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带我们走过一户人家,门楣上挂着白布,大门半掩着,里面传出悠长的诵经声和缓缓敲打木鱼的声音。
一位穿戴缟素的姑娘站在门口向村口的方向张望着。
小雯轻轻拍我的后背,说:“你看,那个女孩是不是兰花?”
我仔细一看,“还真像,不可能啊,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下去打个招呼,问一下。”小雯说着,果断地跳下马车。
我赶紧叫马车夫停下来等等。
小雯走过去,跟那姑娘说了两句话,两个人就拥抱在了一起,一定是兰花无疑了。
娜娜问:“那人是谁呀?你们还认识?”
“嗯,是我爸住院时在医院认识的姑娘,叫兰花。”
小雯在朝我们招手,好像是在叫我们过去。
我问娜娜:“兰花家在办丧事,肯定是她妈妈去世了,我想去吊唁一下,你要去吗?还是让马车送你回去休息?”
“我又不认识她,干嘛要去惹这晦气。我不想去,可是我又想和你们在一起,不想自己一个人回去。”娜娜嘟囔着说。
“去遭丧之家强如去宴乐之家,洞悉死亡才会明白该如何面对生命。要不要去,你自己决定。”我淡淡地说。
“你们都不怕,我也不怕,我跟你们去。”娜娜跳下马车。
我跟马车夫结了账,打发他先走以免耽搁他的时间,然后我带着娜娜朝兰花走去。
孔子说:“不知生,焉知死。”意思是:活还没有活明白,死就更不能参透了;言下之意是:先活明白了,再去考虑死的事情。
这样说固然有它的道理,但也有点逃避的意思,毕竟这么多人忌讳死,不思考不谈论,还是活不明白。
也许反过来,只有明白了死,才知道如何出死入生。
原来这里是兰花的外公外婆家,兰花的外公外婆,一对七十多岁的老人家痛失爱女,执意要把女儿的骨灰接回来,为女儿做法事超度亡灵。
从大门进去是个打扫干净的大院子,已经摆好了近十张大圆桌,有些早到的客人已经坐下了。
兰花的外公外婆看起来身体都还不错,比较硬朗,只是因为悲痛显得反应迟钝,白发人送黑发人,其中滋味他人难以体会。
堂屋里,正中放着兰花妈妈的画像,前面燃放着香烛,几个和尚在两旁敲着木鱼念经。
那本书里的一句话浮现在我的脑海:“尘土仍归于地,灵仍归于赐灵的神。”
兰花把我们带回院子,对我们说:“我外公外婆相信,超度之后妈妈可以免受地狱之苦,早点投胎过更好的生活。”
这样的念想也可以安慰到老人家的丧女之痛吧。
“你怎么想呢?”我问兰花。
兰花有点茫然,“我不知道,我想妈妈可能会在什么地方等我,有一天我们还会再见面。”
兰花还要去门口等客人,我们便跟外公外婆告辞出来。
“兰花,明天我们坐火车回深圳了,我们在深圳等你来。”小雯告诉兰花。
兰花说:“今天办完这些事我就没事了,可不可以我明天和你们一起走?”
小雯看看我,我点点头,说:“那行,你把身份证号码发给我,我帮你订票,明天走的时候我们来这里接你,你准备好行李。”
兰花眼眶红了,几颗泪滚落下来。
“别哭了,保护好眼睛,不要把眼睛哭坏了。”小雯拍拍兰花,“今晚早点休息,我们明天见。”
离开兰花家,我们走在乡间小道上。
“一个活生生的人转眼成了一坛骨灰。”娜娜感慨道,“还是活着好,哭也好笑也好,都是人生的经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突然发现,“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也是对死后的一种想象,既没有地狱的痛苦,也没有天堂的美好,界于天堂和地狱之间,缺乏想象力的一种想象。
“怎么都不说话了,活着多不容易,应该好好享受生活。伟华说得对,看到死会让人更想好好地活。”娜娜继续说。
“我只是为兰花难过,失去最亲的人生活如何继续呢?还好,机缘巧合,让我们又碰到她,和我们一起去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也许能缓解她心里的伤痛。”小雯说话了。
“你总是想到别人。”我对小雯说。
“你这样夸小雯,我怎么觉得同时是在批评我自私自利,只想到自己呢?”娜娜说。
“我可没这个意思,你不要想多了。”我说。
“算了,算了,我也没什么好嫉妒的,小雯是个好女孩,比我强,我得承认。”娜娜说。
“可以呀,还挺大肚的。”我笑娜娜。
“我有什么好的,你们俩别笑我了。”小雯不好意思地说。
“我当然大肚了,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大肚。”娜娜摸着自己的肚子开心地说,“不久它就会一天比一天大。”
孕育新生命的女人,心胸是不是都会变得开阔宽广?
走着走着,我们来到村子里一条专为游客开设的旅游街,街两边都是木质结构的店铺,有卖当地苗药的药材铺、卖蜡染布料和服装的服装店,还有小吃店等等,不长的一条街,逛的人还真不少。
小雯和娜娜逛蜡染服装店时,发现里面还开设蜡染工艺的体验课,于是我们留在店里体验蜡染工艺,各自染了一块半米见方的方巾,染好后,我们把方巾绑在头上做头巾,老师给我们拍了张合影,三个人笑得很开心。
别人的伤痛到底还是别人的,伤痛没有落在自己身上都很容易被遗忘,哪怕一起哭过,一起伤心过,感同身受过,还是不一样。自己的伤痛象一根刺,是扎进了心里的,感受别人的伤痛,则象眼里涌出的泪,流过擦干,转身就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