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兰贞旋风般跑了出去,看到一人牵着马路过,直接拉过那马,往上一跳,跑了。
被夺走马的人认识秦兰贞,不明所以得看着,倒不着急。
李静晖根本来不及阻止,望着骑马疾驰而去的人影,呼哨一声,自己的马就跑了过来,他飞身一跳,骑上马追了过去。
沈碧梧几乎是和秦士勋一起出了毡包,两人只看到不断远去的两个背影。
秦士勋回头道:“碧梧,你先回去。我去追他们!”
他跑到马棚里,找了匹马追了过去。
沈碧梧无奈得看着秦士勋飞奔而去,她不会骑马,只能眼睁睁看着秦士勋远去,站在原地干着急。
等秦士景出来时,秦士勋三人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表妹,他们人呢?”
“贞儿骑马跑了,李公子和大表哥都追她去了。”
“小贞儿骑马跑了?”秦士景震惊了。
从小到大,秦兰贞几乎都没有发过脾气,严格说起来这是第一次。秦士景心头发慌,懊恼得抬手抽了自己一嘴巴子:“让你多话!”
沈碧梧看了眼,没出声。秦兰贞哭着骑马跑了,她担心得要死,可没心情去安抚秦士景。
“表妹,我去追他们,一定把小贞儿带回来。你先回去吧。父亲怕你出事,让我叫你进去。”
沈碧梧没好气道:“三表哥,草原上这四野茫茫的,你连他们往哪里跑都不知道,如何去追?”
三人早没影了,秦士景现在追也来不及了。
秦士景心内愧疚得要死,自己和自己赌气道:“都是因为我,小贞儿才跑了。如果我不和她争论进军营的事,她也不会去问父亲。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眼看着秦士景自责,甚至有去瞎找的冲动,沈碧梧想到秦天勇,终究不忍心他担心女儿,又要担心两个儿子,忍着气劝道:“三表哥,贞儿念念不忘进军营,像二舅舅一样保家卫国。可她是女子,这件事永远都不可能实现。这次的事情迟早都要爆发,只是恰好今天摆到台面上罢了。你也不用过于自责。大表哥和李公子都去追贞儿了,想来会把她安然无恙得带回来。你现在去追,肯定也追不上了。你执意要去的话,也许贞儿他们回来了,你倒走丢了,岂不是还得大表哥他们去找你。你还是不要添乱了。我们都回去等消息吧。”
沈碧梧说到最后到底没忍住,直接用了添乱两个字。
秦士景脸色涨红,憋了半天方道:“我知道了。那我们回去等贞儿回来。”
沈碧梧见他听劝,气消了些,回头看了眼天地相接的绿草地,叹了口气,转身往毡包走。
秦士景闷头跟着,脑海里滑过秦兰贞每天去伤兵所,认真听伤兵讲故事,还有每天不论早晚、不论寒暑得刻苦练功的一幕幕,甚至想起了他们一块偷进军营看父亲出征等等画面。
想着想着,他不禁重重拍着自己的后脑勺:“我就是个猪脑子。小贞儿表现得这么明显了,我竟然啥也没看出来。笨死了,笨死了!”
沈碧梧当没看见,兀自进了毡包。
秦天勇立时抬眼看过来,只看到了外甥女和二儿子,拧眉忧心问:“贞儿呢?”
对上秦天勇担心的面容,沈碧梧踌躇了会,回道:“二舅舅,贞儿骑马跑了。”
闻言,秦天勇猛地站起身:“她···骑马跑了?”
沈碧梧点头,站在她身后的秦士景不敢抬头,缩着肩膀闷声不吭。
“士勋和静晖呢?”
两人没进来,秦天勇已经有了猜测,果然听见沈碧梧回:“他们追贞儿去了。”
“这丫头一向乖巧听话,哪学来的不顺她心意就跑的路数!”
秦天勇烦躁得来回走着。
沈碧梧和秦士景沉默。
“这大草原上辽阔无边,危机四伏···万一迷失了···静晖、士勋也不知道能不能追回她。”秦天勇越想越不对,直往毡包外走:“还是我去找吧。”
“二舅舅,贞儿她们已经跑远了,您要如何去找?”
“碧梧,放心吧。二舅舅能找到他们。”秦天勇大步流星得走出了毡包。
“父亲,我和你一块去!”
秦天勇嫌弃得看了他一眼,冷淡道:“那就跟着。碧梧,你留在这,如果士勋带着贞儿回来了,让他们就待在这里,别出去乱跑。等天黑后,我没找到人,自然会回来。”
“可是,二舅舅···”
“听话。”
秦天勇没有逞能,召集了亲卫们。
五大部族的首领听到风声,赶了过来,在秦天勇要走的前一刻拦住了他。
“大人,您这是要走?”
秦天勇揉了揉眉心,无奈回道:“不走。”
“那您这是?”
秦天勇没有回话,看了眼无边无际的大草原,想了想道:“我是想去找我的孩子。这天色已晚,眼看就要黑了,他们还不回来,我有些担心罢了。”
扎里挑眉,秦兰贞哭着骑马跑了,被不少牧族人看到,他是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可从中却更加意识到秦兰贞在秦天勇心里的份量。
他立时回道:“原来如此。大人,若您有需要,我们可以帮忙寻找。在草原上找人,我们牧族人更方便些。我们可是经常在草原上找迷路的牛羊。”
秦天勇没纠结太久,对女儿、儿子的担心占了上风,他拱手致谢:“那就麻烦各位首领了。”
扎里、塔木等人立时回道:“大人客气。来人···”
五大部族的人也不磨叽,当着秦天勇的面,直接吩咐了人四散开去寻人。
秦天勇则被五大部族首领拦下了,他的身份贵重,可不能有任何闪失。
众人出去寻,天黑透了,才有一队牧族人领着秦士勋回来了。
他去追时到底还是慢了,没追多远,就被两人甩开了,秦士勋不死心,朝着原来的方向跑出去很远都没看见了,夜幕降临时,因为无星无月,路看不清,方向不辨,胡乱往回走时,运气不错得碰到了一队来寻人的牧族人。
他这才能回来。
秦士景和沈碧梧看到他,一同迎上前。
“大哥,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贞儿可回来了?”
两方一照面,不约而同地开了口。
而后双方都立时明白了。
秦士勋望向身后漆黑的夜色,揪心不已。
“大表哥,你没追上贞儿他们吗?”
秦士勋摇摇头,“我还是迟了,他们跑地很快,我骑上马没过多久就看不到他们了。我沿着他们跑远的方向追了一路也没看到人。后来天色昏暗,我就没了方向。还是碰到牧族人,才回来。”
“这怎么办?不知道李公子有没有追上贞儿。扎里叔叔说,草原上有狼,还有马匪,他们两个落单,若是遇上了,该如何是好?”沈碧梧真的慌了。
秦天勇面沉如水地站在他们身后,望着远方漆黑如墨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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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兰贞压根没有方向,没头没脑地随心而跑。
她听到了后面的马蹄声,转回头就看见李静晖,她现在很生气,很愤怒,很沮丧,不想见到任何人,她就想一个人!
秦兰贞火气上来,拔下簪子就扎在了马身上,马吃疼,疯狂地跑跳起来,一下窜出去老远。
李静晖心惊肉跳地看着,驱使着座下的马加快了速度。
两人一个跑,一个追,不知不觉就跑远了。
秦兰贞始终都没能甩掉李静晖,又哭了大半夜,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后,终于叫停了马。
她从马上滑下,抱着手臂埋头蹲在一边,默默流泪。
李静晖见状,也下了马,站在她身后几步处,默默地看着。
秦兰贞不知哭了多久,两只眼睛肿胀地成了一条缝,一声狼叫远远传来,她吓了一跳,猛地站起来,环顾四周,看到不远处模糊的一人一马,小心翼翼地唤了声:“李哥哥?”
“是我,小五。”
听到熟悉的声音,秦兰贞放松下来,她彻底冷静下来了,这会又有些不好意思,侧过身问道:“李哥哥,你站这多久了?”
李静晖答非所问道:“你还好吗?天黑透了,草原上不安全,我们尽快回去为好。”
秦兰贞不想回去,不想面对秦天勇。若就这么回去了,她是不是再也没机会了?
“李哥哥,我真的不能和你们一样吗?”
李静晖自然知道她说是什么。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秦兰贞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才听到他开口:“小五,我们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使命。一个人永远也不可能做到与另一个人一样。你是女子,我是男子。女子能做的,男子不一定也能做,就比如生育孩子。你还小,怕是不知生育孩子是如何的···”
“我知道。我见过小小生孩子。小小就是府里养着的那只母狗。我还见过挺着大肚子的妇人。旁人说起过那是要生育孩子的人。我知道,只有女子才能生孩子。”
秦兰贞回道。
李静晖默了默,道:“你说的对。只有女子才能生孩子,而男子不能。这便是女子能做而男子不能做。所以有些事情也只有男子能做,而女子不能做。”
“进军营当一个兵,为何就只能男子做,女子却不行?”
李静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提的这个理由压根说服不了秦兰贞,便又换了一个:“小五。先生身后担着武诚伯府,他不能不为整个家族考虑。先生一向疼爱你,若是有一点点希望,必然都会为你争取。可女子进军营这个事,从古至今,没有哪一朝哪一代有过···”
“不对,古时花木兰就代父从军了。”
“那她也是假扮成男子,被发现女儿身以后,再未能在军中效力。这就是世人认同的世情。先生就算有赫赫威名,也不可能与世情、所有人相抗。若真那样做了,一个不好,整个武诚伯府,或许还要加上定安伯府,都会被牵连。你深爱的母亲、祖母、哥哥们等等亲人都将沦为牺牲品,你真愿意看到那样的结果吗?”
秦兰贞捂住了耳朵,眼泪顺着面颊大滴大滴的滑落,她晃着头,再次蹲下身,抱头痛哭。
李静晖不忍地往她走了几步,无奈地望着夜色里那个哀伤的影子。
天空暗沉如一口凶兽,张着黑色的大嘴,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狼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秦兰贞恍若未闻,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悲伤地哭着。
李静晖想上前安慰,可此时此刻,除非答应她进军营,否则任何话语都是徒劳。
时间缓缓流逝,没有星星、没有月亮的夜晚,李静晖连时辰都很难分辨,他安静地站在秦兰贞身旁,无声地陪伴着她。
“嗷呜——”
一声似狼声又不似狼声的声音响起,李静晖猛地朝着一个方向看去。
一条火龙在夜空中格外显眼,正急速地朝他们飞来。
“小五!”
李静晖心头漫起不好的预感。
秦兰贞抬起迷蒙的泪眼,看到火龙,抹了把眼泪站起来,沙哑地道:“李哥哥,他们是来找我们的人吗?”
她出来好久了,爹爹一定担心她,这些人极有可能是爹爹派来找她的。
这是她的第一个念头,然而李静晖打破了她的幻想。
“看着不像,我们先上马!”
来人有二、三十人,还有人不停学着狼叫声,李静晖的心头阴霾更甚,这绝不是来找他们的人。
对方来地很快,骏马飞驰,眨眼间就到了两人一丈开外。
李静晖视力好,已经看到了对方的模样。
他们身上是宽阔的袍子,头上戴着皮帽,腰间配着弯刀,不时发出狂笑、狼叫。
对方也有人眼尖地看到了他们。
“有人!”
听着那一声尖利的乌突话,李静晖再不迟疑,托着秦兰贞上了马,自己也飞快地跳上了另一匹马。
“驾——”
两人同时弹射了出去,身后传来呼喊声,伴随着群马的奔跑声。
秦兰贞回头扫了一眼,心脏怦怦直跳。
身后的人离她也就两个马身的距离,且距离正在不断缩短。在火光的照耀下,她恍惚间好似看到了对方狰狞的面容。
她不敢再看,埋头打马紧跟在李静晖身后。
李静晖时不时回头看一看秦兰贞,知道她紧跟着,便稍稍加快速度;若是觉得她慢了,便不再提速,带着秦兰贞跑。
后方传来奇怪的桀桀声,有羽箭破空而来,但在黑夜的保护下,那些羽箭暂时都没射中他们。
李静晖回头看着与秦兰贞的距离越来越远,而她与后面的人距离越来越近,忙调转马头,跑到秦兰贞身后,狠狠抽了一鞭子。
秦兰贞座下的马吃疼,疯狂地跑了起来。
耽搁了这么一小会,李静晖就被身后的人追上了。
身后那人拔出弯刀就往李静晖头顶砍去。
李静晖伏在马上堪堪避过,侧面又飞来一个套马索,一下套住了马头。
马儿狂躁地扭动着脖子,希望能挣脱开,然而毫无用处。
李静晖一边要控制马,一边要躲避后面人的攻击,左支右绌下,很快败下阵来,直接从马上滚落在地。
秦兰贞回头看见,吁了声停下马,回身往李静晖冲过来。
“小五,快跑!”
李静晖看到飞驰而来的黑影,想也不想就大喊着,但已经迟了。
围着他的人群立时追上前,将秦兰贞也围了起来。
李静晖飞跑过去,企图骑上秦兰贞的马,然后突围,又一个套马索兜头罩下,直接捆住了他。
秦兰贞坐在马上,四处看着对方的人。
对方抓住了李静晖后,众人就好整以暇地望着两人。
明亮的火把将这一片区域照地透亮,秦兰贞审视又戒备地看着他们,座下的马儿不安地刨着蹄子,喷着气。
打头的一个,右侧脸上有一道疤痕的男子笑眯眯地看着两人,用大黎话道:“大黎人?”
其实他根本不用问,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火光下,秦兰贞一身大黎骑装,扎着两根辫子,垂在两肩,头上只带了一根玉钗,而李静晖一身利落的便服,两人的穿着均与大黎高帽、宽袍全然不同。
“你们是何人?!”
秦兰贞暗暗数了下,对方大约有二十多人,就凭她和李静晖两个人,显然是很难突围地,更何况李静晖已经被捆了。
疤脸男呵呵一笑,一字一顿道:“马匪!”
秦兰贞听说过草寇,听说过强盗,还没听说过马匪,但想来和前面两个相差无几。
疤脸男看着秦兰贞无动于衷的脸,有些意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揶揄道:“小丫头,你不知道马匪的意思吧?来,叔叔给你解释解释。马匪那就是草原上的恶霸。我们专干杀人越货的勾当,或者买卖人口,比如像你这样的就能卖上不少价钱。如何?怕不怕?”
他的话音刚落,秦兰贞还没如何,周围的人倒爆发出一阵狂笑声。
秦兰贞说实话,有些紧张,却并不害怕,她这么想的,便也这么说了:“我不怕。”
“不怕?”疤脸男哈哈大笑,笑声持续了数息,而后戛然而止,一根鞭子毫无预兆地打向了秦兰贞的马。
马嘶鸣着,不断蹦来蹦去,想冲出去,又会被鞭子抽回来。
秦兰贞已经控制不住马了,只能努力地挂在它身上不掉下去。
可随着疤脸男抽地越来越恨,马受了刺激,直接立起上半身,秦兰贞终究没撑住,摔下了马。
李静晖上前,挡在她面前,焦心地疾声询问:“小五,你没事吧?”
秦兰贞摔得不轻,她却咬牙忍下了,连声痛呼都没有,抱着手臂站起来,回道:“我没事。”
李静晖回头匆匆扫了一眼,没有骨折,没有出血,还能站,还能走,应该没有大事。
他飞快地低声劝告:“小五,不要说任何话,免得刺激他们。”
秦兰贞应了声好。
疤脸男收起了鞭子,继续问:“现在怕了吗?”
秦兰贞站在李静晖身后,沉默不语。
“老大,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杀了他们,尽快赶路吧。”
疤脸男身后的男子用乌突话道。
疤脸男冷冷得看了眼对方,抬头看了眼无边昏暗的天空,道:“带上他们走吧。”
“老大?”
疤脸男理也没理,拨转马头就走。
那人郁闷得抬了下手,就有人上前,如对待李静晖一般,将秦兰贞的双手、双脚绑上,丢到了马背上。
李静晖待遇差不多,挂在马背上,被他们带去不知名的远方。
马匪们带着秦兰贞和李静晖飞驰而去。
晚上时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李静晖不知道他们去的是哪个方向,然而这些马匪们却能在这样的夜色里认路,一直向着某一个方向疾驰。
秦兰贞趴在马背上,颠得胃里直泛酸,难受得直想吐,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
清晨的凉风吹过,旭日东升,温暖的阳光洒下,她才清醒了些。
而这时,马匪们才停下来休息。
她被人拽下了马背,踉踉跄跄得被拖到了李静晖身边。
“小五,你还好吗?”
秦兰贞抬了抬眼皮,无力得靠在他肩头,晃了晃脑袋,晕乎乎得道:“我没事。”
她这样子看着可不像没事,李静晖被捆着,又使不上力,心内焦急。
秦兰贞歇了会,又干呕了一会,才好些了,看了眼正大口吃喝的马匪,环顾了一圈,低声问着:“李哥哥,我们是在往哪去?”
“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往北?”
“往北,那离爹爹他们多远?”
李静晖摇摇头:“不知。昨晚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草原上又一望无际,我不知昨晚上是往哪个方向去的,这会也不知离先生他们多远。”
“李哥哥,你辨不清方向,那他们是如何辨别方向的?”
李静晖看了眼远处的疤脸男,回道:“也许那个人身上带了罗盘吧。”
“若他们一直在往北走,那我们就离爹爹很远了,可对?”
李静晖沉声回道:“是。”
这是他最担心的一点。
“那爹爹不知道我们往北,也就不会派人过来,或者会很久派人过来。我们该如何?”
“小五,我们得靠自己。”
秦兰贞怔了下,看了看马匪们。
除了还在吃喝的几个人,大部分都在呼呼大睡。
她往李静晖那又移了移,再次压低了声音道:“李哥哥,你可有计划?”
“暂时还没有,我们先看看他们,找找有没有规律。”
“好,李哥哥,我听你的。”
看着乖巧听话,又镇定的秦兰贞,李静晖长舒一口气。
秦兰贞的冷静给了他更多的信心,他们一定能逃出去!
马匪们几乎都睡着了,他们两个人好似被遗忘了一般,没人给他们吃喝,也没人看着他们。
秦兰贞安静的看着,直到最后一个人也睡着了,她才小声道:“李哥哥,我们是不是可以动了?”
李静晖回道:“等等。”
他始终都在关注着马匪头子,这人稳如泰山得坐着,弯刀就立在身边,随时保持着警觉。
他不知道这人是真睡着了,还是假睡着了,一直拿不定主意。
“李哥哥?”
“小五,你把那边的小石头提过来。”
秦兰贞依言照做,李静晖伸出双手捡起——他的手绑在一起,要么都不动,要么就得一起动。
他捡起石子后,瞄着疤脸男的一侧扔了过去,那里正好放着一块干饼。
小石子在半空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正要落在干饼上时,疤脸男动了,眼睛都没有睁开,直接拔刀把石子挡开了。
秦兰贞心惊得看着,在疤脸男看过来时,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耳边有风声,她睁开眼,就对上了疤脸男的目光,身体本能得往后挪了挪。
疤脸男举着饼道:“想吃?还是想跑?”
李静晖挡在秦兰贞身前道:“我们一天一夜没吃饭了,饿,想吃。”
疤脸男冷笑一声:“想吃,扔石子?能够到?”
李静晖紧跟着回道:“就是想发出点声响,能有人赏口饭吃。”
疤脸男嗤笑一声:“小子,你挺聪明得。年纪虽然小了点,但后生可畏,要不要加入我们?我保你吃香喝辣的。”
李静晖笑道:“我说愿意,您能信我?”
“呵,哈哈——”疤脸男仰天大笑,眼中兴味盎然:“你们两个挺有意思。”
他这一笑,直接将马匪们吵醒了,他们抄起家伙什,动作麻利得起来,左右看了看道:“头,出事了?”
疤脸男踹了最近的马匪一脚,用乌突话道:“行了,都休息好了。上马、走人!”
秦兰贞再次心惊,这休息还没到一个时辰。
“李哥哥?”
李静晖心里对疤脸男更警惕了,他微微摇摇头,示意秦兰贞别开口。
两人再次被马匪们扔到了马背上,一路往北而去。
这样没日没夜得跑了三天后,马匪们带着秦兰贞和李静晖进山了。
一条小路蜿蜒崎岖得往山上延伸,两边皆是茂密的树林,有鸟儿正欢快得鸣叫着,马匪们看不过眼,飞驰而过,惊飞不少鸟儿。
不知走了多久,马匪们来到了一所破院子前才停下。
有马匪开心得欢呼:“咱们终于回来了。”
里面有人涌出来,两边人高兴得叙话。
秦兰贞听不懂,只期盼着有人赶紧将她放下来,这几天被马颠得,她全身好似散架了一样。
隔了好一会,终于有人粗暴得将她拖下马。
她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整个人翻了个个,趴在了地上。
李静晖跑了过去,忧心道:“小五,你怎么样?”
秦兰贞蜷着着趴了好一会,才抬起头,回道:“没事。”
李静晖扶起她,正准备走到一边,就有人上前打量着两人,用乌突话道:“这是哪里抓来的?”
“草原上捡的,头觉得他们有意思,就没杀,带回来了。”
“有意思?”
那人奇异得看着两人:“没看出来什么呀。不过长得倒挺好的。”
“把他们带进去吧。”
那人上来,将两人推搡着往前走。
李静晖护着秦兰贞往里去,不时地打量着四周。
这座院子很大,外面看着破,里面倒是干净整洁,且屋子众多。
秦兰贞和李静晖被人带到了一座柴房前,马匪特意将两人各自又绑了一道绳子,然后才将他们推进了柴房。
门一关上,秦兰贞便开了口:“李哥哥,我们这是到哪了?是离开草原了吗?”
“不是,这是老君山,属于雪君山脉的一部分。在老君山的另一侧也是草原,原来这是条分界线。雪君山脉的这一边是我们大黎的,另一边则是乌突的。乌突灭国后,整个雪君山脉包括另一边的草原都是我们大黎的。”
“没离开草原就好,爹爹或许还能找到我们。”
秦兰贞高兴着。
李静晖没有回应,时间拖得越久,秦天勇等人能找到他们的机会就越渺茫。谁知道马匪下一刻会不会杀人。
“李哥哥,你在想什么?”
“想如何逃出去。马匪头领目前看来喜怒不定,不知何时会发难,我们尽快逃出去才行。”
“可是我们都被绑着,要如何逃出去?”
李静晖开始在柴房里四处看着,还真让他找到了一件东西——一把斧头。
“小五,你来。”
秦兰贞走过去,看到地上的斧头,立时便明白了,背转过身,用身后的手费力地捡起了斧头。
“李哥哥,你小心些。”
李静晖回了声好,将背后的双手凑了上去。
第一次没有凑准,斧头上尖利的刃口直接划破了他的手掌。
他不管,一点一点地尝试着,终于将绳子划断了。
秦兰贞背对着他站着,看不到情况,只觉得手上粘腻。
等李静晖将她的绳子隔开,她转过身才看到他的手。
那一手鲜红的血映入眼帘,秦兰贞慌了:“李哥哥,你受伤了?”
“无妨。”李静晖扯了快布条,随意地包扎了,悄悄地走到了窗户边,捅了一道口子,往外看。
外面人来人往的,他们这间柴房离大门口有一刻钟的距离,在院门口只有一匹马,他们想硬闯出去,怕是困难重重。
李静晖想了想,捡起地上的绳子像原来那样套在秦兰贞身上,然后又将自己套上,将斧子藏了起来,这才道:“外面人太多,不好闯。我们等晚上看看。”
“李哥哥,那个疤脸男警觉性很高,我们晚上能跑出去吗?”
“晚上再看吧。”
两人焦灼地在柴房里等待着。
外头与里面确实截然不同的画面。
一群马匪们围坐在一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热热闹闹、欢欢喜喜。
疤脸男好似才想起来秦兰贞两人,指了一人道:“哎,你去看看那两人,带点东西给他们吃。”
“是,头。”
柴房门很快被打开,那人也不进门,在门口瞥了一眼,见两人老实地坐在柴堆边,直接扔了两块大饼过去:“我们头赏你们的,吃吧。”
“等等,你能不能帮我们解开绳子,这样吃不了。”
那人切了一声:“不能!”
哐当把门甩上了。
“哎——”
李静晖大声喊了句,门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才解开绳子,捡起地上的大饼,递给秦兰贞道:“小五,我们快吃。”
秦兰贞听话地抓起饼就吭。
外面的热闹一直持续到三更天才歇。
两人不敢睡,一直提着心等待着。
在热闹声消失后,李静晖又等了会,外面万籁俱静。
他蹑手蹑脚地打开门,观察了一番,外面的马匪们七歪八扭地躺了一地,那个疤脸男不知去向。
院门口有两个人守着,其中一个人头一点一点,看样子是睡着了。
李静晖招了招手,让秦兰贞过去。
“小五,我们走。你一定要跟着我!”
“我知道了,李哥哥。”
两人像做贼一样,轻手轻脚地往院门口挪。
守门的一人靠着院门睡得正香,一人拄着根棍子也不知睡了没。
李静晖回头看了眼秦兰贞,小心翼翼地往外挪着。
终于到了门口,李静晖这才发现不是其中一个人睡着了,而是两个人都睡着了。
他和秦兰贞对视一眼,摒住了呼吸,跨过了院门,正将秦兰贞扶上马,就听见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道:“就这么走了,不留下些东西?”
李静晖和秦兰贞猛地看向声音来源处——疤脸男正闲适地坐在屋顶上。
李静晖立即跳上了马背,直接抽了马屁股,大喊一声驾,一点不恋战地往外跑去。
疤脸男没想到两人如此果断,立马从屋顶上飞下,踹了脚边的一人,大声道:“都给老子起来!追人!”
喊完,一声呼哨,一匹棕色的马跑过来,他跳上就走。
屋里的人一脸蒙圈地醒过来,被踢的马匪跳起来,左右转了转,“谁踢了老子?”
直接就被另一人扇了一个大嘴巴子:“头踢得。人跑了,头让追呢!”
被这人一喊,其他人才清醒了些,呼啦啦地骑上马去追。
李静晖揽着秦兰贞,不停地抽着马屁股,直往山下跑。
秦兰贞转头往后看去,疤脸男吊在他们身后紧追不舍。
“李哥哥,那人要追上我们了,怎么办?”
李静晖回头扫了眼,再转回来时,看到秦兰贞头上的钗,拔下来,如秦兰贞之前所做的一样,扎在了马屁股上。
马嘶鸣一声,直立起身,李静晖抱着秦兰贞直接摔了出去,一路沿着山边的斜坡往下滚。
李静晖后背撞上了一棵树,两人才停下。
秦兰贞听到头顶一声闷哼,她爬起来担心地问道:“李哥哥,你怎么了?”
李静晖咬着牙站起来,抓住她手臂,四处看了看,就往一个方向跑去。
“我没事。我们快走。”
上山时,他观察过,这里树林茂密,要躲起来不被发现也不是不可能。
两人一路飞跑,时不时地往后看去。
他们刚刚是滚下来的,马势必继续往前跑,在夜色的保护下,疤脸男不见得会发现马上没人,若是没发现就会继续追,若是发现了,必然会往回找他们。
他们的时间很紧张,只能不停跑才有希望。
李静晖拉着秦兰贞只管往茂密林子里跑,哪里茂盛就往哪里钻。
在凌晨第一缕阳光穿透叶子洒落林间的时候,两人终于找到了一个秘密的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