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冲进自己的房间,反手把房门锁死,随后扑到了床上,用被子把自己紧紧地裹起来。
黑暗中,她的泪水像决了堤一样肆意流淌。
骗子、大骗子!
自己还傻傻地以为,他对自己那么好,是因为自己在他心里有着特别的位置。
可原来,他只是习惯性地抱着一颗善良的心!
她不由得想起来在不莱梅堡上课的第一天,雷光球突然爆发,他用「王车易位」把她救了出来。
“那个时候我也没想太多啊,正好我今天准备的是‘王车易位’这个法术,能把你救出来,我就救了。不救人才奇怪吧?”
他没有说谎啊,救人只是他天性使然,对所有人他都是如此温柔。
他是善良而高贵的金龙啊。
是自己傻傻的,连善良和爱都没分清,就稀里糊涂地把心全放在了他身上。
他究竟爱过我没有?
我对他来说特别吗?
过往的一幕幕在少女脑海中闪过,让她或嗔或喜,心绪如麻。
——
阿尔伯特自然想不到少女居然由理念不同一下子跳到“爱没爱过”这种要命题上了。
他坐在书房里,为简妮提出来的“豁免欠税对其他人不公平”这个观点头疼。
前世他从未听过此类争论,全球不管哪家,奉行的都是程度深浅不一的实用主义。比如说美帝,达则门户开放共同繁荣,弱则门罗主义重新伟大;比如说大英,专注搅屎三百年,搅得欧陆永无宁日,著名的“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就出自他们。
若是被某些看似高大上的理论迷惑了,干出来的多半都是些荒唐事儿。比如说,北方某大毛信了“民主”的毒药,搞得自己分崩离析;又比如某些狂热鼓吹环保的人士,狂热鼓吹某些概念的扑街作者惹不起的人士……
可这一世的人们还停留在对朴素理念的拥护与反对上。
你同意秩序的重要性吗?
双手赞同,那我们是好朋友,大家一起开开心心地做守法公民,行为有章可循;
无所谓的态度,那算是中立的吃瓜群众;
行为随心所欲,那你就是混乱的逗逼,路上看到都免不了要斜视两眼。
你是个好人吗?
大家都会装作自己是个好人,至少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普通人。
就这么普通的两个哲学问题,划分出了9个阵营,还会为此党同伐异。
可笑吗?
难道不荒唐吗?
更荒唐的是,此世是存在“秩序本源”、“善良本源”、“混乱本源”和“邪恶本源”的。
有两个有力的证据证明了这一点。
一是圣武士的存在。圣武士是同时受到秩序与善良本源感召的人,他们的力量直接源自秩序与善良的本源,而不是任何神明。
二是无信仰牧师的存在。牧师通过特定的修炼方法,可以不信仰任何神明,而直接根据自己的哲学倾向向伟大的神圣本源直接祈祷,并且取得神术。
阿尔伯特实在想象不出来这些哲学本源是个什么样的东西。这些难道不就是个唯心的概念吗?怎么就变成了客观实在的存在呢?
这也是他讨厌神术者的原因之一。
和法师相比,神术的阵营之分要重得多。哪怕是侍奉同一神明,光因为阵营不同也能分出几个宗派来。
这些争端在他看来都是荒谬绝伦的。
简妮坚持的这种朴素的公平论,也是一种朴素的哲学。
前世所学的唯物辩证法,“唯物”已经唯物不起来了,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但至少,先给这个世界带来“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辩证法吧。
他的笔在纸上无意识地写写画画,任思绪飘飞。
这时,丽莎走了进来,她手里端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
“刚煮好的咖啡,我也不怎么会弄,胡乱做的。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这是从罗伯特家中搜出来的战利品之一,地面上少见的珍贵饮品,被民兵们讨好地献给了自己的领主。
阿尔伯特接过来尝了尝,糖放得太多了些,却又还有一股子涩涩的味道。
“煮得不错呀,我尝到了甜甜的心意了。”
少女便笑了起来。
“喂我喝好不好?”阿尔伯特带着些期待:“你含一口,再喂给我。”
“不,我拒绝。”她脸红红地摇摇头:“你太奇怪了,整天想这些羞人的花样。”
阿尔伯特伸手把她拉到怀里:“又没有别人知道呀,怕什么。”
“不行。”丽莎还是摇头,问起另外的话题:“简妮怎么了?我刚刚路过她的房间,她好像在哭的样子。”
阿尔伯特一下怔住了,脸上不由得露出了苦笑。他把两人之间发生的争端原原本本地跟丽莎说了一遍。
丽莎叹了口气:“她一心为了你考虑,才会把自己的想法提出来。你那样说她,她肯定难过极了。”
“我只是就事论事啊!”阿尔伯特懊恼地拍了拍脑袋:“我只是觉得她提的这个意见不合适啊!”
丽莎叹了口气:“要不,我帮你跟她说一说?”
阿尔伯特摇摇头。
唉,原本只是意见的分歧啊……怎么突然间就变成了感情的波澜呢?
在丽莎的脸上亲了一下后,阿尔伯特说:“我先去找她,晚上好好陪你。”
丽莎轻轻地点了点头,起身站在一边,目送着阿尔伯特离开。
——
看着阿尔伯特离开的身影,丽莎突然觉得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桌子上的咖啡已经喝了一大半,想来他是不会回来喝了。
自从离开了不莱梅堡,这种珍贵的饮料她再也没喝过了,这次偶然得了一点点,全煮给他了,也不知道味道如何,能否比得上妖精们煮的咖啡。
她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在嘴里。
糖放多了。
“……我尝到了甜甜的心意了。”
呸,骗子。
这些小事上,他总是这样。早该想到的,他说的好话,压根就只能信一半。
有点涩,之前喝的不是这个味道。
少女放下杯子,心里有点沮丧。
这次煮坏了,下次再得到这种材料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她起身,把书房的门和窗户都关上,将油灯点亮。
昏黄的灯光下,她从脖子上取下一枚用丝绳穿着的白银钥匙,细细打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