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谁解释完,场下阵阵唏嘘,声音连绵,听得张居庸也颇为心寒,但他嘴角微微一笑,似乎想到了别处。
过了一会儿,看客问:“林骁故去,此事已了,今日张公子说些什么?”
张居庸喝干了杯中茶水,站起身来,右手把那合起来的扇子甩向半空,随之左手抓住,便指向西边过一个路口的拈花楼,“明日晌午,烈阳滞空,当有一破落年轻男子,身背朴刀,挑战九王爷家的二世子李秋澜……”
不知趣的莽人在这时打断张居庸,猖狂笑言:“你这白面书生客,无用便无用,怎么学那算卦的逗人取乐,世人皆知二世子最是废物,练了多年武艺,却只在一品晓境之间徘徊,他能和谁打,他敢和谁打。”
温和儒雅的张居庸耐下心来听那穿着麻衣的莽汉说完话,他面色不变,却将扇子指向那人,扇子前端释出一股气劲,普通人难以察觉,却在眨眼间发现那莽汉呆在原地动也不动的,而两边嘴角竟缓缓渗出血迹。
“他怎么了?”
旁边人发现,顿时把他围起,但从小楼中出来两人将他抓住,拖向别处,这时他双目怒睁,嘴里含糊不清,只听得,“阿巴阿巴,阿巴阿巴。”
张居庸没了心情,起身要走,不过还是留下一句话,“这一战,天地变色,长安花落,亦是一桩流传百世的美谈。”
言尽于此,懂的人都懂。随着张居庸离开,场下人群也渐渐散去,不过有心人却已经在那拈花楼花重金定了位子,拈花楼是什么地方,鎏金玉砌,粉饰四方,里外透着奢华与尊贵,出入的多是士族贵客。
到了下午,张居庸的预言已经在长安到处传开,富商大贾们,朝中之人,都派人在拈花楼订好了位置,大堂没了空桌,便在二楼定雅室,雅室没了就定客房,弄得拈花楼火爆不已。老板娘婀娜身姿晃晃悠悠兴高采烈的在自家酒楼来回踱步,笑不拢的嘴上直夸张居庸是个人才。
“小黑,天黑了给张公子送张银票,挑最大的送。”
“好的,楼主。”
“哎呀,不愧是白面书生啊,一句话我拈花楼就宾客爆满,你说他这次预言有几分真假?”
高高瘦瘦的随从小黑想了想,回道:“张居庸是个奇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据说朝中太师也智辩不过他,而且内功也在五品上清境之上,所以……”
“所以我们就等明日二世子和那不知名刀客一战好了,你说也怪,李家老二深居简出这么多年,我拈花楼门朝哪儿他估计也不清楚,张居庸是怎么算的到他明日会来我拈花楼吃酒的?”
“我们不知,张公子知,这才是张居庸张公子!”小黑看着自家楼主,面露笑容。
护城河边的潇湘阁楼里,面饰嫣红的女子,舞了几曲,奏了几曲后,长夜也就这样过去。
随着天色渐亮,东西两市坊间的人流也都密了起来,特别是拈花楼所在的怀远正街中心,那个路口,拈花楼斜对面护城河上的拱桥,早早的被得到消息的小贩占领,有一说一,这能赶趟儿来的小贩颇具商业眼光啊。
微风浮动,河边垂柳荡漾着河里水波,叫卖声音在长街间回转。阳光不知不觉间已经移动到了高空,这时在朱雀大街间行走着两个人影。
锦衣华服的公子身侧随了一个还俗和尚,二人气质各异,打扮有别,一路出来便特别的惹眼,但他们不知,身前身后悄悄观察着他们的人大多是一早得了消息的。
是的,没错,这锦衣公子正是九王爷二子李秋澜。
“上师,我大哥叫你跟随我你就跟随我?”
“是护你不是跟随你。”
“我虽只在晓境,但有云纹拳套傍身,五品之境也伤不到我半分。”
“我南柯既答应了李玄廷还俗入世,护你安危,便永在你左右。”
世子李秋澜无奈摇头,大步拐入奇玩异品美味珍馐令人眼花缭乱的西市。
李秋澜和南柯上师不知不觉走到怀远坊,眼见越往前人群就越密集,疑惑的李秋澜向身边小贩打听前方发生了何事,那小贩自然不认识眼前这锦衣公子,却生怕他打搅了自己生意,直言:“拈花楼今日有场大战,都候着呢。”
听到这话,好奇心渐起的李秋澜也加快脚步,久居深宅他几乎没有见过除了父亲大哥的亲信以外的高手了,这次出来定要一饱眼福。
也不必问路,李秋澜就哪里人多便朝哪里去,这还真给他找见了,稀奇的是到了前方一片豁然开朗之地,他忽一抬头,只见一座三层极奢华的酒楼矗立眼前,周围小贩和路人围成一圈,让出门口好大一片地方来。李秋澜还发现其中似乎不少人偷偷盯着自己,难道自己是二世子的身份走漏了?
“古怪得很呐。”身侧的南柯上师低声喃喃。
李秋澜虽久居高墙,却也不是木讷呆板之人,他嘴角微微一笑,坦然一步跨出,“去瞧瞧这拈花楼!”
二人迈进宾客满座的拈花楼大堂,不出所料的是所有人齐刷刷的将那眸子望向了李秋澜,角落的几个高手却也看到了李秋澜身边的半百老人,只是低声惊诧:“南柯上师拜入了九王府?”
显然,对于江湖上多数人来说,相比今天李秋澜和不知名刀客的对决,南柯上师还俗且成为九王爷府上宾这件事更让人匪夷所思。
“李公子,楼上雅室已为您备好香茶。”小黑早已等待多时,他弯下腰身,抬手让出路来,示意李秋澜上楼即可。
有些懵了的李秋澜看了一眼南柯上师,不作犹豫,大步亦迈上二楼。
走到二楼最里,两个穿着粉红绣罗裙的女婢掀开门帘,将李秋澜和南柯上师送进雅室,并贴心的拉开椅子,等二人坐下,又是沏茶,一切似乎安排的都十分完美,完美的让李秋澜和南柯上师不仅不太适应,反而满脸的疑惑。
女婢退到一旁,小黑这才站在李秋澜对面,先行礼道一句:“参见二世子,南柯上师。”
“我的疑惑你应该可以解答吧?”李秋澜直接问道。
“昨日白面书生客张居庸预言,今日会出现一关外刀客挑战世子爷,还说此战必定惊动天下人。”
“……关外刀客?在这里?挑战我?”李秋澜疑问三连,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张居庸他也听人说过,的确颇有些智慧,但预言这事儿,他是如何料到自己今日出府,他怎么知道自己定会迎战?
不得不说,小黑作为拈花楼楼主沈珺琀的随从,的确是颇有头脑的,当下他就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理了清楚,为二世子李秋澜解释道:“张居庸不愧是天下事皆可算计的白面书生客,他昨日故意放出消息,引得众人关注,所以世子爷今日一进怀远长街,必被人头攒动的景象吸引,然后一路走来,到了这里发现明里暗里的人都在盯着您,换做我是您,也想进来一探究竟,这一进来,几乎已经是和那张公子所料不差,只待关外刀客出现。”
李秋澜陷入沉思,如果说自己忍不住好奇来到这里是那白面书生客的算计,那自己今日出府,他从何得知,还有那关外刀客是他的可以安排,还是也是算计?
三人微微低头,各有各的思考,不再说话,雅室内安静异常,反倒是外头的嘈杂声声声入耳,只因那女婢可以开着窗户,似乎是在等那刀客的出现。
日头顶在当空,晌午已至!
微风不燥,暖阳正好,那年轻刀客一步一丈,步伐诡谲难辨身影,倏忽间已是从西市口行到这拈花楼对面那小桥上,两旁过往的人一晃神发现站着的刀客,尽皆疑惑。
这个灰头土脸,破烂衣衫的年轻刀客在围观路人的疑惑下缓缓走向那拈花楼!
刀客走到楼下,数日前张居庸教他的话熟记于心,便大声喝来:“秦家老二,软炕上吃奶,亲爹裤裆下练剑,你可真是个乖巧的小家主儿!”
话音落下只一霎那,刀客陌西风预见先机!他后撤半步,侧着身形,一掌推出,同一时间一道剑气从二楼正对窗户破窗而出,剑气对上掌风,互相抵消。
“至强的杀意,剑气却一般!”嘴上这么说,但陌西风嘴角却不自觉的露出了耐人寻味的邪笑。
他看向窗口处,只见一个翩翩锦衣公子纵落下来,正好站在他的后面,只是这公子满目怒火,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不知现在陌西风已经死过多少回了。
“大唐男儿,尊爱长辈乃礼仪传统,怎被你这泼皮说的……”
李秋澜还未说完,陌西风嘲笑道:“咋的,说你乖巧也是夸赞啊,我家这老二倒不如你这般懂事。”说着,陌西风低头看向自己裤裆。
一时间李秋澜还听不明白,但看到陌西风看着他两腿间那玩意儿,他立刻也就明白了。怒火中烧的李秋澜如何也忍不下去,当即双臂大开,丹田之气自涌上来,以气劲唤醒自己的云纹拳套,只见两个前臂突然变化,在衣袖外围包裹上一层银白护套,看不清是什么材质,但十分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