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自然的许老师，第一节课便是陈晖班的，看到自己的爱徒哭成了泪人，甚至停下了讲课，把陈晖叫到了办公室，耐心的询问了原因。
只是那时已经麻木的曹不懂，在难过了一阵后，又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一直盘算着要不要去跟她说清楚，可一向无法无天，敢放老师鸽子、敢公然挑衅老师的曹不懂，怂了。终是没有再鼓起勇气，去面对那双红了的眼眶。
更凑巧的是第二节课，许老师来到了曹不懂的班上。
可一上课，她没有讲课程有关的内容，只是告诉大家年纪还小，不该想的，不该做的，别每天不务正业。曹不懂明白了她所说的意思，明白了一个自然课老师为什么忽然讲起了班主任该讲的话。觉得她想把自己叫到教室门口，单独批评一顿，甚至希望她真的能把自己叫到教室门口狠狠骂一顿才好。
可惜，之后许老师翻开了课本，安静的讲起了课。
曹不懂总觉得，在不远的未来，他能遇到更好的，更值得他迷恋的姑娘，不该停下他的脚步。
可惜，他又错了。
再事发后第五天，猛然间午夜惊醒，他躲在被子里，回想那泛红的眼眶，回想那会闪光的泪珠，他哭了一夜。
哭到他真的累了，才浑浑噩噩的睡去。
他不愿承认，冷酷如他，也会这样心痛。
只是多少次午夜梦回时，泪水打湿了被角。
多少次他站在陈晖教室前的栏杆边，看夕阳西下。多少次他希望见到她，多少次又害怕见到她流泪。
从那时起，陈晖在做广播体操时换了位置，不再与他一排，他便真的对生活没了期待。
什么以后，什么未来，又怎敌得她淡淡一笑。
他没和任何人讲起，更没有去怪罪这一切的祸端，沈月。
一夜泪干，一夜成长。
六年级。
曹不懂收到了科大少年班的邀请，一步成材的机会，他想了许久，最后放弃了。
而后，又放弃了选择其他名校的机会，安心的等待着进入小学对口重点中学。
他思考了很长时间，思考了很多问题，甚至将陈晖的事全部告诉了史方国。老疯子却只是笑笑，低头喝茶、沉思。
史方国是曹不懂唯一吐露心声的地方，跟别的孩子说，他觉得太幼稚，跟大人说，他又觉得不能被理解。
唯独这认识许久的游戏厅老板，曹不懂觉得不一样。
打从心底觉得他更能明白自己，更能明白自己每一刻的心情。
直到小学毕业，曹不懂都没有开口向陈晖解释。
都没有勇气再直视那双他觉得愧疚的眼睛。
他想等初中时，再开口对她道歉，再对她说明原因。可惜他们没能在一所初中，曹不懂升入了对口的重点中学12中，第二年陈晖却去了需要额外考试的外国语中学，毕竟，她的成绩也很好。
从那天陈晖流泪，到小学毕业，有近一年的时间，只是曹不懂，没有把握任何一次开口的机会，他们就这样分开了。
那段时间，谁见到曹不懂都会说孩子长大了，懂事了，少有疯闹，至多也只是出门踢球。
那段时间，曹不懂都觉得自己更能明白长大的意义，原来成长可以那么快。
毕业时，同学们开始疯狂的签同学录，给彼此留下最后一份回忆，曹不懂没有签，虽然他觉得同学录很酷。可惜他觉得最值得回忆的那抹红色，已经不见了。
毕业时，沈月送给曹不懂一张贺卡，上面写了许多祝福的话，还说到不得不承认曹不懂很聪明，但她真的不喜欢曹不懂，一点也不喜欢。
可到底喜不喜欢，沈月知道，曹不懂也知道。
只是每次翻开那张贺卡，曹不懂再没有觉得被很多女生喜欢是件骄傲的事，那份骄傲，他承担不起。那许多的情债，他也还不起。
那一瞬间他觉得女生好麻烦，爱来爱去真的好麻烦。
小升初考试时，数学卷最后那道附加题很难，沈月做不出，给曹不懂使眼色，丢纸条。可无论自己怎么暗示，曹不懂都没有回应自己。
考试结束后，沈月大哭了一场，哭完以后，便释然了。毕竟她才十二岁。
最后一次走出校门时，曹不懂也哭了，留下了一段过往和一段关于他的传奇。八岁全省奥数第三，十岁发表论文，并获全省一等奖、全国一等奖。在那个没有太多机会的年代，已然是傲人的成绩。
小学时期曹不懂只参加了两次次奥数比赛，虽然他知道，以他的能力，他可以获更多的奖。但是第二次参赛的他，因为跟一同参加比赛的小兰对答案，被取消了成绩，心生反感，从此就再没有报名。
爱便爱，恨便恨，没有人能改变，疯起来就不停下，狂起来就不收敛。从一切顺利的张狂，到陈晖离开后，整个世界的暗淡。这就是曹不懂的童年。
他始终没明白当时为什么自己不敢开口，向陈晖解释一切，或者给陈晖一次深情的告白。长大后，他渐渐明白了，即便以后遇到再多的心动，内心里关于爱情的回忆，始终有陈晖那一滴会发光的泪。
那是他最难忘的初恋。
一场没有互述衷肠，没有轰轰烈烈的初恋。一场沉默无言的初恋。
多少回忆，终归只是回忆。
年少，不知愁滋味！
每个人的初恋，都有不同颜色。人们谈及初恋，无不是美好和向往。
可惜曹不懂的初恋，无声的开场，又无声的结束。
值得留恋的，只剩那日初见时，拨开云朵的那抹红色阳光，直刺双目。
史方国面对曹不懂的突变，笑笑过后，又沉思了良久。
他明白爱情，也明白年轻。
只是没明白，这还不到十二岁，怎么就爱得死去活来。
回想他年轻时，留学归来，才华出众，一时风流，引得多少佳人倾心。
可终有一人，相顾无言，却是最刻骨铭心。
纵是举世潇洒，亦不过情字难言。
这从来都没变过。
如果自己当年留在国内，没有第二次出国，那现在又会是怎样的自己。
他没敢想下去。
那人最后一封信，还藏在他床板下面，只是多年没敢再打开。
自古多情空余恨！
无论是未曾言明的兵法、还是书中没有记载的计谋，史方国这些年都与曹不懂讲了一遍。
至于他记下多少，曹不懂没有说，史方国也没有问。
他明白没有看错人，至少天生反骨，错不了。
可惜曹不懂还太年幼，上不了他的棋盘。不然他真想让这孩子也受受感情外的其他挫折。
人这一辈子，谁不曾几起几落，玉不琢，不成器。
想到这里，史方国又在心里呵呵一笑。
不过几日后，曹不懂又踏进了史方国的游戏厅，没曾开口，却被那孩子教育道：“史爷爷，现在都没有人玩小霸王了，大家去游戏厅都是玩世嘉、土星、还有索尼游戏机了。你要想继续开下去，起码也得换几台更厉害的游戏机了。”
“电脑不知道你懂不懂，电脑游戏也很好玩，还有现在都有网吧了，可以上网跟别人下棋。”
对于电脑，史方国却还真不清楚，已经七十多岁的人了，小霸王游戏机还有那大型摇杆游戏机，已经是他接触到的最新的电子设备了。尤其是那大型摇杆游戏机厅，自己没开了两年，就被迫关闭了。
书店扩张，图书摆满了那个楼。
不过开不开游戏厅倒无所谓，反正这五百年一遇的曹不懂已经成为了自己名副其实的徒弟。
史方国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说道：“没有给陈晖道歉，你觉得遗憾吗？”
“不遗憾，上初中后，我会遇到其他更好、更漂亮的姑娘。”
“你觉得真的能遇到吗？”
“一定可以得。”
“总有天你会明白，有时错过就是一辈子了，一辈子不长，但错过一辈子那真的很可怕。”史方国望着天空讲道。
曹不懂看看他，也抬头望向天空，说道：“其实挺难过的，可能我真的错了吧。可已经错过了，那就由它去吧。谁叫我胆小呢。”
“错了要受罚。”
“还有什么罚？什么罚我都认。”
“不只是你受到的那些罪，我要你五年闭口不言。”
说完，史方国煞有介事的看着曹不懂眼睛。
“可我不是哑巴。”曹不懂答道。
史方国解释道：“你不觉得这些年你说的太多了吗？
且不算那些你撒的谎，就是没事闲聊、上课说话，你说了多少？
言多必失！
这是多少年不变的道理。
你错过了那姑娘，又有多少是你话多的原因。
你伤心，你难过。
你怎知道那姑娘的难过不胜你百倍？
你怎知道如果你少说几句，你就会得到完全不一样的结果。
自古多少人又输在了一句废话上。
看似一言，生死可两判。
每个人都会说话，可不是每个人都会听话。
听比说，重百倍。”
曹不懂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说道：“我明白了。”
史方国摇摇头：“你不明白！
从上初中开始，到你高中二年级，我要你闭嘴听别人说五年。
你要始终像沉默寡言，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当然也没让你做个哑巴。
只是多听别人怎么说，猜测他们会怎么说，分析他们为什么会这么说！
这五年，你可能过得苦一些。
但你会明白倾听的力量。做一个倾听者，更有力量。”
这次曹不懂真的明白了，他愿意为自己伤害的陈晖还有那些班里的姑娘受罚，愿意为自己没勇气开口道歉受罚，既然没勇气开口，不如彻底闭上嘴。
巧舌如曹不懂，顽劣如曹不懂，不敢开口，当罚！
于史方国而言，什么狗屁爱情，更何况是小孩子的爱情。他只想曹不懂，五年道尽世俗万语，五年听得冷暖千言，十年磨一剑，那时的曹不懂，才能算得上三分成熟，再悉心打磨一番。那才有机会，成就一方大佬，世间那些风光之人，哪个不是气运不俗，又饱经风霜。
曹不懂已然很幸运了，能遇到自己。
只是对于曹不懂，幸与不幸，只有日后的他自己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