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甘性温秘精益气专补命门
—— 《 药性考 》
郭济聪已经十七岁。父亲一川不支事,母亲郭戚氏思来想去,就想把济聪送给云鹤鸣当学徒。她知道祖上有不成文的规矩是传男不传女,传嫡不传庶,但不是也有传侄子的先例吗?况且济财已经学过,只是他自己不争气,把个学医的机会糟蹋了。决定下此事,她就认真地为儿子的学医备起礼来。她买了四封果品和一坛杜康老酒,又做了一锅大白馒头,还割了一块肥膘猪肉。郭戚氏是个聪明女人,她知道就侄子跟着大娘做学徒,这礼显然有些重,但她又明白,为了让师傅收下这个徒弟,也为了让儿子知道学徒不容易,她必须下重礼以震动儿子年少的心。郭济财为什么学不成先生,一点儿本不扎,他丢了不心疼嘛!趁着晚上,郭戚氏让全家全都换上新衣,和一川带着两个孩子,着馒头,掂着猪肉,抱着酒坛,提了四封果品,走进了长门家的大门楼。
郭家正吃饭。看见过年似的一家人,云鹤鸣连忙站起来,大声问着:“你们这是干啥哩?齐整得很嘛!”“干啥哩?拜师哩!聪今年都十七了,我和一川商量,想让聪跟着大嫂您学先生!”一川媳妇说过,把竹篮子放在案板上,看着一川示意。一川嘿嘿地笑了:“学先生,按腿!”大家全笑起来。
云鹤鸣说:“一川也会看病。您家的狗腿瘸了,就是一川看好的。”郭一川马上学着瘸狗走路的样子,又学了学狗腿好了的样子。众人又笑。
鹤鸣说:“弟妹,学先生就学先生,礼是坚决不能收的!”“大嫂,开始我也说不拿礼,后来一想,弄啥得有个弄啥的样子。要是一份礼也不备,那孩子就会以为先生没啥好学,他就学不出来了!弄个样子很必要。就像过年,要是不放炮不磕头,不贴门神不走亲戚,那能是过年吗?大嫂,不但得拿礼,还得叫聪给您磕头!天地君亲师,都是神圣的事!”一川媳妇说过,从竹篮子里拿出两把香,对一川说,“给,上堂屋去,把香点着!”
“点香干啥?”一川瞪着眼问。媳妇说:“给老师磕头啊!”“啊啊中。”一川应着,就往客房走。“好吧!既然你啥都备了,那就拜!”鹤鸣说着,就往客房走。
笨手笨脚的一川终于把香点着。大家都不吃饭了,齐聚到客房看行拜师礼。
一川媳妇说:“聪,过来!”聪走到前边。娘说:“先给药王爷磕头!”聪对着墙上的药王画像磕下去。娘又说:“给咱的祖上磕头,你是他们的孙子,告诉先人们你要学医了,要决心学出个样子来!”聪又磕了三个头。
“大嫂,您得站到主位。”一川媳妇把云鹤鸣扶到正位。“弟妹,我不知道你咋恁多礼呀!”云鹤鸣笑着。郭戚氏说:“大嫂,为了您侄能做个叫您放心的学生,开头就得认真!行礼磕头,这是必不可少的程序。聪,给你老师磕头!”“哎。”聪应一声,再次磕了下去。
云鹤鸣走上去,伸手把聪抱住,说:“孩子,大娘真高兴,又收了个好徒弟!走吧,炒几个菜,咱们喝杯酒庆祝庆祝!”
一川媳妇想了一下,说:“大嫂,我们还是回去吧!改个日子让你这个傻兄弟陪您喝一盅!您看大嫂,啥时候让聪来?”鹤鸣说:“明天就来吧!”“那我们走了大嫂,你们吃饭吧!本来说白天来呢,白天不是人多嘛!我怕哄哄乱乱的心不静!”一川媳妇说着,拉一下一川说,“走吧!”一川不走,他笑着往椅子上一坐,用闹人口气对妻子说:“我给药王爷玩一会儿!”
义勇暗杀团正在开会。说开会,倒不如说是商量事情准确,因为只有胡子、二孬和刘仙堂三人,当然,团长和两个营长商量事也就是开会。为了安全,胡子把窗户全遮上了。虽是白天,屋里却点着两根蜡烛。胡子小声说:“袁主任临走时,让我们坚守阵地,放手杀人,让他们心惊肉跳,闻风丧胆。他估计,美国人很快就会干涉中国,共产党是兔子的尾巴……”
“胡子哥,表哥有个想法,可以一举两得,进退有路!”二孬说过,扭脸看着刘仙堂,“表哥,要不,你给胡子哥讲讲?”刘仙堂看二人一眼,说:“胡子兄弟,我是这样想的,美国人要打共产党,那当然再好不过,上天助咱!要是万一不打,我们也不能在这儿等着不是?我的意思是,袭击平乐镇,抢到郭家的祖传秘籍,然后昼伏夜行往南走,追国军去……”
“追国军?袁主任给咱们的任务可是暗、杀!”胡子不满了。“不错胡子兄弟!”刘仙堂又翻一眼胡子,“你别忘了,南京的特派员还邀请过郭一堂迁去台湾吗?”“郭一堂?啊,啊啊,你是郭一堂……”胡子终于明白过来。刘仙堂说:“所以,我们抢到秘籍后,立即去追国军!这就像看病,是个治本的方子!”
二孬力表赞成:“对,等到了台湾,表哥就是名医,鱼帮水水帮鱼,我们兄弟就仍然有饭吃……”胡子说:“那,暗杀的事就不做了?”
“胡子兄弟,”刘仙堂看着胡子说,“咱是兄弟,比亲兄弟都亲的兄弟!容我胡说几句行不行?说得不对了,你也不要介意!”“好。说!”胡子点头。刘仙堂翻了翻眼:“国民党几百万军队都打不过共产党,靠咱暗杀团几个弟兄,更不是共产党的对手了。如果美国人不能亲自出兵,恐怕蒋委员长也很难翻盘。我的意思,集中力量下狠手,抢了秘籍立即走。”胡子皱起眉:“你知道郭家的秘籍在哪儿吗?”刘仙堂伸出俩指头:“两个办法。一是抢,抢了就走。实在抢不到秘籍就抢人……”“抢人?抢人有啥用?”胡子不解。“换!拿人换秘籍!”刘仙堂恶狠狠地说。胡子想了想,说:“嗯,换,行!”
“趁共产党立足未稳,我们马上行动!对门视户的住了多少年,郭家的情况我还是了解的!”刘仙堂说得很有把握。“好,弟兄们马上准备!”胡子站起来。“兄弟,我的意思,越快越好!免得夜长了梦多!”刘仙堂又说。
财岳母仍然躺着,头上吊俩坯,脚下吊四个,但她明显地好起来了。不但能说话,大小便也都正常了。闺女坐在她旁边,喂她点儿水,喂她点儿饭,闲时便拿着木梳一下一下地给她梳头。云鹤鸣走过来,济远跟在身后。她给老人检查过,笑着说:“老嫂子,您是福大命大,伤了脊椎,很危险呢!不过不要紧了,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云先生,我算在您这儿讨了条命!进来时我就想着这辈子毕了,咋也没有想到……”老太太说着,流了泪水。外边,又有人来看病,大声喊着“云先生!”“济远,”娘喊一声,示意他去看。“哎。”济远应着,大步走出去。
一方一直纳闷儿亲家母的病情,那么厉害的伤,竟然没有事!“高位截瘫,只活三天……”他还没感慨完,老婆就数落起他来:“你就不会说点儿好听的?一张嘴就是只活三天!媳妇听见这就恼了,还说!”“……三天不死,再活三天。加起来也就是六天,亲家这都十来天了,肯定是死不了了!你说这云鹤鸣,她还真能接住班呢!”一方不恼,他点着烟袋吸着,笑了。老婆说:“接住班?叫我看,她要不比一山干得强才怪呢!”“你咋知道?”一方盯着老婆。“我咋知道?这人跟人不一样你明白吧?一山是只会看病,不会理事。除了看病清楚,剩下的事就都糊涂了。她呢,既会看病又会来事。看病清楚,理事比看病还清楚!郭家老三门几十口子,我看没有谁能比得了她!”郭崔氏语气坚决。“哎呀!日头从西边出来了!你可是很少服气谁呀!”一方笑着说。“我现在也不服气她!”郭崔氏白了丈夫一眼,“说实话,我是嫁了个笨男人。要是嫁的人家好,我决不会比她云鹤鸣干得差!”一方说:“我告诉你,你啥都能比得了云鹤鸣,只有一点儿你比不了她!”“哪一点儿比不了你倒是说说?”郭崔氏看着一方。一方又吸一口,把一团浓雾喷出来:“你没有她的心胸大!”
娘脱离了危险,自然是一天比一天好,财妻的心放下来了。可有一件事又使她明显不安,那就是郭济聪的学医。他一个傻子爹还知道学捏骨的好处呢,我们为啥就放着个金娃娃不抱!夜里她就失眠了。她一失眠,财就睡不着了。她喊醒他,毫不客气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我看你还得学捏骨!”“啥?”财迷糊个脸坐起来,“学啥捏骨?”“聪学捏骨你知道吗?”“知道知道。我只是感觉……”财又躺下去。妻不让他躺,揪住他的耳朵:“起来起来,说正事呢……我咋看,你是被日本鬼子吓怕了!”“不是吓怕了。”财坐起来,看着灰灰的几根窗棂,“我感觉冥冥中,老有个东西和我作对。你说,哪有拔牙拔死人的?叫我摊上了。学正骨吧,又摊上日本鬼子这一劫。我要是再学,不知道还会不会遇上个啥事呢?”
财妻说:“我和你看的正好相反。啥叫个苦尽甜来?这就叫苦尽甜来。唐僧取经还九九八十一难呢,你学个先生就一点儿难不经?你想,我娘病这一场,是干啥的你知道吗?就是叫咱醒的!”“叫咱啥醒?捏骨?”财看着媳妇。妻子嘿嘿地笑了,说:“除非是个榆木疙瘩不开缝儿!你还开点儿缝儿呢!”财搔了搔头皮又躺下。妻子又要揪他耳朵。“中了中了,我学不行了吗?”财闭上眼,很快就响起了鼾声。
井台边有人打水,驴驹看见了,背着烂书包跑过去。草发现了,大声向姐报告:“二姐,你看驴驹!”馨站下来,草也站下了。“喊他吧二姐?咱娘不是说叫他上家吃饭吗?”她看姐不反对,扯嗓子大声喊起来:“驴驹哥,驴驹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