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是上佳之作。”我说。
“嗯,身为宗教的首领,其诗作中却能书写出毫无掺杂的欢愉,着实让人敬佩。”晓琳附合道。
我边喝着奶茶边打量着四周的装饰,房屋是传统的藏式风格装修。黄色的墙壁上,错落有致地点缀着深色的相框,镶嵌在内的黑白老照片散发着时间浓郁的沉香;木制的吧台上雕刻藏族独有的纹式,既彰显出藏族文化的深厚,又与室内的搭配相得益彰;地板上零散地铺着几块西藏旧式地毯,在柔和的灯光下给人以古朴而富有神奇情调的美感。
风吹着窗外的帆布“啪啪”的做响。窗台边上放了一盆黄色的“雏菊”,开出两朵娇嫩黄艳的小花。我瞥了一眼窗外,月亮正淡出天幕。目光落到她身上时,她显得愈发圣洁美丽。
这时,滕文韬从外面走了进来,他连声道谦后,躬身拉开椅子坐下。
“要不要再来一点吃的?”我说。
“嗯,当然。我们不能放过你,这是你自投罗网,呵呵……”她开心的笑着说。
“别听我师妹的,您们俩人来到西藏,理应是我该进地主之谊才对,请随便点些吃的吧!”他瓮声瓮气地说。
“没关系,下次您再来。”我说。
我向吧台的女侍者挥了挥手,她走了过来。我点了酸奶、糍粑、青稞饼和炸鸡翅。
“要不要再来点青稞酒?”我问。
“嗯,我要一杯。晓琳呢?”滕文韬转过头问。
“好,来一点吧。”晓琳附合说。
我又在菜单上点了青稞酒,女侍者转身离去。不一会儿,她就回到桌子前,把托盘中的酒杯和青稞酒摆放在了桌面上。滕文韬执起酒壶把晓琳面前的酒杯倒满,然后又把酒壶转向了我,我把椅子退后了几厘米,站起身来,并把杯子伸向他。
“坐下嘛,大家都不是外人,请不要在意那些繁文缛节。”他说。
“好的。”我答应后随身坐下。
他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盒,打开后递过来一支,我接过后说声:“谢谢。”
接着他又拿出一支放到嘴里咬住,我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燃后送到他的胸前,他俯下身子,对准火苗深吸了一口,然后对着空中喷出烟雾。
我回手把自己嘴中的香烟点着后,接连吸了两口。火星在香烟的顶端若隐若现,一缕缕蓝色的烟雾萦绕上升,升到半空时被窗口吹进的风吹散,直到无影无踪。
我俯下身坐下后,开始加入她们之间的谈话。刚开始大家都有些拘束,小心翼翼地在对方划定的范围以内的对话,并做着模棱两可的回答。但是几次热情洋溢的碰杯过后,彼此之间的羞涩就被酒精洗劫一空,气氛变得活跃起来。
“你是哪年离开北京的?”我俯身向前问道。
“2002年7月。当时学校正在实施援藏任务,我那时正处在毕业实习期内,无所事事,所以我就选择了来到这里;两年的援藏任务结束后,组织部的领导找我谈话,希望我能继续留下来,我思虑再三后就答应了。”
“这无疑是一个很勇敢地决定,因为要面对的未知因素太多。”我接着问道:“您的祖籍是什么地方?”
“成都。”晓琳插话说。
“成都辖内的一个小乡村而已,小到地图上都没有做标识。”滕文韬补充说。
“噢,荣幸之至,我其实对那座城市和住在那里的人们充满向往和推崇;诱人可口的美食,优雅俊秀的环境,不紧不慢的生活节奏,总是会让人留恋往返...”我略微停顿接着说道,“巴蜀文化不光是留下了‘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这样璀璨感人的诗句,更是留下了参悟人生的智慧与文明;我初次站在都江堰的时候目瞪口呆,随之而来的是犹如洪水泛滥般的人生感悟;以前,我总是想着改造世界。但是在那一刻我明白了,人应该是要打破自我束缚,遵从自然规律,并且依赖于自然,自然之广袤是人力所不能为的。”
他嘴里咬着细细的香烟,一声不吭地听我讲完。
“佩服,没想到你对巴渝文化了解的这么通透。”他说。
“哪里。”我客气地说。
女侍者托着食物过来,把面前的盘子向边上分散后,把新鲜的食物放在中间。
“嗯,我的人生不像您和晓琳那般四平八稳。我幼年时候逃学,青年时候游学,醒悟后我不停的游历,很多的道理都是来之于实践之中,所以今天方能与您们这样高素质的学者侃侃而谈,进行火花四溢的热烈讨论。”我话语一转开玩笑说:“相比较而言,你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怎么说?”他反问道。
“达摩达拉说,只有可以自由享受广阔地平线的人,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所以,你是。”我说。
“呵呵,初来乍到时,一切感觉都很神奇,碧蓝皎洁的睛空、澄明如水的空气、广阔的牧野、峭拔的群山、庄严的寺庙总是让人留恋不已,但时间久了心中就会有种压抑感,周围的一切都太过厚重,不是吗?”他苦笑一声说道。
“是的,人们总是喜欢色彩斑斓的画卷,令人愉悦的新鲜事物,但在这里的感觉时光过得很慢,慢到仿佛伸手就可以抓住它。”我说。
“这样子也不赖呀!”晓琳在旁边说道。
“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好奇心总是会慢慢地被熟悉的事物淹没嘛。”我说。
晓琳接着问道:“嗯,在西藏这片土地上定居下来,肯定有许多难以想象的困难吧?”
“困难肯定是有的,相对于内地来说这里太落后;以前在这里支教的时候,心里感觉两年的时间稍纵即逝,所以很多事物都没有做长远周详的规划;但在这个地方扎根住下了,才知道困难远比想像中要多得多...”
我拿起桌子上的酒杯送到唇边,缓缓的呷了一小口,青稞酒香醇甜净,入口后回味悠长。酒下肚后,我朝他点点头,示意他请继续说下去。
他挺直了腰身,接着从嘴里拔下纤细的白色香烟,“我出生在成都的一个贫穷的小山村,整个村子只有5户人家,处于大山的深处,我对那片土地的理解也许还没有你感悟得深;到西藏这边工作后,家里只剩下年迈的父母,所以每年只能在假期的时候回去看望他们。
他将夹在手指中香烟轻弹一下烟灰,接着说:如果去边远的雪区驻村扶贫,可能一年多都回不到故乡。我去年曾在珠穆朗玛峰的山脚下‘扎西宗乡巴松村’呆过一段时间,那里的海拔高度是4200米,和我一起驻村的一名老师心脏衰竭而死。”
接着,他又把香烟放入嘴中,深吸了一口,接着从鼻孔中喷出两条紫色的烟雾。他迟疑了几秒种后,长叹一声,然后把剩下的半只香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残余的烟雾冉冉上升。
“但是总得有人呆在这里吧,后来我就索性在那里住了一年;每年10月至来年3月是大雪封山的日子,要是没有书的话都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每到那个时候,空气会变得愈发稀薄,头脑中整天都会嗡嗡作响;也许会在许多个漫长的日子里,都没有把一本书从头到尾完整地读完,只能经常对着巍然耸立的珠峰像疯子一样喃喃自语。”
“真是太艰苦了!您的身体没事吧?”晓琳问道。
沉默片刻后,他拿起酒壶往我面前的杯子里倒青稞酒,我用右手食指在桌面上轻轻地点击还礼。我瞥了一眼窗外,街道上熙来攘往,热闹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