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陆云离开金园县回郡府,途经永安县,有一位老汉拦下我们的马车,他高喊:“是陆总捕头大人吗?我要报案!”
陆云掀开车帘,那老汉扑通跪倒在地,“我家小主人单子川死的冤枉,请大人查明真相,为我家公子伸冤。”
陆云命衙役扶起老汉,原来他姓单名原,是单府的管家。
单氏家族是沓氏郡的名门望族,嫡子单子川五代单传,与覃氏之女覃青青指腹为婚,五年前二人成婚。单原说,单子川原本性格温和,待人温柔,可是死前那段日子里突然变得阴郁,喜怒无常,更奇怪的是身体一直康健的单子川却因心悸而猝死。单原是单家忠仆,看着单子川长大,他始终不相信单子川是因病死亡,怀疑是被人害死,吵嚷着要报官,覃青青说他悲伤过度得了失心疯,令人把他送到郊外的庄园里养老,美其名曰是养老,实则把他软禁了起来,单原趁夜逃了出来,他打听到陆云在金园县破了大案,就在我们回郡府的必经之路等了一天一夜,终于等到我们的马车。
单原言之凿凿:“陆大人,我家小主人一定是被人害死的。”
陆云沉吟片刻,“你有什么证据这样说?或者你有明确的怀疑对象吗?”
单原犹豫了一下,说:“我没有证据,我就是觉得我们家小主人死得不明不白,而且夫人怀孕的事又很蹊跷……”
陆云:“怎么个蹊跷法?”
单原:“夫人嫁给小主人五年一直未孕,小主人下葬后,她无原无故请大夫到府里诊脉,然后就称是有喜了,我就是觉得这事有古怪。”
陆云:“覃青青与你家小主人感情如何?”
单原:“二人相敬如宾,感情倒还好。其实按理说这世上最不会害小主人的人就应该是夫人,她五年不孕,小主人也未动过纳二色之心,年初的时候,族中叔伯逼迫小主人休妻另娶,小主人还极力维护夫人。夫人心情不好,小主人就派人将她妹妹接到府中陪她作伴,解闷。只不过……”单原欲言又止,陆云问:“只不过什么?”
单原:“夫人的妹妹自从到了府里,深居简出,整日呆在后院的小楼里,只夫人身边的丫环雨霜在近前服侍,夫人偶尔会去小楼看望她。大人,你说她这哪里是给夫人来解闷呢,不是很奇怪吗?”
陆云点点头,“是有些奇怪……我们去单府走一趟吧。”
我们到单府时覃青青正在门口送她妹妹覃兰兰,陆云上前亮出腰牌,说:“我是沓氏郡总捕头陆云,贵府管家报案,说单公子死因不明。”
覃兰兰慌张的望向覃青青,覃青青强作镇定,扯出一个端庄的笑容,“陆大人,我夫君就是因病过逝,老管家是看着我夫君长大的,感情深厚,因此伤心过度,得了失心疯,他的疯言疯语,不可当真的。”
陆云话风一转,道:“单公子英年早逝,在下表示非常遗憾,请夫人为了腹中胎儿珍重身体,节哀顺便。”
我看到覃兰兰目光闪烁了一下,一双手不由自主的护住腹部退到覃青青身后,听覃青青说道:“多谢大人。”
陆云:“我认识一位卢大夫,他开的安胎保胎药非常有名,夫人可以请他看一看。”
覃青青忙说:“不用。”她又紧接说道:“谢谢大人关心,奴家已经请了大夫专门为奴家调养身体,大夫很尽心的。”
陆云:“夫人,有人报案,不管他是不是疯言疯语,我都得走这么一趟,职责所在,还望夫人理解。”
覃青青愣了一瞬,道:“陆大人尽职尽责,实在辛苦。”
陆云:“夫人,在下还有公务,告辞。”
覃青青微微一笑,“大人,恕不远送了。”
陆云送我回陆府,在车里她问我:“容儿,单原的话你怎么看?”
我道:“我觉得他话语清楚,不像是疯话。”
陆云又问:“你觉不觉得覃氏姐妹有些不对劲?”
我道:“你提到卢大夫时,覃青青第一时间的反应是‘不用’。一般情况,即使真的不用,或婉转拒绝或敷衍应承或客套感谢,不应该是那样无礼的反应,可她脱口而出的话恰恰是她的真心话,她好像并不愿意让其他大夫诊治。还有那个覃兰兰,我发现她有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就是双手护腹,她倒是像个孕妇似的。”
陆云点头,“单府里面肯定有事。”
马车到了陆府门口,陆云扶我下车,她对我说:“容儿,我要去查查这个案子。这几日奔波劳累,你先回家好好歇息。”
我:“你要小心一些。”
她:“我知道,你放心吧。”
我们二人言语温柔,眉眼含笑,任谁看了都会认为是一对恩爱的小夫妻。一旁的马夫和衙役都在偷笑,我心中觉得这实在好笑,不觉莞尔,说:“早去早回。”
我进了府,远远看到花厅的屋顶坐着一个人,我大惊,扬声喊道:“那人……你赶紧下来,不要踩坏了我家的瓦。”
那人回过头,太阳在他身后,晃得我眼睛生疼。他飞身下来,我这才看清他的模样,身材颀长,眉目清秀,是一个英俊的少年郎。他走到我跟前,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在我脸上转了好几圈,“我没见过你,你谁啊?”
我扬起头,与他对视,“我也没见过你,你是谁啊?”
他饶有兴趣的瞧着我,嘴角噙了笑,“陆战是我姨夫,陆云是我表哥,我叫莫化。”
我听陆云提过,她母亲的胞妹夏柳嫁给了抚远将军莫珏,生有一子名为莫化。我忙展开一个笑容,福了福身,“表少爷万福,小女容容。”
他愣了一愣,“啊,原来你就是常嬷嬷说的小嫂子啊。”他又打量了我一番,喃喃说道:“表哥看上你什么了?”
这话听起来让我不禁微微蹙眉,我淡淡一笑,说道:“看上我花容月貌,冰雪聪明,善解人意呗。”
莫化愣了半天,难以置信瞪大眼睛,“啊?”
晚上陆云回府,看到表弟莫化很是高兴,“兄弟”二人相谈甚欢,我给他们备下酒菜,便回“静思小筑”沐浴。濯净了尘垢,四体轻快,神气为之一爽,换上雪白丝衣,长发散覆,如墨色丝缎从两肩垂下,我用巾帕擦拭着发梢走出浴室,一抬眼看到陆云坐在窗下的贵妃榻上,她倚着榻仰头望着天空,一脸深思。我轻步走过去,坐到她身边,问:“出什么事了?”
她回眸看我,蹙眉说道:“是姨妈。”
事情是这样,抚远将军莫珏帐前有一员大将名为程岳,在一场守城战役中战死,程夫人带着十五岁的独女程未央混入逃难的人群中逃出城,不想途中遇到敌兵,夫人被杀,程未央被敌掳去,幸得抚远将军带领援军赶到,将她救下。抚远将军击退敌军夺回城池,战役结束后莫珏将已经失去所有亲人的程未央带回府里抚养,陆云的姨妈怜惜程未央,视如养女,但没想到的是,在朝夕相处之中,莫珏与程未央的感情已超越了父女的感情,为了逃避这份感情莫珏自动请缨镇守边境。程未央十八岁有媒婆上门提亲,她竟连夜离家出走,毅然远赴边境,私奔莫珏。莫珏带程未央回京之后,便宣布纳她为妾,陆云的姨妈实在难以接受这个现实,整日郁郁寡欢,常常歇斯底里,完全失去往日端庄温柔的模样。
陆云说:“表弟是因家里天天闹得鸡飞狗跳,他受不了了才跑出来躲安逸。”
我说:“表少爷这样做怎么行呢?他母亲因这事倍受打击,现在正是需要有亲人陪伴在身边给予安慰,他怎么能独自躲安逸呢?”
陆云无奈叹道:“他也没有办法啊,左右为难。”
我想想,“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一边是母亲,一边是父亲。”
陆云说:“我担心姨妈,想去探望她,可是单府的事情还未查清,我一时脱不开身……”她凝眸看我,“容儿,要不然你和表弟先去京城,替我安慰姨妈,你善解人意、蕙质兰心,有你陪在姨妈身边,我比较放心,等我处理好公务就过去找你。”
我了然,含笑道:“好,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你就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