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第二天我毫无意外的顶着两个黑眼圈去考试,姑姑给我用了粉都遮不住。
我带着绿萝蹲在马车旁,若有所思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今日学宫要招收一批新的学生,门口停了很多辆马车,除开陆陆续续赶来应考的各家适龄的公子小姐,还有休了一段时间假的原学宫的学生,因而今日这大门口倒显得格外热闹。
不多时哥哥下了马车慢悠悠朝我走过来,低头看着我道:“你不去考试蹲在这里做什么?”
“看人。”
“看人?”
“啊……不是,我有点紧张,蹲在这里平复一下情绪。”
哥哥伸手摸了摸我额头,“没病就赶紧进去,别在这里装病,爹娘还等你考完回家吃饭呢。”
“阿娘方才来了吗?”
“来了,但她替你紧张得很,昨晚都没睡着,这会儿和你顶了同款黑眼圈在外面等着,没敢进来,等你考完便去找她罢。”
“知道了,哥哥你先进去罢,不用担心,姑姑已经替我打点好了,等会儿时间到了我自己过去就行。”
“我倒不是担心你。”哥哥拍了拍我的头,“妹妹……”
啊,哥哥要鼓励我了。
我抬头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他突然顿住,仿佛想说什么,又露出一副说了违心话特别为难的表情,半天憋出一句,“算了,总之你就进去随便应付应付就行,考不上也没关系。”
什么叫考不上也没关系,我拍开他的手,“我还没考呢,能不能说点好听的话。”
哥哥看了看我,笑着走了,走之前还是勉为其难地鼓励了我一下。
可真是辛苦他了。
他走后不久,常宁才匆匆忙忙叼着个包子一路小跑进来,一边跑一边喊,“靠,又要迟到了!”
路过我,她停下来默默观望了一会儿,随后递了个包子给我,冲我挥了挥拳头,“阿眠,相信你自己,像这个包子一样。”
我面无表情地咬了口包子,不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随后又见着叶璟,叶珝,叶柃,谢书凛,霍南依等人,严诗岚见了我,过来同我说了几句话,我懒得应付她,倒是看见霍南依,一时颇为同情,连连看了她好几眼,看得其余人都一脸茫然,连叶珝都忍不住上前探了探我的额头。
待几人走后,叶珣才从大门处慢步走进来,微微扬眸朝我看了一眼,抬脚就要向这边过来,我吓得浑身一颤,连忙把头转到一边装作没看到他,想起昨晚看到的和那个梦,我现在对他是又讨厌又害怕。
没有人比他更让我见着生气的了。
倒是眼不见为净的好。
叶珣冷着一张脸站在我面前,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站着,周围一时寒气逼人,我瞥了他一眼,往旁边挪了挪。
头顶传来他冰冷的声音,“你这幅表情是什么意思?”
我动了动嘴,欲回口,想起昨晚上看见的,不晓得为什么就特别生气,心都给我气痛了,他一边诬陷我,威胁我来保护霍南依,一边又背着霍南依同别的女子私会,真是个表里不一虚伪的人,于是更加不想同他说话,打定主意他说什么都不回答。
“黑眼圈怎么回事?”
“……”
“太紧张了?”
“……”
“蹲在这里做什么?”
“……”
叶珣好像生气了,还特别生气,从周围渐渐感觉到的寒意和绿萝发抖的程度来看,我都要怀疑他会毫不犹豫踢我一脚泄愤。
可他有什么好生气的,我才生气呢。
他总不至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真的踢我一脚吧,于是转过头更加面无表情不想理他。
等了片刻悄悄抬头,看到他阴沉着一张脸转身走了,我又抖了三抖,背后无声骂了他好几句,只是但愿不要让他发现我昨晚看到的事。
见他走远,我咬了口包子,到了我这个年纪是真的受不住惊吓了。
何况憋着这么大个秘密着实让人难受,难受得我的心都痛了,要不是常宁先前递了个包子给我,我真怕一个没忍住拉着她讲个几天几夜。
叶瑀又走过来看着我的黑眼圈,大惊小怪道:“呀,你这是又出去和人打架了吗?怎的这次被揍得这样惨,眼睛都打青了。”
前方叶珣还没有走远,闻言脚步顿了顿,侧身看了我和叶瑀一眼,脸色愈加冷了。
叶瑀和我茫然地互看一眼,他试问道:“你又惹着九哥了?”
“没有,不晓得他在抽什么风。”
叶瑀和我并排蹲了一会儿,凑过来挡住我视线,“你蹲这干什么?今日你不是要考试的么?”
我面无表情摆了摆手,“麻烦让一让,挡我视线了。”
叶瑀顺着我的视线看去,看了半天,转过头面带疑惑:“你在看什么?”
“诶,你有没有见过……”
我顿了顿,我蹲这半天了也没看见昨晚和叶珣私会的那个紫衣女子,难不成不是这学宫里的?
叶瑀道:“见过什么?”
我回过神,瞥了他一眼,站起身,将手里半个包子扔给他,“管那么多,走了,我去考试了,绿萝跟上。”
*
景元帝在位时,民风开放,私学大兴。
各地兴办起很多书院学堂,燕国的教育一时间得到前所未有的发展。
而作为燕国最大教育机构的稷下学宫也随潮流改了规模学制,招生范围从世家大族扩大到了全国上下男女不限,且教授的内容也更全面广泛了。
虽然一定程度上,学宫还是掌握在高门世族的手里,但好歹制定了一项“要进学宫,先得通过入学考试”的规矩,一定程度筛选了那些不学无术的世家子弟。
比如我。
本来我应该在十岁那年就该入学宫进学的,奈何当时学宫的还未将琴棋书画作为基础考试,而是一上来就直接让你写那道入学考试。
当时我拿到手里就觉得这出题的人是脑子有毛病。
我不过只是个十岁的小孩啊,我连有些字都还写不好,让我写策论?
我看着面前的题自己生了会儿气,还不如考捏泥巴呢。
严太傅看我半天未动笔,过来和蔼问我怎么还不写。
我握着笔思忖了半天,心想大人都喜欢诚实的孩子,就老实回答道:“我不会写。”于是咬咬笔头,认真道:“不能考点别的吗?”
严太傅道:“那沈小姐还会些什么?”
“我会捏泥巴啊,我泥巴捏得可好了,简直称霸我家附近一条街。”我顿了顿,小心翼翼试探道:“要不……我为太傅捏个泥人吧。”
严太傅脸色黑了黑,我赶忙补充道:“一定捏得像太傅您。”
于是毫无意外我被筛选了。
这一筛选就被搁置了四年,这四年我在长安街混得风生水起,如鱼得水,完全忘了要当初要考学宫的熊熊斗志。
直到今天。
我排着队领着考试的号码牌。
我领了号码牌等着里面的人叫我进去考试。
要不是在阿爹阿娘面前许诺过,加上常宁到处传我要去考学宫的事,今天这场考试我心许真的只会随便应付应付。
门被打开,里面有人出来了,展开手上的纸帛,念道:“沈清音。”
那人领着我往里面走,“沈小姐,里面请。”
我小小地紧张了一下,进门前捏起拳头悄悄给自己打了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