,“马先生,我还要告诉你,土匪已经被我们包围,天下,很快就要太平了!”“好,好!”马利奇点着头,又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小郭先生,你记住,我的包袱……”“忘不了,忘不了!”郭济远笑着,“里边有教人立地成佛的书!”“你比郭先生调皮多了!”马利奇指着郭济远。
在一个推车子山民的帮助下,小陈和永旺母子很快来到了平乐镇。“这边,这边小陈哥哥!”永旺指过路,又趴在娘脸上喊:“娘,娘!咱到平乐了。娘,您不是老想回家吗?咱、咱到家了!”永旺娘面色苍白,两眼紧闭,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永旺一进郭家门楼就喊:“云先生!云先生啊……”济远听见喊声,急忙从东厢房跑出来,一愣,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大喊一声:“哎永旺?永旺!”“济远哥,我娘——”永旺说不下去,哭了。“草回来了,草给我们说了……”济远一扭脸对着西厢房喊一声,“财嫂,快喊我娘!”“哎。”财妻应一声就往院里跑去。
云鹤鸣看着草吃完饭,想着又饿又困的草该瞌睡呢,谁知道孩子不睡,瞪着惊恐的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泪水就顺脸流了下来。鹤鸣知道孩子受了惊吓,连忙把她抱在怀里。听见财媳妇叫,她轻轻地应一声,把草交给凤鸣,又在孩子脸上亲一下,这才大步走出去。
“渴,我渴……”永旺娘又醒了,她的嘴唇干咧得厉害,声音很微弱。“开水!”云鹤鸣喊。济远连忙拿了调羹舀水喂永旺娘。看着永旺娘的伤势,云鹤鸣掉泪了,她一边流泪,一边为永旺娘清理着伤口。王桃儿身挨三刀,两刀在肩上,一刀在胸腔,肩上的两刀虽然流血很多,但还不至于丧命,要命的是胸膛的这一刀。包扎了伤口,云鹤鸣连忙开药,立嘱快煎快服。永旺伤在上臂,虽然鲜血浸透了衣袖,但没有伤着骨头,并无大碍。
面色惨白的王桃儿忽然烦躁起来,她呼吸急促,扭动着身子。云鹤鸣赶忙掏出银针。“云先生,我娘,她,厉害吗?”刘永旺问着,哭了。云鹤鸣连扎几针,王桃儿渐渐安静下来。云先生这才回答:“孩子,我实话告诉你,你娘被刺了三刀,有一刀可能伤住内脏了,加上流血过多,危险得很!”
永旺说:“先生,我和娘逃到山里四年多,我娘无数次地提到您,她让我一辈子要记住,报答您的深恩。我娘有一个愿望,她说,如果能有一天,老天爷成全她,让她能给您说说心里话,她、她她死也甘心了……”云先生满眼含泪说:“孩子,我、我都知道了!你放心孩子,我一定会全力抢救你娘的生命!”“云先生!”刘永旺放声地哭起来。云鹤鸣一把把永旺揽在怀里。
在牛应强的带领下,县大队抄近路奔袭暗杀团。土匪们刚刚回到那座破旧的窑洞,赵富宾的队伍跟屁股就到了。站在对面矮矮的山梁上,牛应强给赵县长指点着窑洞的地形:
这是一个向阳的靠崖窑院,窑洞虽然残破,但院子完整。窑后边是一片开阔的庄稼地,无险可凭。“……主窑是里外两间,旁边那一堆柴禾,遮住的是一个小窑,草原来就关在那个窑里……”赵富宾一挥手,战士们迅速散开,悄悄包围了土匪们藏匿的窑院。狙击手找好了位置。机枪手架好了机枪。
窑内,暗杀团团长杨胡子正发脾气,他一手端枪,一手抓住刘仙堂的胸脯,大叫着:“连一个饿昏了的孩子都看不住,我、我毙了你!”刘仙堂阴沉地看着胡子,一声不响。
“……司令,司令,刘先生为了抓到草,连自己的妻儿都不要了,老婆被他连扎数刀……”二孬大声地为刘辩解。“有这么巧的事?找几年都找不到的老婆孩子会在这儿碰上了?”胡子不信任地看着二孬,“黑头,你和结巴跟他去看看!是死是活,把他们都给我带过来!”“是!”两个人应着,就往外走。
结巴只一露头,赵富宾啪的一枪,结巴一个跟头栽倒在地上。战士们枪弹齐发,窑院里顿时成了火海。“把门顶住!”胡子大喊。黑头们闻言,上前把门闩了。从门缝里进来的子弹,在黑头的腿上咬了一口。“不要害怕,给我开枪!”胡子说着,趴上窗户打出一梭子子弹。匪徒们各找了位置向外射击。
“手榴弹!”赵富宾喊。“到!”韩二狗应着,掂着一束捆好的手榴弹跑过来。“机枪掩护,手榴弹上去炸!”赵富宾命令。
爆破手小周抢到了任务。“看到了没有?”韩二狗指着窑洞说,“你从窑上悄悄地下去,贴着窑壁走到门口,然后,一拉导火索,马上离开……”“明白!”小周一个立正。“机枪掩护!”韩二狗喊。
“司令,我们必须冲出去,不然就得一齐完蛋!”刘仙堂大声喊。胡子想了想,喊:“弟兄们,准备冲!出去以后按老办法联络!”“是!冲啊——”土匪们喊叫着冲出屋门。
对面山上的机枪响起来,又有两个土匪倒在地上。胡子也受伤了,胳膊上都是血。一群人退回窑里,再次闩了门。
“娘的,我们被包围了!”二孬喊。胡子在窑里瞅着,想办法逃走。子弹从窗户里,从门缝中,从破旧的门楣上射进屋内。
小周跑过窑顶,在几个战士的配合下,扯着一根绳子下到窑院,然后贴着墙跟,抱着集束手榴弹冲到门外,拉响了手榴弹的导火索。轰的一声,窑门倒了下来。
“喊话!”赵富宾喊。韩二狗从石头后探出头来,对着窑院大声喊:“胡子,二孬,我是韩二狗,你们被包围了,快出来投降吧!解放军宽大俘虏!”
二孬焦急地望着胡子。胡子瞅了瞅身边,黑头受了重伤,在地上呻吟着,刘仙堂躲在窑后,两手里两把匕首,瞪着一双绝望的眼睛。只有二孬没有受伤,还有战斗力。几个人脸上都被火药熏得花瓜一般。
韩二狗继续喊话:“胡子,二孬,你们被包围了,快出来投降吧!解放军……”
“团长?”二孬喊了一声。胡子恶狠狠地看二孬一眼,猛地射出一串子弹。
“再给我打!”赵富宾喊。子弹、手榴弹一齐投向窑院。有手榴弹在窑内爆炸,里边传出惨叫声。窑内,现在只剩下两个活人了,一个是二孬,一个是刘仙堂。两人都挂了彩,满脸是血。“表哥,投降吧!”二孬大声说。刘仙堂绝望地看着二孬。“表哥,解放军优待俘虏,说不定还能再活几年。您姑都七十五了,天天盼我回家呢……”“他们会放过我们?”刘仙堂盯住二孬。“试试吧,不投降只有死了!投降或许能活!”二孬说过,大声地喊起来:“长官!二狗兄弟,我们投降!我们投降了……”
枪声骤停,窑院内外异常安静。轻风吹过窑顶,有树叶悠悠落下。
脱下破烂的白上衣,二孬把它挂上枪头,举着,慢慢走出窑门。阳光正好,二孬被光线晃得直眯眼睛。
刘仙堂跟到门外,看着光膀子举着衣服走进院内的二孬,猛地甩出了手中的匕首。“啊!”二孬痛叫一声,慢慢地扭过脸来,“表哥,你、你你真……”“二孬,咱弟兄俩一块儿上路吧!”说着,举起另一把匕首要自杀。机枪响了,刘仙堂倒在了窑洞门口。
“刘仙堂完蛋了——”
“土匪完蛋了——”
兴奋的欢呼声和欢庆的鞭炮声交织在一起,平乐镇迎来了又一个盛大节日。这是真正的解放!这是真正的欢庆!打跑了老蒋,荡平了匪患,盼望了多年的太平日子像连阴了很久之后的晨曦一样射出了明丽的第一缕阳光!
人们全跑到了街上。郭一方扮成一位老翁,郭济财扮做一个童子,载歌载舞,从家中跑出来。一川跟着叫喊:“二哥,二哥!”“给,给三叔!”郭济有拿一个大头面具跑出来,往一川头上一戴,一川得意忘形,跟着一方跑到街上。
踩高跷的,跑黑驴的,玩大头和尚的……平乐街上,到处都是欢庆的人潮。
郭济聪戴的大头面具是柳翠,恰和爹戴的形成一出《 大头和尚戏柳翠 》的喜剧。他和爹碰在了一起。一川不习惯,把面具举起来,看了看对方,又戴上。聪也不时地举起面具来看路。因为两人举面具看路的时间不一,两人都不知道对方是谁,只有相互乱撞着。
济远也上街了。他一上街就融进了疯狂的秧歌队。腰系红绸,手舞鼓槌,蹦跳着,喊叫着,把十九岁的欢乐与放肆宣池得淋漓尽致。
馨抱着壮和慧在人群里钻着,慧看出了爹和哥,大声地向馨报告:“看爹!看哥!”看着一川和济聪的滑稽相,两个女孩儿禁不住哈哈大笑。
赵富宾和何副部长也在其中。赵富宾一身便衣,何副部长却是戎装。扭秧歌的队伍走过来了,里边有不少战士。“赵县长,赵县长!”有人喊。赵富宾把手里的烟蒂一扔,跟着秧歌队扭起来。他边扭边邀何副部长。何副部长哈哈笑着,学着赵富宾的样子,跟着秧歌队乱扭。毕竟是从国军里出来的,他扭得笨拙而滑稽。
晚饭时候,济远回来了。家里躺着重病人,他不敢在外久疯。饭菜已好,全都摆上了餐桌。“娘呢?”济远问。凤鸣应:“我去喊!”“几夜都没休息了,快吃了叫她早睡!”花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