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市是阿三的地盘,一旦有人跟踪他,哪怕他自己没发现,自然会有人告诉他。因为东市有东市的规矩和秘密,是一个集体互相遵守和掩护中存活下来的。
阿三出来没走几步,一个茶商卸货的少年发现了有人跟着阿三。
不小心的把货掉出来一罐在阿三面前,阿三看到这个熟悉的信号,眼瞳一凛,捡起来递过去。
两两交手,卸货的少年低声说:“一个人。”
只是一个错身,话说得简短。
阿三心中明白,他现在只要去东市特有的自组的缇卫那里去就行了。
谁跟踪东市的人,缇卫一抓一审,没什么大威胁的人就警告。背后有人的,看事儿的大小,东市想把背后的人给扯下来,也是轻而易举的。
阿三佯装什么也不知道,轻松自在的穿梭在东市里。
还有其它‘同僚’要提醒阿三身后有人,阿三只要小跑两步或者手上打个动作,大家就都心照不宣。
这路走的时而窄时而宽的,印许自觉跟踪得不明显。拐到一处有些偏僻得巷子的时候,印许觉得可算是要完成狄青得话,把他抓住了。
也不知道狄青让他跟着个孩子做什么。
没想到人才走进巷子里的一步,直接被人套住头,一棍子闷晕。
过程太快印许是一点应对措施、防备心理都没有就晕死过去,直接断片。
一个魁梧的男人走出来,把印许腰带一拎,直接提起来,在他的头上套的黑色袋子里丢了点昏迷剂。
三个昆仑奴紧跟其后走出来,高大黝黑,眼睛跟铜铃一样,死物似的没有感情。腰上挂着两柄环刀,上面的血迹都还没有干。
他们三人分错站好将阿三一拥,推搡着一起往一条巷子里走去,走到胡同尽头没路之后。
阿三自觉的背对胡同,从袖笼里取出一块黑布将眼睛一蒙。黑布的末端有个标记,是个吓人的鬼面演化出来的‘东’字,这是东市所有人的标配。
拎着印许的男人对着胡同的墙砖敲了十七下,十七块不同的砖组成一道密码一样,墙根突然‘轰隆’得开始下陷。
艳阳高照的天,这样看下去,脚底下延伸的路黑到你没办法看清楚。
阿三被一个昆仑奴提起来,脚不沾地不容易有方向感。
几个人一起下去,他们得眼睛天生能在嘿呦得环境下视物,行走无障碍。
这比伸手不见五指还要黑,就跟黑色直接粘连在眼睛上一样,无论多努力去看,也是睁眼瞎。
楼梯走到第八阶,上面一块石板自动挪动起来,将楼梯给掩藏起来,‘轰隆’声中又回归城一个普普通通的死胡同。
长安城有两个不为人知的地下城,东市一个,西市一个。
东市主上流,皇族、官员、富商居多;西市主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的汉人番人都有。互相可以合作某些利益链,但是基本的鄙视链也是存在的。
东市的地下城叫西市地下城的人为外人,西市的叫东市的为城人。
身份这样的东西就是天生注定的,烙在骨子里的等级分明。
他们走了几步就开阔起来,慢慢开始有的夜明珠悬挂在头顶,起初相隔一丈一颗,渐渐的越来越多,半丈一颗,两寸一颗,半寸一颗。
地下城被夜明珠照亮的如同白昼,地下的叫卖铺子也不少,但是和上面的稀世珍品不一样,这边叫卖的更多的是最近长安城出来的新鲜事物——邪祟。
当然还有卖人皮的,某些官员的位置你喜欢,出的起钱就能买,一般富商最喜欢这种物件。
买了一身皮穿着去做做官,给子孙后背谋一个干净的出生。大唐,商贾者出生不能科举,子孙后背即便有贤能,天生有文士、武将的才能也没办法入仕途。
所以有不少商贾举全家之财,就为了买一身官皮来造福子孙后辈,或者为家族更好的营生。
你上朝的时候,可能不知道身边的某位同僚是不是他本人——或许,他只是穿了一身皮。
最近长安城地脉涌动的不正常,导致长出来了许多令人大开眼界的小东西,各种形状,功能各异。
现在地下城卖的最多的就是‘邪祟’,每一种邪祟都被关在金笼子里面,用符咒或者经印封着,绝对安全。
比如头长的像鱼,下半身却是喜鹊身体,长着五对翅膀,翅膀末端都有一块鳞片,这个听人说叫什么鳛鳛鱼。吃了可以治疗小儿黄疸。不吃的话,皮剥落下来可以御防火患,因为它身上积攒了许多的水汽。
还比如很多异兽,大多都是买来吃的,因为它们功效不一。犹如神药。
提着印许的人直接拐进市集旁边的小道,走向一条没有夜明珠照明的水牢里。
市集和水牢相隔就是一堵墙,时时刻刻提醒着这是个什么样子的地方。
市集的上空还有水牢的传声筒,一旦有人被刑讯起来,那种惨就会悬在每个人的头顶,大家一起听着这样的声音进行交易。
有些人来过一次,那就是终身的噩梦——
阿三年纪虽小,也算是自小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心里是有预期准备的,没什么特别的不适。离市集越来越远,交易的声音就越小,阿三听着水流澎湃的声音就知道要到了。
十四年来,这个地方他是第二次来。
长安的地下河,又宽又深,在黑暗无光的地下城里看到这个,心中不免紧张恐惧起来。
耳边水声骤然激荡起来的声音起伏不绝,阿三被人扔下来,他吓得心都不跳了。
‘嘭’的一声,应该是掉在竹筏之类的东西上,他一瞬间衣裳都湿透了。
印许也被丢在另一张筏子上,他吸入了昏迷剂,手脚都是瘫软的。掩面趴在水里,身后的人怕还没审讯就死了,连忙提住印许的一条腿给他翻个面,仰面躺着。
蒙眼的黑布是东市特制的,所以看不到任何东西。
阿三仔细的听声辩位,但是水生太大,水速过快,他撑着竹筏的手被水飞快的划过,还激荡了水花溅到脸上。
他不敢说话,嘴巴有些抖着,双手紧紧抓住竹筏。
“你被官员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