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节互相敷衍完了,接下来就要开始暗地里玩陷进了。
狄青一脸雅善,面子上的关系嘛,都是能过得去的。
他并非顽石一路死磕的那种,那种人脑子可能就是没挂在脖子上。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狄青也是一套一套的。
嘴上认,下手的时候就不认了,忒狠。
若是这件事真的牵扯到了少府监,证据确凿,他就是低官高告,他也一样敢上交折子,闯宫。
徒刑五千里又何妨?
狄青不信圣人会是眼瞎耳背的昏君,在证据摊在面前还能与人宽宥包庇不成!
京兆府尹语带疑窦,却又是行问吹捧的意思。
“听说狄公在并州破了不少案子?那些册子长安都有不少呢。圣人当初一发令,长安因为你可是热闹了好一阵。”
狄青雅笑,佯装惊讶状,“是吗?”
然后再平和的回腔到:“那都是大家给的诨号,郝府尹切莫当真,打趣打趣也就罢了。要说探案神手,长安的京兆府和三司那是数不胜数的人才。初来乍到,行末丢丑,鄙人个小地方的法曹,比不得长安,日后鄙人若是不周全的地方,还望郝府尹提携点拨。”
郝德权一边客套一边朝着他们走,眼睛偶尔不经意的扫过案子上的卷宗,越走越近后看清楚卷宗上的抄目标签写着‘黄金案’,心底算是踏实了些。
老狐狸当然是老狐狸,一眼能顶什么事儿,心中疑窦能消一半,怎能全消。不谨慎的能走这么高?
他一手挂在蹀躞带上,看着十分随意。
然后更随意的问了一句:“狄公昨日是住的西明寺?”
狄青心里一悸,有人跟踪不成?这郝府尹时这么知道他昨日住在西明寺......
并且这已经是若有若无的试探之意了。
郝府尹看似和善似的站在案桌前和狄青一道的闲散的聊着。
狄青有条不紊的回着,不卑不亢,面子给足,里子也撑的够。
话不投机,两人官腔都打的时间不长。
一会儿,刚才盯着他们的随侍进来,门前拱手一礼。
谦声:“府尹,我们还要出去,卷宗提上......”
这话——
狄青心里一清二楚,半哑谜的挂在这里,就是想借机试探。
这话的原意应该是:府尹,我们还要去西明寺,都知案的卷宗提上。
两方都是聪明人,无需摊得那么开,心里各自都有数。
人家想明着打晃,明着试探,暗地里邀请、结派、摸底。
权看狄青如何作选择。
郝府尹这个时候看着狄青的眼神格外深沉,眼中精光俞甚,像是直勾勾的问:如何选择。
狄青已经涉及到这个案子了,再说什么无辜牵扯上的这样的话不会有人信,这长安城可都是宁可信自己,也不会信他人。
合者一起拉入水,分者手起刀落。
更何况这个案子他们费尽心力的压了三个月。
新上任的狄青一来就去了杨柳家,接手到了孙二郎的身死,焉知不是圣人背后下的圣令?
不然各地的法曹拉谁入长安不成,偏偏拉了这个久负盛名的狄青狄神探。
长安城今年下半年开始就是多事之秋,数不尽的诡异案子,偏颇的很,也棘手难办。要不是有少府监在背后暗助,他从七月十五至今日要挤压不少于七十宗案子。
这要真是压了这么多解决不了,这位子早被圣人给裁下,换了旁人。
原本干干净净得压了许久,这人一进长安就有变数。
那日下朝知道孙二郎一事,他就知道,狄青这个人怕会是长安得变数。
不是因他有变数,而是狄青本人就是这个变数!
想想狄青能不经上奏斩杀三位同僚,最后圣上还亲自的下令恕他无罪,厚赏了一番,这样的事情可不是人人都敢做的,都能做的——
郝德权看着狄青,眼神趋近于尖锐。
随侍方才来报,说狄青站在都知案宗旁,要是不识路混找也能算,但是秉着谨慎的态度,郝德权更愿意直接将狄青认定为就是最坏的那种,就是再调查都知案!
调查他压了三个月的案子,即将季冬封卷的案子!
狄青轻笑,“郝府尹要是有事忙就去,鄙人再看看这卷子,稍后我能带回去吗?这里有一处与大理寺那卷不一样,我回去校队一番?”
见狄青完全不搭理他潜意思得这个都知案,郝德权心里明晃晃的沉了一下。
一分两碗水,岂是那么简单?
井水不犯河水?可笑——
这长安里埋得就是错综复杂,哪里有单条独存得。
他眼神也诡变了一种色彩,有种要吃人的样子,只是面上嘛,还是和善的。
狄青见他脑子里就评了句:颇见城府,深不见底。
郝德权应着狄青的话,“留份记档,写明几日归还。狄公自己来也好,让人去大理寺取也好,这都是简单。”
面上还是挂着友好。
眼中的颜色灰褐色了些,说着动动手,让随侍去找人来记录这个‘黄金案’的卷宗借阅的留档。
他自己脚下开始往都知案那边挪动。
狄青权当看不见,就地一坐,继续得看着黄金案。
仍旧是一副埋头认真得样子,一点也不慌张,十分怡然自得。
而一旁得印许就紧张得看着郝德权往那里挪,一步一步靠近之时,就愈发得紧张。
不由得浑身一颤。
狄青怕印许露了怯,硬拽他坐下。
可是都知案得卷子卡在小腿,这个坐姿难免就有些难看,且难受。
当郝德权走到了架子前,伸出手得一瞬间。
印许满头细密得汗渗出,甚至还有些坐立不安,手有些发抖得朝着下袍伸去往符箓上摸。
狄青连忙一把按住他的手,在他得掌心写道:徐正毅的道士——
印许一下子恍然,徐正毅当初去杨柳家带过一个道士。他们二人在都知案上有掩藏,必定是狼狈为奸得。
这道士无论在不在,不能一赌。
万一被发现,他们这算得上是窃取卷宗,罪由可大可小,全靠京兆府尹动嘴。
但是这手已经伸上去了,印许浑身发僵,直瞪狄青。
你他娘的又连累老子!
悔不当初!
他一下子栽倒在案桌上,浊气淤积,胸肺胀疼。
狄青就闲散的笑了笑,不中用,不禁吓——
郝德权认真且谨慎的数了数都知案的卷宗,一共三卷都在。
侧目从诸多的架子空隙里看了一眼狄青,他正认真的看着手上的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