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气有些热,温如安坐在咖啡厅窗边的位置,阳光有些刺眼,让她看手表的时候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这最后一个相亲对象怎么还不出现?她还着急回家吃昨天剩下的另一半冰棒呢!
忽然,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闯入温如安的眼帘,他坐在温如安对面:“不好意思,这边有些不好停车。”
温如安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第一反应就是对方坐错了位置,毕竟今天来赴相亲宴的,都是些秃头大爷,眼前这位发量极多的先生……
“魏朝年。”
在温如安质疑的时候,对方自报了家门,坐实了他就是自己今天要面对的最后一个相亲对象的事实。
“温如安。”她不由得多看了这位魏先生几眼。望着他空空的双手,她抿了抿嘴,这位怎么是空着手来的?
难道是放在了车里?
“温小姐,我们……直奔主题怎么样?”在温如安的注视下,魏朝年双手交叉,从容、干脆。
“这样就直奔主题,有些快吧?”温如安推了推面前的点单册,示意魏朝年点些什么。
他却又将点单册推了回来,语气严肃,拿出了一个档案袋放在点单册上:“我是认真的,温小姐应该也不是玩玩而已吧?”
恰巧这个时候服务员以为这边要点单,便走了过来,这番话被他听到耳朵里,他眼神略带诧异地看了两人一眼。
那八卦的眼神让温如安赶忙把点单册和上面的档案袋一起,又推给了魏朝年:“我当然是认真的!不过魏先生……我们是给宠物相亲,我觉得还是要让它们先见一见。”
这个男人连自己的宠物都没带在身边,难道想“包办婚姻”?温如安胡思乱想着,对那位服务员讪笑了一下。
“和这位女士一样。”魏朝年一句话打发了服务员,又将面前的东西一推,“仙女昨天被咬伤了,在医院。这里是它的资料和照片,供温小姐了解。至于见面,仙女和六公此前见过,都很喜欢彼此。如果可以的话,我是希望这次,可以确定关系。”
这般正式,让温如安意识到有头发的男人果然难缠!不过她今天的目标,就是搅黄六公的所有相亲!这最后一个,也绝对不会得逞!
只是演戏要演全套。温如安故作了然地点头,拿起了文件袋。
“其实六公有很多小毛病,比如……”
温如安一边拿出档案袋里的东西,一边故作漫不经心地透露出六公的缺点,但是眼前的照片让她硬生生地将话咽了下去。照片中的宠物,应该是一只布偶猫,温如安狐疑地看向魏朝年,再定眼看资料上印的品种介绍,的确是布偶猫。
她瞥了一眼身边卧着的六公,怎么看都是一只根正苗红的金毛,狗性特征十分明显,这就是自己父母口中“绝对靠谱”的相亲?
“爱情是自由的,猫狗恋也很正常。”魏朝年看出温如安在想什么,一本正经地“胡扯”,“我们不能干涉它们的选择,这是不人道的。”
刚刚那位服务员端着咖啡走了过来,看两人的眼神已经从八卦变成了复杂。
“正常吗?”温如安刚想解释一下,那位服务员转身就走,不知道是不是去和同事们分享八卦。
她再次抿了抿嘴,感觉自己手心有汗冒出来。
她不否认,仙女的确极其可爱,在一旁卧着的六公瞥到它的美照,尾巴就甩了起来。但是,“猫狗恋”什么时候正常了?这个男人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她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跟不上潮流了。
前有她出门找工作,把六公的“抚养权”全权交给了父母,搞出相亲这样的戏码,后有这位魏先生带着自己宠物猫的资料来和自家的金毛约定终身,这都是什么魔幻剧情?
联想到前几轮相亲,那些人带来的泰迪、柯基,温如安忍不住同情地又看了六公一眼,幸好她最近才刚开始找工作,昨天将简历投出去还没消息,今天正好有时间,要是自家爹妈带着六公来相亲……
“温小姐,你刚刚想说六公有什么问题?”
魏朝年的声音让温如安回过神,她被这事情搞得心烦,完全不想再有下次,信口胡诌道:“它其实已经绝育了。”
“没有关系,仙女最需要的是陪伴。”
“它……别看六公长得老实,其实它很花心。”
不知道自家主子在污蔑一直单身的自己,六公露出了招牌傻笑。
“我相信,它会好好对待仙女的。”魏朝年端起咖啡,不紧不慢地应对,“我们可以再约一个时间,我把仙女带出来。”
“嗯……”温如安搅着咖啡,想搬出什么杀伤力更大的话让人知难而退。
这时,魏朝年的手机振了振,他直接站了起来,抽出一张名片放在桌子上:“请务必联系我,约下次的见面时间。”
温如安看都没看那张名片,瞧着魏朝年结了账出门后,她也牵起六公的狗绳直接起身走了出去。
热浪扑面而来,分明已经到秋天了,天气竟还如此烤人,燥热得让人无法思考。
现在正是周末,街上人来人往的,温如安此刻无精打采,全靠六公在前面拖着自己向前走。
温家住的小区“年事已高”,最高的楼层才六层,所以并没有电梯。六公矫健地上到四楼,前爪在门上抓了抓,温如安也有气无力地喊了声:“妈!”
温母的声音从门内冒了出来,质问她为什么又不带钥匙。
被烤干的温如安没辩解,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松开狗绳端起水杯,喝了一整杯后才算活了过来,躺倒在沙发上闭眼感受冷气。
“安安,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温母给六公的小碗里也倒上了水,六公迫不及待地舔起来。
温如安摆了摆手:“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坐在椅子上擦老花镜的温父追问:“那么多,难道就没有一个合适的?”
“金毛和柯基或者泰迪,能合适吗?还是你也觉得猫狗一家亲?”温如安眼睛都没睁开,打了个响指,叫了六公一声。
六公立马竖起耳朵,欢快地蹭到她身边,轻轻地舔着她的手背。
其实温父温母自己都忘记给六公物色的相亲对象是什么物种了,也不记得还有一位魏先生,只记得约了后楼的老王家,便问:“老王家的妞子不也是只金毛吗?”
“王叔家的妞子,虽然叫妞子,但是在狗界,已经是奶奶级别的了。六公还是一个两岁的孩子,难道要它去敬老吗?”温如安的手放在六公的狗头上一阵揉搓,盯着自己那不靠谱的爹妈,义正词严道,“我会帮它留意的,你们就不要安排了!有时间还不如看看,有没有适合我的优秀男青年。”
“你……”温母和温父对视了一眼,默契地避开了这个话题。
“这是什么意思?”温如安抓住六公的耳朵,脸和它贴在一起,“我难道还没六公有市场吗?”
“现在不时兴包办婚姻了,你和六公都得自己努努力。”温父戴上老花镜,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要钓鱼去了。”
“我也……午睡了。”温母也没有正面回答温如安的问题,端起水杯回了房间。
“爸妈,真的没有富二代介绍一下吗?上次说介绍给我的空少还能不能联系上了?”
温如安的日常就是和父母贫嘴,不过刚刚那两位的反应……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自己真的这么没有市场?
温如安郁闷地收回在六公身上的手,拿出手机给好友蔺欢发了一条消息:“姐妹儿,明天有空?”
蔺欢很快回复:“蹦迪?”
温如安:“陪我去公园遛狗。”
身为温如安的发小,虽然蔺欢十分不屑公园遛狗这种夕阳红行为,但第二天还是如约赶到,只是高跟鞋加长裙,怎么看都和这个老年公园格格不入。
蔺欢坐在石凳上,抓住温如安的手,捏了捏:“你不会真的只是约我过来遛狗吧?又胖了?”
“我又不是模特。”温如安顺势坐下,将六公的狗绳缠在石凳上,脑袋一歪,就靠在了蔺欢肩膀上,“我的简历好像石沉大海了。”
“那么多公司给你抛橄榄枝你不抓,一意孤行要去那个、那个什么?”
“三更文化。”
“对,这个听起来就要加班到三更半夜的公司,不去也罢。听姐一句劝,在这边唉声叹气,不如趁早来给我当小秘书,面试都不用。努努力,再瘦一点,去打几针,没准我还能捧红你呢。”
“我是技术型的,和你的网红模特事业八字不合。”蔺欢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其实温如安没听进耳朵里,“我爸妈还给六公安排什么相亲,弄得我更心烦意乱了。”
蔺欢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瓶指甲油,抓住温如安的手就开始往她指甲上涂,顺口问道:“你说的那个抱猫男,感觉挺有趣的。”
“有趣?”温如安忍不住翻白眼,“你对不正常人类的形容还挺委婉。”
话音未落,温如安猛然将手抽了回去,指甲油刷在了她的手指上,惹得蔺欢皱眉:“你动什么?”
温如安身子一弯,将脸埋在蔺欢肩后,小声道:“抱猫男出现了!”
说抱猫男,抱猫男就到,这么灵验吗?
不要看到自己!这是温如安的第一反应。
毕竟魏朝年留了名片,让温如安联系他,她却看都没看那张名片,更别说联系了。
原本以为可以躲过去,没想到身边的六公十分不懂事儿地开始汪汪叫,要不是绳子拴着,恐怕已经扑到魏朝年身上去了。
温如安抓住手边的狗绳扯了扯,脸藏在蔺欢身后制止道:“六公,住口,住口!”
只可惜……还是引起了魏朝年的注意。
“哎,别藏了,那个男人过来了。”蔺欢用手肘撞了撞妄图一叶障目的温如安。
被撞得咳嗽了两声,温如安不情不愿地将自己的脑袋挪了出来,恰巧与走到面前的魏朝年对视上。
比起她的闪躲,魏朝年无比从容,面带微笑主动打了招呼:“温小姐,又见面了。”
“咳……”温如安讪笑了两声,故作惊讶,“好巧。”
“不是说有机会要让它们再见一面吗?如今看来,很有缘分。”魏朝年道,“温小姐似乎没有联系我。”
“还没来得及。”
温如安给了蔺欢一个让她帮自己解围的眼神,蔺欢却不知道会成了什么意,眼神快速地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扫了几眼,直接站了起来:“两位慢慢遛宠物,我去买瓶矿泉水。”
默契呢?从小到大二十多年的默契呢?
温如安眼睁睁地看着蔺欢离开,刚想说她也要去买瓶水,就看到魏朝年顺势将怀中的仙女放在地上。
六公顿时就兴奋地开始转圈圈,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仙女忽然伸出爪子抓了六公一下,六公就安静了下来,乖巧地趴在地上与它对视着。
仙女优雅地围着六公蹭了蹭,六公就无比温顺地任它蹭。
这副舔狗模样,温如安恨不得揪着六公的耳朵告诉它:看清楚,这不是狗!六公,这是一只猫!
六公原本性格就极其温顺,看得出来也的确不排斥仙女,即便被仙女咬着耳朵,也没有表现出丝毫攻击性,一直乖巧地趴在地上。
两只毛茸茸的小动物在一起,画面着实可爱。
看着这样温馨的一幕,魏朝年目光柔和,写满了老父亲的慈祥,唠叨道:“仙女一直都很喜欢和狗狗玩耍,不过相处得一直都不太顺畅,在遇到六公前,我原本已经打算放弃了。温小姐,你也看到了,六公和仙女很般配。”
魏朝年的话从温如安的左耳朵进去后,就立刻从右耳朵冒了出去。毕竟她现在满脑子都在想蔺欢怎么还不回来,甚至放空思维,开始盯着树叶发呆。
“温小姐?”
“嗯?”
温如安猛然回过神来,对他眨了眨眼睛。
魏朝年盯着她的眼睛,一时间没有说出话,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不礼貌,温如安沉吟了几秒,虽然没有听到刚刚魏朝年说了什么,但也能猜到七八分,答道:“我觉得六公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年纪。”
“没关系,先培养感情。”
魏朝年露出的微笑,配着他温和的语气,实在让人无法强硬地拒绝。
只是脑子里冒出的猫头狗身画面,让温如安太阳穴跳动了几下。
绝对不可以!
“它们两个饮食习惯也不一样,感觉在一起后会有很多矛盾。”温如安说着,眼神开始四处瞟——蔺欢怎么还不回来?
“我明白你的意思。”温如安的婉拒像是在魏朝年的意料之中,他不慌不忙地搬出了B计划,“所以我今天带来了其他方案,我可以将六公买走。”
“买?”
温如安乱瞟着寻找蔺欢的视线收回来,眼睛直接瞪向身边的男人。
即便被这样一双大眼睛瞪着,魏朝年也没有住口,而是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条件我们可以谈。”
“不谈!”
“是吗?”
魏朝年突如其来的反问,让温如安脑海中闪过诸多少女遇害的新闻报道,她意识到自己不能硬碰硬。万一这个男人还有同伙怎么办?而她,只有一只已经“猫迷心窍”的叛徒金毛,与一位谎称买水却一去不返的瘦弱损友——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在战斗。
与魏朝年对视着,温如安硬气的话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两人足足这样盯着对方看了一分钟,直到消失的蔺欢拿着三瓶水出现,才各自收回了目光。
魏朝年识趣地弯腰抱起了仙女,叫了温如安一声:“温小姐,不如留下联系方式,我们详谈。”
温如安想装作没听到,却被蔺欢踹了一脚,温如安吃痛地发出了一声“哎哟”,蔺欢却还对她微微一笑:“联系方式。”
被蔺欢盯着,温如安摸了摸自己的小腿,不情不愿地拿出手机,与魏朝年交换了微信。
目的达到,魏朝年没有再逗留,迅速消失在温如安的视线里。
蔺欢不知好歹地在一旁八卦:“这个抱猫男看起来很优秀,你刚刚什么反应,把握一下机会呀!”
“把握?你怎么不把握?还有你刚刚去买什么水?”温如安恨恨地拧开瓶盖,灌了几口,才算浇灭刚刚的无奈情绪。
“不是你给我眼神,让我给你们两个一点儿私密空间吗?”蔺欢邀功,“我为了多给你们两个一点儿时间,特意挑了一家较远的商店!”
“欢欢……眼睛近视还是戴眼镜好,不要为了美貌,做一个睁眼瞎。”
温如安到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魏朝年拉入了黑名单。
她才不信自己好友所谓的“魏朝年一看就是一个好男人”的言论,她已经认定这个男人就是盯上了自家六公,绝对图谋不轨。
此时,温如安坐在沙发上,想起六公今日的舔狗模样,指着它的鼻子教育道:“六公,漂亮的女猫不可信!没准这就是想把你骗走的诱饵,你还不想变成火锅吧?”
加班结束后坐在车里的魏朝年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扣上了“坏人”的帽子,他思索再三发出了一条信息,没想到却看到了红色的感叹号。
“哈?”魏朝年忍不住笑了一声。
“笑什么?”开车的韩尔打了个哈欠,问道。
“没什么。”
“神神秘秘的,白天问你看到什么,抱着猫就下车,你也不说。”韩尔说着又打了个哈欠,“终试名单看了吗?”
“看了。”魏朝年将手机放在口袋中,看向了车窗外,“很满意。”
第二天的阳光格外好,昨天没能达成蹦迪愿望的蔺欢邀约温如安,不带狗去放松一下。
因为蔺欢最近就要出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温如安也处在无业游民的状态,便答应了下来。
温如安靠在门上,边穿鞋子边和蔺欢打电话,嘴里答应着马上就到,匆匆忙忙地出了门。
门才刚关上没多久,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哎呀,又忘带什么了?”沙发上坐着的温母踹了身边的温父一脚,“给你闺女开门去。”
温父“哎”了一声,从沙发上站起:“六公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开门呢?”
“你闺女都没学会还指望六公?”温母抱着六公,吐槽起自己的女儿丝毫不嘴软。
此时魏朝年就站在门口,他已经做好了见到温如安的准备,没承想,开门的却是温父。
“伯父您好,我是魏朝年。”魏朝年出于礼貌微微一笑,先自报家门,后说明了来意,“请问温如安在吗?”
当初只有一面之缘,温父温母早就不记得自己闺女吐槽过的“抱猫男”是什么样子了,自然以为眼前的男人是她的朋友。
“安安刚出门。”温父答道。
“那我改日再来叨扰。”
魏朝年过来完全是鬼使神差,在听到温如安不在后,反而觉得是个不错的答案,顺势就后退了一步:“伯父再见。”
“进来坐会儿吧,我这就给安安打个电话。”
这个时候,温母也从沙发上起身。六公跳下来,一个箭步冲向了魏朝年,轻轻撞了撞他的小腿。
六公对魏朝年一副“老熟人”的姿态,甚至撒娇地钻到了他怀里,要他摸脑袋。
双手抚摸着六公,魏朝年十分有先见之明地说道:“伯父伯母,我和温小姐之间可能有些误会,她知道我过来情绪也许会有些激动。”
温母和温父对视了一眼,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先端了一盘水果招待魏朝年,又借口沏茶,一起躲进厨房私语起来。
温父悄悄问:“这孩子是谁呀?魏朝年……好像有点儿耳熟。”
“是有点儿耳熟。”温母分析道,“六公看起来和他很熟,估计见过不少次,不会是安安男朋友吧?”
温父往客厅瞟了一眼:“你给安安打个电话,我去刺探一下军情。”
因为魏朝年的那番话,温母给温如安打电话的时候,并没有说明到底什么事情,只是催促她赶紧回家。
“小魏,喝茶。”
倒茶的时候,温母悄悄地对温父比了一个“OK”的手势。
魏朝年的主要目的是见温如安,现在温如安不在,所以他没有主动讲什么。温父温母问什么,他就答什么,没有聊几句,就响起了钥匙开门的声音,他眉梢一挑,放下茶杯。
其实直到和魏朝年四目相对之前,温如安都没有想到有什么大事需要她必须回来。
在两人对视的那一瞬间,温如安想了很多……比如报警,或者跪地求饶,双手将六公送上。
魏朝年看到她闪烁的眼神,立刻放下怀中的六公起身,双手在身前举起:“可以占用你几分钟吗?”
“可以……在门口占用。”
这个男人连续三天阴魂不散,如今还坐在自家沙发上,抱着她的狗……温如安努力想往好的方面想,可能对方单纯只是图谋六公罢了,不会谋她的财,更不会害她的命。
这一瞬间,她脑子里已经想了无数种可能性,但是不管怎么样,一个人危险,总比一家人危险好。
她大义凛然地看着自己亲爱的父亲母亲,没想到却被他们给予了加油的眼神。
温如安还没搞清楚这眼神到底是什么含义,魏朝年双腿一迈,几步就走出了温家。此时此刻,温如安根本来不及思考,她跳出一步远,甩手将门关上,握紧自己的挎包,动作一气呵成,并虚张声势道:“我这里面有管制刀具!”
“我今天有两件事。”温如安的反应完全在魏朝年的意料之中,他不慌不忙地伸出手指,“第一,解释一下我不是坏人;第二,询问一下昨天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
“这就是你坐在我家沙发上的理由吗?”如果知道拉黑他的结果是被他找上门,温如安绝对不会那么干脆利落地做决定。
只是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看着比自己高一头的魏朝年,她大脑一片空白。
“因为发消息给你有一个红色的感叹号,一时间联系不上,只能登门拜访。”魏朝年看到自己身上粘了不少六公的狗毛,低头去摘,“至于为什么会知道你家的地址,是因为……”
“我不管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
温如安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手机又突然振动起来,不用看就知道是蔺欢的催促电话。她微微仰头,怒目圆瞪:“我朋友联系不到我就会报警,你不要妄图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
“我……”
“别想打六公的主意,也别想打其他主意!更不要再出现在我的视线内!”
兴许是温如安的反应太激烈,魏朝年老老实实地闭了嘴,配合地一边点头一边后退着下了楼梯,只是最后,看过来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温如安舒了口气,身子靠在墙上,将电话贴在耳边,没等蔺欢质问,就一连串地说出自己刚刚经历了什么。
于是两人就改变了今日计划,直奔商场,买了诸多防狼用品。
回到家后,温如安将袋子里的喷雾、电击棒等都倒在地上,无比严肃地和自家父母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再三声明魏朝年不是好人。
温如安手握喷雾,总结道:“这个姓魏的,十有八九是狗贩子,十有一二是人贩子!”
“我怎么觉得,是不是有误会?”
温父在与魏朝年短暂的交流下,觉得他十分可靠,拿着他给的名片说道:“他好像是你……”
温如安直接打断了温父:“完全没有误会,没准他就是跟踪我知道咱们家地址的!”
“可是这个魏朝年,他好像是……”
“不要提他,阴魂不散!”温如安气得“啪”地扔下手中的防狼喷雾,“只要听到他的名字,就会倒霉!”
这个魏朝年,满打满算才认识三天,就已经让温如安看到、听到,甚至感觉到这三个字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她的安全感,已经因为这个男人支离破碎了!没准三更文化不录用她,也是因为他带来的霉运所致!
温如安一边想着,一边愤愤地回了自己房间,还不忘拿走电击棒的说明书仔细研读。
“阿嚏!”
坐在办公室的魏朝年揉了揉鼻尖,随手将面前的简历又翻了一页。
“这几个是我们筛选出来的,特别是你现在看的温如安,一年前我们关注到的新人扶持计划三项提名里就有她的作品。”韩尔正经不过三秒,就又八卦起来,“你今天上午去哪儿了?不会是背着我们相亲去了吧?”
“我们年哥是给仙女相亲去了吧?年哥你就放弃吧,兜兜转转一年了,再找下去影响你伟岸的形象。”齐佳叶话音未落就被魏朝年瞪了一眼,立刻聊起了工作,“虽然没有获奖,但是很有灵气。她的其他作品我们不是也都关注过吗?还以为会成为竞争对手,没想到竟然收到了她的简历。”
“最重要的是,温如安,温软,听名字就知道是个柔情似水的姑娘。”
韩尔转了转手中的钢笔,凑近魏朝年去拿温如安的简历,手还没碰到,就被魏朝年一巴掌打开:“加班去。”
柔情似水?
想到与温如安的三次见面,以及今天她那番狠话,特别是想起她说不许自己出现在她面前的样子,魏朝年的视线落在那份反反复复翻了又翻的简历上,觉得实在好笑。
他留了名片在温家,这次这位温小姐,总能看到了吧?
魏朝年有点儿期待她会不会联系自己。不过,他的期待落了空,因为温如安抗拒得太强烈,温父就把魏朝年的名片放在了电视柜上,温如安则沉溺在研究如何自卫中,所以一直没有发现。
直到几天后,站在三更文化与面试官面对面的时候,温如安才明白自己的父母为何欲言又止,才明白魏朝年那天为何也欲言又止,才明白……做人,话不能说得太绝对。
在收到三更文化的终试通知后,温如安还以为自己时来运转了,没想到……那个在中间坐着的……竟然是魏朝年?穿的好像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件西装?他面前的名牌,还是总经理?
“温小姐,请坐。”
看着呆若木鸡的温如安,魏朝年表现得极为淡定。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温如安看到他嘴角上扬了几度。
她艰难地迈开步子,大脑一片空白,怎么坐下的都不知道,此时脑海里,来来回回只滚动着自己两天前的狠话:不要再出现在我的视线内!
温如安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冒冷汗。
只是扫了对面的人一眼,魏朝年就低下了头,开始发问:“温小姐的作品《侠客》,我们之前有关注过。”
这话,完全在温如安的意料之外。
《侠客》是她大学期间唯一投出去参赛的微电影,虽说获得了提名,但并没有获奖。魏朝年竟然之前就关注过?
温如安都忘了尴尬,怔怔地望着坐在那儿的人,魏朝年看过来时眼神闪躲了一下。
魏朝年微微清了清嗓子:“从导演到摄影、剪辑,都是一个人,署名是……温软?”
“是……”温如安微微点了点头,“艺名。”
“《侠客》的主题你是怎么构思的?”
面对询问,她坐得笔直,答道:“主要是想突出,现在在网络上,每个人发声时,都认为自己是正义的,自己是侠客,在做正确的事情。其实大家并不是为了追求真相,只是想手握自己认为的争议,肆意地为所欲为。”
不知道这两个人已经算是“老相识”,早就期待温如安过来的韩尔迫不及待地追问:“还有其他作品吗?最好是能突出自己拍摄技能的。”
韩尔是中期部的,也就是摄影,所以他并不多在意所谓剧本的流畅程度。
一旁身为后期剪辑的齐佳叶不甘示弱,立刻补充道:“有能突出剪辑技巧的也可以。”
“在硬盘里。”温如安从包中拿出移动硬盘,里面存着一些她满意的作品,但是都不能与《侠客》相提并论。
毕竟对于她来说,《侠客》的意义,是最特殊的。
在那两人插硬盘的时候,魏朝年又问:“《侠客》的剧本十分流畅,为什么你的简历没有投前期?我认为你应该有能力做一个优秀的编导。”
这部微电影讲的是网络暴力,点抓得十分好。微电影想要做到讲述完整、吸引人看下去,某种程度上来说是要比常规电影更难,毕竟有时长限制。温如安还是在校学生时就能做出流畅的剧本,设计合理的情节,将自己想表述的事情表达清楚的同时,保证了故事的完整性,实在是太难得了。
抛去所有想法,仅是建议,魏朝年也觉得,前期更适合她。
“我想做一些更有挑战性的事情,不断学习,不断成长。”
齐佳叶说:“简单来说,你是奔着全才在发展。剧本创作已经成熟了,就来我们这边做做拍摄,搞搞剪辑,学习学习?”
温如安立刻对答:“即便是做编导,我也是处于一个学习状态,毕竟各位都是前辈。”
齐佳叶和身边的韩尔对视了一眼,他们两人都很想将温如安争到自己所在的部门,两人眼神你来我往时,魏朝年合上了面前的简历,双手交叉,眼神落在温如安脸上。
这让原本已经不那么紧张的她再次肌肉僵硬,脸上的笑差点儿挂不住。
“有什么想问的吗?”
温如安连连摇头。
“我们是单休,朝十晚七,可以接受吗?”
“可以!”
这个问题让温如安误以为自己十分有希望,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魏老板便咳嗽了一声,抛出来一个棘手的问题:“那温小姐对猫狗恋有什么看法?”
“我……”
宛如一盆冷水对着她迎头泼下,望着那张几天前还被自己打上“变态”标签的脸,温如安说出了违心的回答:“觉得完全没问题,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那老板应该出现在员工的视线范围内吗?”
温如安终于明白了什么叫自作孽,讪笑了两声,像是完全不记得自己的叫嚣:“当然应该了!员工出现在老板视线范围内是作为员工的职责!”
“哦?”
面露尬笑的温如安实在有趣,魏朝年挑眉:“老板有时候联系不上人怎么办?温小姐不会因为工作压力,拉黑我们吧?”
“怎么可能呢?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哈哈。”温如安更加尴尬了,连笑声都带上了颤音。
她拉黑魏朝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有证据在,临时改口是不可能了,只能努力找个蹩脚的理由:“但是有时候……手机它可能会,就是……嗯……”
一番解释下来,温如安心都凉了。
自从那几个问题后,接下来的问题她几乎都是靠本能在回答。她甚至怀疑魏朝年就是故意让她过来面试一次,让自己在懊悔中煎熬。
“很好,你可以回去等消息了。”
在温如安听来,魏朝年让她回家等消息,约等于不会给她消息。她腿软了一下,扶着椅子,乖巧地道了别。
转身出去的时候,她听到了某些东西破碎的声音,是她的梦想。
温如安双手扶墙,僵硬蹒跚地进了电梯,走出大门坐在蔺欢的车上缓了很久,都还没能接受刚刚的事实。
“我知道你要来面试,飞机都改签了来接你去庆祝,你这什么表情?”蔺欢一脚油门下去,就将三更文化所在的大楼甩在了身后。
“凉了……”温如安生无可恋,三言两语讲述了自己和魏朝年的孽缘。
蔺欢直接就笑出了声,笑够了才说道:“我就说你和这个魏朝年有缘分,你是想努努力展开一段办公室恋情呢,还是改变主意,让我安排你入职我们公司?”
“办公室恋情?”温如安一巴掌打在自己的大腿上,“我现在没有办公室,更不会有恋情!你说,我今晚把六公送到他家门口,他会不会原谅我?”
“不会。”
蔺欢干脆利落的回答,直扎温如安心头,惹得她又打了自己大腿几掌:“舍不得金毛套不住工作,我早知道我……我,唉!”
就在温如安唉声叹气,恨不得有什么办法让时光倒流的时候,手机振动了几下,她无精打采地看了一眼,瞬间就来了精神。
——明日十点,准时上班。
落款是魏朝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