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巍巍高山之上,更是多了几分诡谲多变的氛围,小乞儿此时此刻正趴在,一位白发老者的后背上,摇晃着自己的脚丫子,是不是看着这座高山地形,四面环山大道左右草木茂盛,她想起在山海镇中,屠夫每次嘴边的口头禅“完犊子了”,这下知道完蛋了,在邋遢老人哪都逃不走,这会还来了个更厉害的,她可怎么办,说道这小乞儿又回想起她偷眯双眼看到的那一拳,瀑布倒流天际白云破开一道口子,好似是捅了老天爷一刀,真就是吓死个人。
白发老者慢慢停下脚步,小乞儿抬头看先前方,有间小小的竹楼,虽然不大但是很干净,说是一尘不染也不为过,竹楼边有口水缸,一张木桌,木桌下是一大一下两只凳子。
白发老者蹲下轻轻将小乞儿放下,他回过头,苍老的面容上浮现微笑,脸上的皱纹深深嵌入脸颊,小乞儿莫名有些晃神,白发老者牵起她的手,说道:“我叫顾棠,你可以叫我顾爷爷当然你要是不喜欢,叫什么都可以。”
小乞儿立在原地,她想过对方是个吃人不眨眼的魔头,或许是个笑面虎般的黑心货,在不忌也应该是一个张开就要人小命的恶人,没成想却是比书院先生来到还要客气。
白发老者挠挠头,竟然显得有些笨拙,他的确不善言语,生怕吓到这个孩子。
老者推开竹门,一股子淡淡的书卷气,跃入小乞儿面门,这股味道她很熟系,在她小时候就是伴随着这股味道入眠,她有些好奇这个叫顾棠的白发老人,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这么的小心翼翼。
白发老者端来一碗白粥,递到小乞儿的身前,接着说道:“山上没什么好吃的,明天我抓几条鱼,今天你先凑活着吃。
小乞儿看了看白发老者,又看了看白粥,说了句极其很欠打的话。
“没毒”
白发老者不碰晚边,仰头自己先喝一口,然后轻声道:“放心了吗。”
小乞儿本想在出口刁难,最少也要好好恶心恶心这个老头子,再不济也要像对邋遢老人一样,脱裤子放屁烦他个半死,可肚皮扛不住诱惑,开始咕噜咕噜的响起。
白发老者用汤匙舀下一匙白粥,吹了吹,递到小乞儿面前,在忍耐第三个呼吸后,小乞儿就张开大嘴一口吞下,然后就是半抢过老者的碗,囫囵吞枣般的咽下,幸好白粥容入喉,否则撑不死也涨死了。
直到鼓起圆圆的肚皮,小乞儿才打算意正言辞的拒绝老者的好意,冷风一吹,还没等他一个激灵,一件恰到好处的狐裘披到她的身上。
小乞儿在想开口高呼自己的高风亮节,然后白发老者话语开口道:“我收拾好了屋子,有什么话不如明天在说。”
饭饱衣暖的小乞儿睡眼朦胧,将自己包裹在狐裘中,本想开口拒绝,可想到自己这人生地不熟的“要不缓一缓。”
电光火石间,小乞儿得出结论,那就缓她一缓。
她抽了抽鼻涕,然后撅起说道:“那好吧,明天我在和你说。”
接着老者带她领进屋,竹屋看着小,可屋子里几乎什么也不缺,除却有些扎眼的笔墨纸砚,还有就是放在墙角旁一摞摞的书信。
小乞儿闻到那股她在熟悉不过的墨香,随口说道:“原来是常凌州、徐安坊的沉香墨,难怪一股子臭味。”
白发老者对小乞儿的一语中的,没有丝毫奇怪,反而问道:“那什么墨好。”
小乞儿脱口而出“这还用想自然是扶柳州、化南的龙津墨,属太舒山之松,色泽肥腻,性质沉重,品惟上上。”
白发老者点点头轻声道:“受教。”
小乞儿这才发觉,不自觉的挠挠头。
老者帮他铺好了床铺,直到这个小家伙鼻尖传来鼾声,他才轻声离开。
老者为她留了一点竹窗,月光透入显得照在屋里的一切,显得很不真切。
白发老者关上门,迈着步子来到飞流直下的瀑布面前,他目光斜视对上一直没有离开的石锦。
石锦衣裳湿透,在湿寒的大山中,死死的看着白发老者。
白发老者双腿发力,跃入山涧之间的一颗翠绿小松,双手插入小松下坚硬的泥土,从中提出只小酒壶,又是一跃直接跳到石锦的面前。
白发老者摇晃酒壶,尴尬笑道:“喝酒?”
石锦目光炯炯没有说话,却是点点了头。
白发老者解开酒壶,顿时一股酒香弥漫而出,飞鸟小虫竟在一时间,发出更加悦耳的鸟鸣虫叫,几乎就要醉了月光。
老者盘腿坐下,拿出两个小巧的酒盏,对着壶口倒下两杯酒酿,没有拿捏长辈前辈的面子,他先递给石锦接着在给自己斟满,紧接着示意她可自己倒酒。
石锦拿捏着酒杯,她没有饮下美酒,看着老者问下那个她一直想问的问题。
“那个小姑娘到底为什么,会让北齐、赵长陵、乃至那个东越的邋遢剑士,不惜浪费那么多的时间,来奔走算计。”
名叫顾棠的白发老者,没有着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饮下一杯中美酒后,淡淡道:“就因为她爹,叫我百海望。”
石锦目光闪烁,迟疑片刻后,不解道:“一个死人。”
白发老者点点头,在为自己斟满,随后缓缓说道:“武夫或许很难理解,这不怪你,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般,总觉得人死卵朝天,小时候那些菜市场拉着砍头的悍匪,在死前喊着十八年后老子还是一个好汉,我不喜欢他们,可心里还是觉得没有什么错,可在长大后的遇到的人多了,这些不是道理的道理就有些说不清的。”
老者在饮一杯,脸上浮起红晕,明明是江湖前辈,可酒量却是吓人的差,他目光呆滞陷入回忆。
“我在还没这么老之前,遇到个奇怪的年轻人,他嘴里老是说些大话,比如什么千年后,人可借由器具上天入海,可千里传音,可远渡重洋,甚至可登星入月。”
“这些其实我也没太多敢想,只当酒后胡话,可那个年轻人又,拉着我的手高呼,今后人人平等,在没有“高位者命贵如泰山,平民命贱如草芥”,读书人学富五车,不在只卖帝王家,武夫学武也只为强身健体,不为打打杀杀,真的可以人人有饭吃,人人有学读。”
白发老者说完后,先是沉默许久,接着有些哽咽,然后止不住的流出眼泪,夜深如水。
老者神情悲苦道:“这么好的一个读书人,就这么死了,死在了莽地,死在这个世道手里,死在了那些皇帝和读书人手里,这个世道还是那么个世道。”
石锦抬头喝下美酒,慢慢说道:“世道就不许这个不到十六的小丫头,活下去。”
酒量奇差的白发老者,苦笑的点点头说道:“就是这样,世道不许一个孩子活下去。”
石锦有些明白了,她也开始喝酒。
那个写出三字经,写出无数堪比圣贤教义的读书人,原来也和普通人一样无力过。
想到这时,石锦低头看了看,杯中的美酒,酒色剔透宛如琥珀,酒香肆意此刻却是索然无味。
白发老者缓缓起身站定,身形摆出一个古朴拳架,然后这个不知多少年岁的老者,眯起双眼,对着石锦慢悠悠说道:“只管出拳。”
话音刚落,在同一刻,同一道风声,同一缕明月下,石锦乍然出现在老者面前,这次她不在出拳,而是竖腰横腿如一柄大刀般向老人腰侧踢去。
白发老者粗糙的左手,未卜先知般,稳稳接住石锦的右腿,五指捏住细长的骨骼,老者没有停下动作,右手挡在脑门太阳穴位。
石锦偷天换日般的一拳袭来,轰击在老者的手臂上,但依旧是无用功。
白发老者一缕气机流转,目光沉沉的看向石锦,嘴角咧开一道笑意道:“看好。”
一道拳罡如湖水灌顶,拳意凶涌如日中天,当看到这一拳的时候,石锦束住的青丝被轰飞至脑后,双目冲血,死死咬住的齿缝溢出鲜血,她头脑空白,没有一丝应对之法。
拳法不比斧钺钩叉,一套架势打熬筋骨,往往都是数十年如一日的水磨功夫,临敌面对兵戈若心生惧意,就是未战先输,这是武夫大忌。
看到之一拳后,石锦有些苦涩,不是她马上就要死了,而是她在死前见到这一拳,很不甘心而已,她艰难的抬起无力的手,哪怕是无用功。
可叫顾棠的老者没有打在她的面目上,而是轻轻点在她的鼻尖,随后石锦如一摊烂泥般瘫软在地。
顾棠看着倒地的石锦问道:“还练拳吗。”
石锦苦笑的歪过头,她拿起地上的酒葫芦一饮而尽,大口喘息毫无女子之态,然后语气坚定道:“练。”
顾棠点点头,意料之中的结果,他接着问道:“我顾棠所立拳宗,至今无一人入门,你是否愿意做我的首徒。”
石锦没有回答,而是问道:“是赵长陵的意思?”
“顾棠只说你若执意练拳,就不必多说什么,让我看着办。”
石锦重复道:“看着办?”
顾棠点点头。
石锦继续问道:“那要是我不练拳呢。”
顾棠转过身道:“你还是先说,答不答应做老夫的弟子吧。”
石锦用最后的气力跪地磕头,随后彻彻底底昏死过去。
满头白发的顾棠想起,赵长陵在信件中的那句,“不练拳没关系,我娶你。”
顾棠不禁感慨道:“人生路慢慢长,是好是坏,永远不得而知。”
月光皎皎下,顾棠的脊梁好似好丈量天地,他忽然抬起头看了眼孤寂天际,他喃喃自语道:“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道大仁,视万物皆为刍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