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说了什么?”张小棠不是愚笨的人也不会在这样的关键时候走了神,在二人看来这多有几分装疯卖傻的成分,不过这两人只当是张小棠刚官复原职怕惹了麻烦。“既然如此我们——”
“二位大人可有人察到这几张考生夹带纸条是出自谁人手笔?”张小棠道,这句无厘头的话让两人十分疑惑。“对比了近万个文人的笔迹,只有十几人符合但却已排出了与本案有关的嫌疑。”
张小棠把纸张对着更亮的地方,“字写的不够漂亮,可是下笔却很有特色,例如这个周字一般人写这个半包时常一笔勾勒,而这却分成了两笔,笔锋坚劲有力,锐利中不少圆滑写者一定擅长瘦金体。再说这墨坚而有光,黝而能润。”他细嗅了一下,“加入了麝香、冰片等名贵药材,写这几张纸条的人一定积善书法不过故意写的拙劣。”
“找一个写字普通的人便好,何必多此一举呢?”周从文道。这也是张小棠奇怪的地方。“我需要见左御史杨雄。”这话像是他下意识说出的。
“找他做什么?”两人齐齐道。
张小棠收敛了神色,“我觉得这像出自他手。”两人面面相觑。“怎么会和杨大人有关呢?他不负责科考事宜连考场都没见到,又怎么会窃题呢?”
“是啊,张司刑莫不是太累了,说了浑话?”周从文面色和蔼道。“退一万步说就算纸条是杨雄写的,可他是从哪儿提前知道了题目,又神不知鬼不觉的让考生夹带进了考场呢?”
张小棠也十分迟疑,他不能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还不能张小棠开口方承炳便说道,“不知道张大人是不是有了新的想法。”方承炳口探道。
张小棠不确切,道“近一月里只有杨雄家中财账有很大的往来。”
方承炳开口,道“他的岳丈是南郡富甲一方的首富,有大批的财帐往来是很正常的事情。况且咱无凭无据的总不能上门乱查一通吧。”见张小棠不说话,他将声音压低继续道“张大人,方才我与周大人的意思你应该也明白了。太子与中书令都明里暗里的提醒咱们,我觉着这事就当个闷响。”
“那依你们看如何结案?”张小棠问道。周从文与方承炳竟然统一口径道“拖。”张小棠的目光停在两人的脸上。“拖?”张小棠反问,“是,三司不结按我朝律法只需三年时间此案便可自动结案,这一场诡谲的泄题案便可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方承炳说道,不待张小棠开口周从文又说道,“张大人,我看我们也不必在这浪费时间了,现在去即刻着手这京中人皮交易一案吧。”二人一唱一和,与之前相比判若有差。张小棠一时起了疑心,看这般状况很或许有可能是几人早早的统一了口径,只不过在他们面前自导自演了一场好戏。
“张大人?”
张小棠会神,一张清俊的脸上立马呈了个笑容,“就按两位大人说的去办。”
虎扮着羊皮的脸,掐着旦角的嗓子舞了东朝的夜,张小棠慢马而踱,看着街道的灯笼,骇出个极大的影子,笼罩人的生魂,把这件件都吞进了一张大网里。张小棠骑马骑的慢的时候,喜欢听马蹄落在石板的清脆声,头一声尾一声。张小棠早知道后面有盯梢的。做了十余年的酷吏,什么场面没见过。可不知道为什么他面对这样情况的时候依旧会怕,怕他们腰间的刀子是不是下一秒就到了他的脖子上。张小棠在长街绕了几个圈子,显然这次盯梢的并不是那样好甩,直到子时时他才回到了府邸。
夜已深,他小心翼翼的到了傅奇瑞的房间,还没喊他他便已经警惕的把没开鞘的剑横在了脖子上,见是张小棠才骂咧收剑。“跟我去杨雄的府邸。”他淡道。
“现在?明天吧,现在很晚了我还要睡觉了。”张小棠拉回要继续躺下的傅奇瑞。“我有直觉杨雄一定跟此次泄题世间有重大关系。”
“别闹了好吗小棠,杨雄既不是主考官也不是副考官,他连考场都没摸着怎么会跟他有关系,难道考生是他亲儿子啊?”傅奇瑞摆了摆手“不可能的,快睡吧快睡吧,一起睡。”
“从科举泄题太子被弹劾我被罢官,后又官复原职这一切的事情都让我感觉我好似被人在推着走。”
“哎呀,你就是被人作弄来作弄去不开心而已,虽然我知道你性格很要强可是——”
“还有陈大伟。”
“陈大伟怎么了?”
“陈大伟的杀人事件很有蹊跷。”张小棠说道。傅奇瑞不耐烦的瞅着他,有些欲哭无泪“哪里蹊跷啊?那不是你张小棠这银面狐狸亲手给逮住的嘛?”
“今日我检查了一下陈守业是尸体,我发现陈守业的死亡记录被篡改了。”
“我艹,篡改?谁敢在你眼皮子下做动作?”这事在傅奇瑞眼中看来实在是惊天大事,张小棠那比狗还灵的鼻子,你还没脱裤子他就能知道你想拉什么屎。
“刘义应该跟手下的人通过气,他们肯定有事瞒着我。”
“刘义啊?我就看他不像个什么好东西,你被罢官的时候他可看都没来看你,你这一官复原职他就眼巴巴的过来了,呵,明日去刑部收拾他去!”
“刘义的事以后再说,我们现在马上去御史府,只要见了他可能一切都好解释了。”
傅奇瑞听到这里已经没有睡意,急忙穿靴道“行,咱们是走明的还是走暗的?”
“能从正门走我就不叫你了。”
两人换了身便服,张小棠俊美的身形在夜色里格外明显,傅奇瑞不正经的啧了啧嘴,“没想到你一把年纪了身材保持的还不错嘛。”张小棠瞅了他一眼他这会可没功夫搭理他。杨府之下,大门紧闭,肃穆的院落里黑漆森然。张小棠见有一处书房还亮着灯,准备上前却被傅奇瑞一把拉住。“等一下,你有什么话要问他的?”
“三言两语跟你说不清楚。”
“那你跟杨雄私底下的交情怎么样。”
张小棠犹豫了一下,“一般。”
“一般?怎么个一般,会不会你这样三更半夜的贸然闯进人家的府邸会惹得人家以为你是别有所图?”见张小棠那不说话的样子傅奇瑞就知道张小棠肯定没有想那么多,“你这刚官复了原职可别被人家参一本夜闯朝廷重臣府邸,这可不是你我两张嘴能够说的清的事。”
“管不了那么多了。”张小棠推门而入,屋子里却空无一人,只有一盏孤灯在被窗外的风吹的忽明忽暗。傅奇瑞感到一阵冷意,他瞅了瞅身后,又转身看了看张小棠,“大半夜的书房里亮着灯人又不在,搞什么?”他随手拿起了案桌前的一本被翻阅的书,是一本毛诗,书的样式很崭新,并不属于藏书类的“这杨雄不会上茅厕去了吧?”
张小棠手摸着下巴手指有节奏的在桌子敲打,傅奇瑞知道这是张小棠在思考一些事情时候的一些小毛病。“你说我们是在这等还是去找。”
“不能惊动别人,杨雄身上有很重要的线索。”张小棠道。“张大人是在说我吗?”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的傅奇瑞一惊,看到来人正是杨雄,只见杨雄浑身湿透,地板上留下黑黑的水印子。“你走路怎么不出声啊?”傅奇瑞作抚平胸腹的动作。
“杨大人。”
“张司刑。”
“杨大人不如先换掉这一身的湿衣服我们再谈。”张小棠知道他们的谈话一定需要些时间,寒冬里谁也忍不了这一身的湿衣。“不了,张大人有什么话就问吧。”
张小棠见此也不好再拐弯抹角,他开门见山道“不知杨大人一个月前有没有仿造了谁人的笔迹?”
杨雄对他的问题并没有感到经期,他只是淡然的给自己倒了杯热茶,缓缓道,“没有,张大人何故出此一问?”
张小棠掏出一张信封,拿出里面的两张薄纸张,“这是殿试那日在几个考生身上搜出来的。”杨雄把纸条放在宽大的手心里观察,他没有说话。张小棠道“上面的字有些歪曲,可依旧能看的到写者有很厚的书法底子,这最为明显的便是这个‘由’字,笔锋遒劲华丽秀美,我斗胆猜这是一名极善瘦金体的书法大家用左手所写。我记得杨大人最善的便是这瘦金体吧?”
杨雄将手中的纸片又塞给了张小棠,“我不知道张大人在说些什么。”张小棠缓慢的移步到他的书桌前,细细的研磨动作慢条斯理,意味深远。“杨大人平日里喜欢自己调墨吧?”杨雄低头不语,张小棠又继续道“我仔细的想了一想,科考走题一案也许并不是谁偷看了题,很可能是有人猜了题。”
张小棠这话虽然平淡无惊,可面前的人早已经面白如纸。“杨大人?”张小棠轻唤了一声完全愣住的杨雄道,“杨大人当年科考的成绩位居前三,偶尔有一年猜中了考题也不是奇事,可我想知道杨大人为何要把已经猜中的题目给了那几名什么都不知道的考生?”
杨雄舔了舔唇,口气生硬道“张司刑若是觉得下官与此案有关大可将我押往刑部大牢,没必要三更半夜的来说这些不明不白的话。”
事情没有完全弄明白之前张小棠是不会打草惊蛇的,张小棠避开了杨雄的话又开口道,“我查了杨大人家的账,前一个月府里突然进了一大笔的流水,杨大人生活俭朴从不铺张我想这钱是给了一直亏损的岳丈家吧。”
“你——”
“杨大人是如何猜对了考题的?”“不是我,是——”张小棠问的极快,杨雄几乎是没有思考,险些就将一个名字呼之欲出。张小棠挑眉“是谁?”
杨雄知道自己是上了张小棠的套路,他便闭口不言只顾着摇头。“杨大人不说不要紧,明日到了刑部该查的总能查个明白。”张小棠转身准备离去,话里有几分威胁的意思。杨雄神色立变,拦住了要走的两人“张大人,不能去刑部!不能查!”
“为什么?”张小棠转身,一双狭长黑漆的眼睛落在有些狼狈的杨雄身上,杨雄觉得那一双眼睛似乎能看清他身上一切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