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吵闹声从毡包外传进来,秦兰贞烦躁翻了个身,将被子盖住了耳朵,然而那声音还是坚挺地涌进了被子里。
她猛地拉下被子,睁开眼,瞬间被阳光刺地闭上了。
秦兰贞抬起手挡在眼前,才再次睁开了眼睛。
毡包里亮堂堂的,阳光透过毡包,照着她暖洋洋的。
她何时回的毡包?何时睡的觉,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明明她最后的记忆好似和牧族人一块吃了烤全羊、跳了舞、唱了歌…
“贞儿,你醒了。”沈碧梧笑意盈眸。
“表姐,我如何会在我们的毡包里,外面为何如此吵闹?”
沈碧梧未语先笑:“你一点都不记得了?”
秦兰贞迷茫得摇摇头。
闻言,沈碧梧忍不住再次笑了:“昨儿个,三表哥醉了,非拉着你喝酒。大表哥和李公子拦着,都没拦住。你没有办法,只能勉为其难喝了一口,没想到就醉了,直接睡了过去,差点就摔在地上,还是大表哥扶住了你,后来又把你背回来。二表舅看到你醉醺醺的样子,脸都绿了,追着酒醉的三表哥就要打,还是被扎里叔叔拦下的。不过三表哥还是挨了几下,早上起来时直嚷疼,傻乎乎得问大表哥,为何他那么疼。”
说到后来,沈碧梧拿着帕子再笑。
秦兰贞终于有了点印象:“表姐,我想起来一些。这酒好厉害,我就喝了一口,竟醉得睡着了。三哥喝了那么多,还能和你们说话。”
沈碧梧道:“听说是扎里叔叔他们的酒格外烈的原因,你若是喝的果酒,兴许就不会醉。你快起来吧。巴丹大会已经开始了,外面这些声响都是牧族人的呼喊声。他们正在比试摔跤呢。想来你会喜欢。”
秦兰贞眼眸一亮,忙跳下床:“奕棋,奕棋——”
奕棋跑进来,道:“小姐。”
“快,我要更衣。”
秦兰贞在弈棋的帮助下,麻利得穿好了衣服,飞快地洗漱好,就拉着沈碧梧跑了出去。
外面天空湛蓝,点缀着白色的云朵,与下方的绿色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不远处,男男女女的牧族人围在一起,大声嘶喊着,震的人耳朵发疼。
秦兰贞一眼就看到坐在高处的秦天勇,拉着沈碧梧跑过去。
“爹爹!”
“贞儿,醒了。可难受?”
秦兰贞摇头,“爹爹,我没事。大哥、三哥还有李哥哥他们呢?”
秦天勇往摔跤的地方指了指,回道:“在那呢。你就不要过去了,跟在爹爹身边看就是。”
昨儿个秦士景给女儿灌酒,可让秦天勇心有余悸。
秦兰贞应了声好,转头往人群里搜寻了一会,才看到秦士景三个。
只见李静晖抱臂站在一旁,秦士勋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看着场中央,秦士景则跟疯了一样,大声嚷嚷着,手上还使力,不知给谁加油。
而场中央,两个彪形大汉正肩顶着肩,手抵着对方的腰僵持着。
秦天勇道:“听说昨天静晖和扎里的儿子巴尔布摔跤了。”
“恩,李哥哥赢了。爹爹,摔跤比赛要比一天吗?”
“恩,你扎里叔叔管理的牧族人勇士很多,摔跤又是两两对决,岂不要比一天。”
“爹爹,那明天又比什么?”
“明天比射箭和赛马。牧族人是马背上的儿女,对骑术可十分看重。你明天可以好好看看,学习学习。”
“哦,爹爹,姑母呢?”
“你姑母在毡包里,她身体不好,就不出来看了。”
“哦。爹爹,我去找大哥他们。”
说着,秦兰贞就拉着沈碧梧跑了。
牧族人都知道他们是贵客,秦兰贞和沈碧梧没费多少力,就挤到了秦士景三人身边。
“大哥、三哥、李哥哥。”秦兰贞挨个叫了一遍。
李静晖是最先看到她和沈碧梧的,点了点头,又推了推秦士勋。
秦士勋扭头就看见了姐妹俩。
“贞儿,你醒了,可是哪里有不舒服?”
周围太吵,秦兰贞听不真切,问道:“啊?大哥,你说什么?”
秦士勋又重复了一遍,秦兰贞倾身向前,就听到零散的几个字,无辜得看着,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李静晖直接和秦士勋换了个位置,让兄妹俩站在一起,秦士勋凑近了秦兰贞说,她才知道他的问题。
“没事。大哥我好着呢。”
秦士景喊了好一会,嗓子难受得很,停下来歇歇,这才发现秦兰贞两人。
“小贞儿,你醒了。三哥对不住你,害你醉酒。”
秦士景忙不迭得凑到秦兰贞身前,给她道歉。
秦兰贞笑着回道:“三哥,我没事。”
“没事就好。要不然父亲非得继续揍我。”
秦士景望了眼不远处高台上的秦天勇,小声和秦兰贞抱怨。
“三哥,你下次别喝酒了,省得又醉了,逼我喝酒。”
“我一定不喝了,不喝了。不过说实话,我在宁远都军司时,喝酒从来没醉过…”
秦士勋嘲讽道:“你才多大,又是父亲的孩子。那些兵油子可不敢给你喝烈酒。递到你手上的酒,都不知道兑了多少水。”
秦士景闻言,道:“呔,他们耍我!”
秦士勋笑道:“你呀,身在福中不知福。想当初,我和静晖刚进军营的时候,父亲还没建立像如今的威信。他们都是拿着烈酒逼着我和李静晖喝。”
“那时候,我和静晖几乎天天催吐。父亲又忙,根本顾不上我们。”
“还是姑母一直在照顾我们两个,怕我们年龄小,就喝这样的烈酒,伤了胃,每天给我们准备解酒药,还变着法得给我们做药膳。那段时间,我嘴里除了酒味,就是药味,其他味道几乎都尝不出来。”
三人脑袋挨着脑袋说得兴起,都忘了看摔跤了。
还是李静晖拍了拍秦士勋的肩膀,三人才重新看向场内,结果就只看见摔跤手互相致意后,退了下去。
“诶…谁赢了?李大哥,谁赢了?”
“蓝袍子的赢了。”
秦兰贞看了眼那两人,便转向了秦士勋:“大哥,那你们后来呢?”
这会子摔跤手退下了,人群也没再呼喊着,秦士勋直起身,用平常的语调道:“后来父亲掌握了宁远军,我和静晖也在军营站稳了脚跟。”
“大哥,进军营必须会喝酒吗?”
“算是不成文的规定吧。父亲是不允许士兵们随意喝酒的,怕误事。不过遇到庆祝的事,你若不会喝酒,那可是会被士兵们鄙视和疏远的。”
秦兰贞默默记下了。
“大哥,等回了宁安,我就连酒量,再和那些兵油子拼酒,看他们还敢耍我!”秦士景郁闷。
“父亲怕是不会同意你连酒量,万一醉了,又拉着贞儿喝,把她灌醉了,到时候父亲一准抽你!”
秦士景想到那个画面,抖了抖,更郁闷了。
“三哥,不怕,我跟你一块连酒量。酒是我自己要喝的,爹爹就不会打你了。”
“小贞儿,你练酒量做甚?”
“等我将来进军营时,就不怕他们灌我酒了。”
秦士景一听,想也不想得道:“你可进不了军营。”
“士景!摔跤又开始了,我们先看吧。这摔跤越看越有意思。”秦士勋打断了秦士景的话,转移话题。
场中央,巴尔格与一个牧族青年一同走了上来。
秦兰贞对秦士景的话不以为然,见众人都看向了场中央,便也看了过去。
巴尔格是巴尔布的大哥,不知摔跤本事如何。
两人先是相互试探,既而僵持,最后巴尔格托起了那个牧族青年,直接扔到了草地上。
秦兰贞看得目瞪口呆。
“巴尔格大哥这么厉害!”
“贞儿,我大哥是不是很勇猛,你喜欢我大哥吗?嫁给他当妻子如何?”
乌娜从沈碧梧旁边窜出来,笑嘻嘻得看着秦兰贞。
“乌乌娜姐姐…”
“喂,莫要胡说。”秦士景一听就不爽了,连名字也没叫,就驳了回去。
秦士勋本要开口,见弟弟开口了,便没再说。
“我妹妹才十岁,如何能嫁人?”
“我牧族女孩,十岁、十一岁嫁人的很多啊。”
“乌娜小姐!”秦士勋一把攥过看着要骂人的弟弟,先一步开口道:“我们那边的风俗和你们不一样。嫁娶更是讲究一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望你尊重我们的习俗。”
“你们大黎人真是麻烦。”
“你们也是大黎人!”秦士景忍不住怼道。
“我说的是你们这样的大黎人!”乌娜不屑得道。
“乌娜姐姐,我不喜欢你大哥,也不要嫁他为妻,更不喜欢你说这样的话。我知道你性子直爽,可若再说这样的话,我就不理你了,也不和你说话。”
乌娜一愣,看着沈碧梧、秦士勋、李静晖等不悦的面容,只能妥协:“那我以后不说就是。”
正准备走过来打招呼的巴尔格,默默得转过了身,现在过去怕是尴尬。
有了这个小插曲,秦兰贞便和沈碧梧回到了秦天勇身边,安安静静得坐在高台上看着。
秦天勇扫了好几眼女儿,什么也没问。
摔跤比赛一直比到了未时末,中途除了吃饭、休息,再无其他。
巴尔格毫无意外得成了第一名。因为乌娜的口无遮拦,秦兰贞没上前恭喜,只有秦士勋三个恭贺了他。
晚上,秦天勇就知道了白天发生的事,无奈揉揉额头:“扎里是看我对贞儿很重视,所以才想让巴尔格娶了贞儿,这样就可以与我成为姻亲,对他和族人都是一大助力。”
“那二哥会答应吗?”
毡包里,秦天勇、秦天舞和秦士勋都在,旁人都回了自己的毡包。
“自然不答应。扎里自己就有三个妻子,那巴尔格估计只多不少。我如何能将贞儿嫁给他!”
“今天只是乌娜开了口,若是扎里开口,二哥要如何拒绝?”
“扎里很聪明,不喜欢做没把握的事。今日乌娜开口,想来就是扎里授意的,他在试探。既然士勋、贞儿他们都驳斥了,想来扎里不会开这个口。”
“士勋,我们在扎里这里时,你多上心,不要让你妹妹和巴尔格多接触,更加不要让乌娜靠近。”
“父亲,我知道了。”
“好。天色也不早了,你送天舞回去,都早点休息。”
“是,父亲。”
隔日,天气一如昨天,晴空万里。
伴着清晨的微风,牧族人又开始了射箭比赛。
秦兰贞没有学过射箭,看得就更认真了,但凡有不懂的,或者问秦士勋,或者问李静晖,或者问秦天勇。
射箭比试不同于摔跤,十人一组,一个上午就比完了,第一名竟又是巴尔格。
巴尔格上到高台,接受扎里的祝贺时,乌娜意味深长得看着秦兰贞,可惜秦兰贞那会正低头回顾着射箭的姿势和技法,压根没看见。
倒是秦士景和秦士勋、李静晖、沈碧梧看见了。
秦士勋皱了眉,往前一步,挡住了妹妹。
李静晖见状,站到了秦兰贞右前方。
秦兰贞回过神抬起头时,就只看见大哥和李哥哥的背,“大哥、李哥哥。”
“贞儿,我们去找姑母吧。”
“好。”秦兰贞莫名其妙得跟着走了。
午后,热闹的赛马开始。
十几骑并排站在摆出的红线外,马儿喷着气,骑手聚精会神得看着发令人,只等着他一声令下。
巴尔格也在其中,手上抓着一只羊。
秦兰贞瞧着奇怪,问李静晖:“李哥哥,他们赛马,为何要拿羊?”
“那是给赛马增加难度。谁拿着羊跑到指定点才算胜利,否则就算到了也是输。”
“原来是这样。”
“这离得如此远,如何看得清。”
秦士景举着手,遥遥望了一眼指定的地点,立时就不满了。
“你想从头跟到尾怕是不能。”
凭借秦士景,想追着马跑显然是不可能的。
若骑马追着看,一来对骑术要求很高,二来不见得能看全乎。
秦士景无奈叹了口气,眼巴巴得看着。
扎里陪着秦天勇坐在一旁,笑着看了看秦兰贞等人。
发令人终于挥下了手臂,十几骑就如离弦之箭般飞射而出。
空出来的草地上,十几骑混战在一起,秦兰贞目光紧紧锁定在了羊身上,见那只羊时而在巴尔格手里,时而在别人手里。
不管谁拿到了羊,就只管往前冲,也不管前方有没有马。
草原上此起彼伏得都是尖叫声、惊呼声、喝彩声。
秦士景看得热血沸腾,站不住了,跑下高台,奋力得追着十几骑的身影往终点跑。
秦兰贞见了,也准备往下跑,就在这时,一只箭突然从后方射来。
秦士勋一把拉过她,躲过了这一箭。
两人一同回身,瞳孔一阵紧缩,漫天的羽箭如雨而下。
“快找掩体!”秦天勇一声大喊,反转过矮桌,酒壶、肉干等食物立时撒了一地。
他举着矮桌挡着,往秦兰贞等人方向跑。
秦兰贞反手就抓住了沈碧梧,跟着秦士勋,往秦天勇那边跑。
李静晖则扯了块布旋转着,将飞来的箭挡开。
秦天勇将矮桌挡在孩子们身前,自己拔出箭冲了出去。
“爹爹!”
跑下高台没多远的秦士景听到喊声,回头,立马扭身往回跑。
箭雨并没有持续多久,还没停下,就有十几个穿着乌突服饰的人冲了出来。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直接杀向了秦天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