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保安过来提示,攸舞被带走了,在在她转身前,爸爸再次对她笑了笑。在转过一半的身体时,攸舞瞥见防盗玻璃外的另一处,站着一个中年男子,体型微瘦,头发比一般的男子都长,卷卷的发丝遮住了他的左眼,蓬乱的胡须带着点淡淡的黝黑。他端起右眼一直盯着攸舞的这一边,在他的眼中有非常复杂的言语,他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盯着攸舞,时间放慢了脚步,两双眼睛对视的一瞬间被扩放成一个世纪的长久。那个男的,是谁?怎么会用这种眼神盯着她?
楚廉杰承当了张原进所有的医药费,并且每隔几天就会抽空来看他。
终于在医生的建议,张原进父母的配合下,楚廉杰毫不犹豫出钱让张原进进行手术。
攸舞静静地蹲在角落,双手捏着昏黄的照片,披着松发的小脑袋默默保持60度的仰角,望向窗外,望向漆黑的天空偶尔闪有小粒小粒的光明。她期待流星能出现,并向星星许愿,张原进能早日醒来,但也希望他醒来之后不要说出真相。这样攸舞将有两年的时间来搜索她的回忆。这里的环境真的很清静,她要想清楚硫酸的事情。
手术室的灯暗下去,张原进父母的心顿时一震,答案。他们都需要知道答案,但更能说明他们的心境的是,他们都想听到一个好的答案。
“病人的双腿在坠楼时就造成严重的骨折,再加上拖延的时间太长,大腿的活血神经基本已经停滞不动,你们都要做好心理准备,病人这辈子可能,就此瘫痪。”
“那么原进可能,都不能使用双腿了?”原进的爸爸哽咽住。
“是的,有可能。请病人家属,都做好准备。但是庆幸的是,病人醒来的几率,非常地高。”
“怎么会这样啊?这要是让原进知道了,他该有多伤心?”张原进的妈妈明明猜到几分,却一直想着医生能骗她。
“哦,还有一件事情,你们也必须做好准备。”
“还有什么事情?有比瘫痪更严重的?”
“这要看你们的比较了,说严重,也严重不到哪里去,可能如果真的这样了,病人说不定还不用伤心难过。就是,您儿子的头部也受到太大的伤害,说得难听一点,他醒来之后,变成傻子不是不可能的。”
“哦!不!天呐!孩子他爸啊,怎么会这样!”现场一片嘘叹。
攸林站在苏雯和楚廉杰的背后,和沿床坐着的张原进父母一样,都在煎熬原进醒来的一段时间。攸林不知道张原进该不该醒来,如果原进复苏,真相将会被揭开,若他永远沉睡,噩梦将一直在缠绕她。
“诶,诶!孩子他爸,动了!原进眼睛动了!”细心的妈妈发现原进的眼皮出现微微的颤动现象。攸林整个人在一瞬间怔住,张原进终于醒了,她不用再为他愧疚了,噩梦不会再纠缠她了,可是,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呢?警察的审问?有期徒刑?别人的耻笑?爸爸的愤怒?
“真的啊?原进,原进……”爸爸温柔地抚摸原进的额头,他庆幸也担心,他怕原进醒来之后真会像医生说的一样认不得自己,也认不得所有人,就此成为名副其实的傻子。
这眼皮懒惰了一个多月,光芒纷纷涌入张原进的眼里,一个新的生命,在此诞生。原进面对这陌生的一切有种说不出的新奇。“呵呵……”笑,他只顾自己笑。傻傻地笑,天真、无邪。甚至比刚出生的孩子还要灵光,还要天真。他对所有的人都只是笑着,无论是看到养育了自己十多年的父母,还是躲于苏雯后面的攸林。当原进看到攸林的一霎那,他就认为她一定是上天派下来的花仙子,好美。他在心里学会了他再生后的第一种感情:感叹。但因为缺乏语言表述的他只能用傻笑来表示自己的感情。
失忆是个美好的东西,没有抉择的抛弃。它抛弃了一切,不管好的坏的,但大家都应该相信,抛弃更多的应该是痛苦,所以,忘记过去的人是幸福的,他又能从一岁开始,享受所有人的疼爱。孰不知,他的笑声打破了父母的一切希望。
“7号,庭长找你。”攸舞被带到庭长的桌前。“你好,楚攸舞。”攸舞礼貌地回应,“嗯。”
庭长看到攸舞礼貌的回答,欣慰地扬起嘴角,“呵呵,你爸爸今天又来了,而且跟我说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攸舞略略猜到。
“张原进,他醒了。”
“真的?”容不得再说下去,攸舞的眼眶含满激动的神情。一切都快过去了。
“所以,你的刑期就可以得到释免,再免五个月。也就是说你一共在监管所要待的时间是一年零八个月。”庭长笑道。
攸舞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张原进醒来后,没有说什么吗?”
“哦,这个,很不幸,据说那个男孩已经傻了,还要终生都活在轮椅上,这种事情我也见过不少。但他傻了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至少他今天不用活在痛苦中。”
这像是一个晴天霹雳,彻响的回音缠绕于攸舞的耳际。她回想起曾经的阳光男孩,在张原进的脸上总是洋溢着天真的笑容,他嫉恶如仇,到至今他都还是一个懵懂的少年,这打击不是一般的大。
不知不觉中,攸舞被带回房间,保安替他关上门,接着走远。攸舞在房里慢慢来回踱步,深思着什么,回忆着什么。当她抬起小脑袋瓜无意瞥瞥门外时,一只带有复杂言语的眼睛抛露于外,另一只攸舞想应该会更深邃,才会被遮在常常的卷发的深邃之处。那个男人到底想暗示攸舞些什么,记得没错,一个多月来他出现过三四次了,在食堂也好在集训也好,时不时就能瞥见那么一双眼睛。
邋遢的他在攸舞看来散发着无穷的气质,那个男人的背后有什么故事,导致他如此颓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