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沛生不动声色:“贵妃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淑妃可是焰国的四妃之一,谁能轻易在焰皇的眼皮底下劫走她呢?就好比是贵妃娘娘,在父皇的眼底下,谁有这么大本事?”
若蕊的心,顿时放了下来。她一直以为裴沛生年纪还轻,在她面前总是一副沉不住气的模样,就怕他会露了马脚。谁知道他说起这些官场话儿,竟然流利得跟什么似的。
这才知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贵妃对着若蕊瞄了两眼,看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只是一筷一筷斯斯文文地吃着菜肴,也不敢说下去,只得又说了两句闲话。
裴铁林倒似乎没有注意到贵妃的言辞,和皇后有说有笑,贵妃便显得有些冷落了。
若蕊暗暗叹息,在那么一对恩爱的夫妻之间,第三个人便显得有些多余。贵妃如今尚无子嗣,想必也是心有不甘。可是那两个人之间,却不是她能随便插得进去的。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怎么我才进宫就赶上你们的家宴?”若蕊在辞出来以后,问一路同行的裴沛生。
“只要没有意外,父皇和母后都是一处用餐的。只要我在京城,也会进宫来,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若蕊顿时觉得吃惊,在焰国,要得到洛玉宇赐宴,那是多大的荣宠啊。自己三千宠爱在一身,一个月也不过小半的日子与他共进晚膳。
回头看了一眼瑶光殿,帝后仍然留着喝茶叙话,远处贵妃的灯笼,便越加显得凄清了。
“在想什么呢?”裴沛生看她顿住了脚步,忍不住问。
“我在想,贵妃其实也很可怜,进了宫,旁人看着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显赫,可是在帝后之间,根本没有她的位置,青春年华就这样……”
“那也是各人的活法,你呀,怎么那么多肚肠,要想那么多事呢?”裴沛生笑着把她拉进了偏殿,“好生歇着吧,明天来找你去骑马。后天就是父皇的寿诞,得不了闲啦。”
若蕊兴奋地点头,却看到婷儿正站在她的门口,忍不住更加欣喜:“婷儿,谁让你来的?”
“太子殿下怕旁人不会服侍,所以让婷儿进来的。”婷儿手脚麻利地替她卸了钗环,忽然凑到了她的耳边,“皇上派人来说了,让小姐再忍耐几日,他便设法接小姐回去。”
若蕊吃惊地看着她,也不多问,心里却排山倒海地一时睡不着。
洛玉宇真的能把自己接回去吗?她在心里一遍遍地问着自己,雀跃兴奋里,又隐隐地含着不舍。
烈国和焰国比较起来,她活得更加自由自在……但是,回到那个人的身边,总还是好的吧?她迷迷糊糊地想着,带着满腔的心事才入了睡。
翌日一大早,裴沛生果然便来接了若蕊去马场,原来在后宫还有一块地方,专门可以用来骑马的。
“父皇早年便在马背上打的江山,要一天不跑上一回,浑身都不得劲儿。”裴沛生笑着说,牵过了一匹马,“这是特意替你挑的,性格温驯,你先上去,慢慢地走两圈。”
若蕊蹬了两下,也没有能爬上马去。忍不住嘟哝着:“怎么不像骆驼那么趴下来,让我上去了再起来嘛!”
裴沛生哈哈大笑,把她拦腰一抱,就抱上了马背。
小马果然很温驯,只是慢慢地小步跑着,若蕊兴起,一手便提起了缰绳。小马忽然撒开了蹄子,把她骇了一跳,缰绳便从手心里掉了下去,一时间惊骇莫名。
“抓住马鬃,别放手!”裴沛生的一声大喝,把她从混沌状态喝醒了过来,也不及细看,一把抓住了马鬃,只觉得马背上越来越颠,手心勒得生疼,再也抓它不住,顿时闭上了眼睛。
身子从马背上被凌空甩了下来,落下去却不是坚硬的泥地,而是一个软软的怀抱。
睁开眼睛,看到裴沛生惨白的脸色,顿时心有余悸地转向了那匹小马。
“怎么会松了缰绳?”裴沛生气势汹汹地喝问。
若蕊自知理亏,不敢辩解,只是低着头。
“你啊……吓坏了没有?”裴沛生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倒是个文静的姑娘,怎么胆子那么大,还没学会走呢,就想跑!”
“我以为……这马挺好的,就……”若蕊心虚地替自己辩解。
“让我看看你的手。”裴沛生命令,若蕊这才觉得自己的手心热辣地疼痛,摊开来一看,已经是青一道紫一道,在她细嫩的肌肤上,尤其的触目惊心。
裴沛生又气又痛,最终还是跺了跺脚:“算了算了,先回去上了药再说。”
“那……今天还学吗?”若蕊看着又悠闲走回来的小马,带着一脸的希冀。
“你这样还学啊!”裴沛生怒瞪了她一眼,“往后还是和我共乘一骑吧,我现在才知道,骑马还真不是人人能学的呢!”
这叫什么话啊?她不是才第一次试骑吗?难道这就给她下了断语,断定他学不成骑马了?
烈皇的寿诞,也不过是大宴群臣,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皇后坐于裴铁林的左侧,右侧则是贵妃。若蕊很意外,自己也能获准出席这样的盛典,还有几个明丽的少女,是各位将军的女儿。
这倒有点像是现代社会的样子了,若蕊觉得连喝酒都格外的亲切。看到裴沛生和各位将军打成一片,一时也顾不到自己,只得低了头默默地吃菜饮酒。
“若蕊,你看那位……”皇后忽然叫住了她,指着坐在一侧的少女,“那就是军机大臣的长女陈敏佳,你看她可还能配得过沛生?”
她哪儿知道配不配的问题啊!
若蕊头痛地点头:“娘娘的眼光,想必是不错的。将门之后,必是虎女。”
无非就是对着她敲敲警钟罢了,若是以前,可能还会觉得多少有点伤心。但如今她已经认定了自己的感情归宿,只觉得那女子虽是明媚,眉宇间那点骄傲,却不会被裴沛生所喜,颇有点替她可惜。
她这里还在怜人,人家却毫不领情,看过来的目光,分明含着怨毒。若蕊怔了一怔,暗暗叫苦不迭。自己好好的,又来遭了一回无妄之灾!
喝了会儿酒,若蕊觉得身上有些热,看着周围欢聚一堂的大臣们,自己分明与他们格格不入,见没有人注意自己这边,便悄悄地从侧门溜了出去。
夜风一吹,微带醺然的酒意便散了不少。美人蕉在夜色里婀娜地随风而舞,天上的星子璀璨夺目。大殿里恍如白昼的烛火灯光,竟不能抢去它们一分一毫的光华。
黑色如上等绸缎的天幕,便越是衬出了星辰的亮丽。
忽然,迢遥的轻愁,渐渐地涌上了她的心头。这里的繁华与热闹,并不属于她。她的根,在她还没有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深深地扎在了焰国的土地上。其实,是系在了那个人的身上吧?
唇畔露出了一点笑意,女子的情怀,在这样缭乱的夜色里,感受便格外的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