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一梦(公子明落)
第一章 密令
康定元年 庚辰
十月深秋
风紧一阵疏一阵地吹着,带起了林中飘落的枯黄的落叶。四周寂静无声,唯有带着几分寂寥的风卷起落叶的沙沙声不停回响。
在这安静而无人的树林中,唯有一队匆忙疾走的队伍,那十几个人,全是便装打扮,背着包袱,手中的剑全部用布牢牢包住,不动声色地疾步前行。
那位于队伍中间的,是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公子,身上背着一个小小的蓝色包袱,与身上的衣裳同色。手中,还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夜色渐渐明显,那林子不短,走了半天,还是未曾走出,那蓝衣公子旁边的两个人不由得露出了焦急的神色,不由得朝那蓝衣公子看去。
那小男孩毕竟年幼,走了许久,脚力明显慢了下来,那年轻公子弯腰抚了抚男孩子的发,朝他温和一笑。也放慢了脚步。
那一旁的人担忧道:“展……公子……”
年轻公子目光淡定,看了身边的人一眼,神色不变,轻叹:“出了这片树林,休息一晚,从长计议。”
顿了顿,那年轻公子猛地将手中的剑扣紧,警觉道:“谁?!”
随着年轻公子一声而出,数十名黑衣人从天而降,将那包括蓝衣公子在内的十几人包围。
“你们是何人?拦住我们的去路,有何目的?”年轻公子一边抱住扑向他怀中的孩童,一边深情淡定地问道。
“我们自然是有目的,”为首的一名蒙面黑衣人看了看中间的蓝衣和孩童,提高声音道,“阁下可是南侠展昭?御前四品带刀护卫?”
展昭旁边的王朝马汉俱是一惊,不约而同看向旁边的展昭。
展昭一脸镇定,只是搂紧了身边的孩童,淡然一笑:“既然知道是我,还敢拦阻?可知阻碍朝廷官员办事,罪加一等?”
“我等也是奉命行事,素知南侠为人,不想与南侠为敌,只要南侠把身边那个孩童和背上的包裹交出,我等便会离去。”
“我若是不交呢?”
“我等若是完成不了任务,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展大侠,只有得罪了!”
展昭冷冷一笑:“只怕你们拿不到。”
展昭此话一落,身边的王朝马汉立刻拔刀而出,将展昭围在中间,另外十名便服打扮的人也纷纷亮出兵器,形成包围圈,将展昭与王朝马汉四人护在中间。
为首刺客一眼看到对面一名护卫的手中大刀,不由一愣:“禁宫十大高手?”
禁宫十大高手,从不现于人前,只听皇帝一人命令,职保护皇帝安慰、秘密行刺判臣之责,此次跟随展昭倾巢而出,看来此事事关重大。
只是……禁宫十大高手已经出现,恐怕他们今日要完成任务,十分困难。
“今日无论如何都是死,只有拼一拼了!”为首的刺客咬牙,大喝一声,冲了出去!
无需展昭吩咐,禁宫侍卫已然知道,此次出动,绝对不能留下一条活口!
不同于王朝马汉的紧张,展昭眼眸一黯,垂下眼睑,不去看眼前那一场厮杀。只轻轻抬手,将怀中孩童的眼睛捂住。那孩子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稚嫩的脸上却透着一股子的绝强,见展昭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依旧一言不发,只是闷声不响地将展昭的手拉了下来。
“你……”展昭楞了一下,无奈地笑了一下。但那笑容还未见个圆满立刻收敛,展昭一把弯腰抱起孩童,右手将巨阙凌空一抛,反手将剑抽出,说时迟那时快,展昭身形一转,将孩童护在怀中,迎面刺向冲破重围的一名刺客,立时将那名刺客喉咙刺了个对穿。
展昭反身一退,避开了刺客犹带着温度的血,一腔热血,洒在了落叶之中,展昭眉头一皱,将手中的剑抖了一抖,剑身上的血迹瞬间无踪。
“展大人!”十名禁宫侍卫跪于展昭跟前,连声道,“属下疏忽,害展大人与小公子受惊,属下该死!”
“诸位兄弟快快请起。折杀展某了。”展昭依然搂着孩童,看着面前人数不缺。不由得舒了一口气。“此地不宜久留,快些离去。”
“是!”
转瞬之间,一十四人立即离去。空荡荡的树林中,仿佛不曾有过一场厮杀,若不是那落叶中还躺着那数十名的黑衣尸体的话。
秋风萧瑟。卷起的落叶很快覆盖住了冷却的鲜血。也覆盖住了那死者苍白的面容与惊恐而又死不瞑目的眼睛……
青州城内
夜色深沉如墨,漫天漫地地大片泼下,淹没了小镇中密密麻麻的市井。白日里的繁华、热闹、斤斤计较的百姓生活仿佛都被这无边无际的黑暗融化,裹在一团含糊难辨的浓墨中。
白日里还是云淡风轻的晴好天气,到了傍晚,淅淅沥沥的雨却落下了。
一阵风卷起暗夜的冷雨,宛如针尖般刺入几幅,站在窗前的展昭不自禁打了个寒战,却没有去关起窗户,只是站在那里默默望着那一片浓墨般漆黑的夜色,仿佛侧耳听着风里的什么声音。
明日,恐怕又会有一场恶战吧?加上今日这起,是第几回了呢?十三回?还是十四回?
一月前从圣上手中接了这密旨,是不是表示,没有活着回去的时候了?
冷雨还在下,淅淅沥沥仿佛没有个停止的时候。
那个孩子虽然已经乖乖躺在床上,却根本没有睡着,而是瞪着一双溜圆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展昭。
展昭朝那孩童轻轻一笑,道:“青儿还不睡?明天还要赶路。”
那个叫青儿的孩子依旧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看着展昭。
展昭走到床边,坐在床沿上,摸了摸青儿的发髻。突然心念一动,这个孩子……
“展大人,”忽然间,门被轻轻推开,一名禁宫侍卫走了进来,对展昭轻轻施礼,“大人今日在客栈外救下的那名女子想来答谢大人。”
“让她走吧。我救她,并没有打算让她谢我。”展昭放下了手中早已经冷却的茶杯,话语中透着明显的疲惫。
“可是展大人,那名女子已经在门外了。”
展昭愣了一下,叹了一口气:“让她进来吧。”说着,便缓慢地关上了窗户。
那名浑身缟素的女子犹然带着泪痕,进了房间之后,便对着床边的展昭施施然下拜:“小女子白冰玉,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姑娘请起。”展昭弯腰扶起了白冰玉,道,“姑娘日后有何打算?”
白冰玉道:“小女子如今已是孤身一人。多谢公子为小女子葬母,公子之恩,冰玉不敢忘怀,愿跟随公子左右,随侍公子。”
展昭轻叹出声:“我并不习惯他人在侧。不如我给你一些银两,你好生生活吧。”
“世道艰难,我一个弱女子,孤身一人,如何好好生活?公子既然救了冰玉,怎忍心将冰玉再推入火坑?公子。”刚刚站起来还没有多久的白冰玉立刻又跪了下去,声音都带着颤抖,“白冰玉不过是个弱女子,所求的,不过是安稳的生活,公子白日既见不平,愿意搭救,必然不是个硬心肠的人,只求公子救人救到底……”
“哎,我说你……”一旁的马汉忍不住出声,今天白日的时候,客栈门口有人卖身葬母,这就算了,世道艰难,这种事情他们也不是见了一两回了。倒霉的就是那个女子已经非常可怜,偏偏还有地痞无赖前去调戏,展大人看不下去,出手赶走了无赖,还给了银子为那女子的亡母买了棺木锡纸,让她安稳地葬了母亲。原以为这般就算了,却没想到,这般便惹下了麻烦。救人救到底?如何救?他们这一行人,前有阻碍后有追兵,一个一个全是亡命徒。能不能平安回到开封府都是个未知数,如何能多带个累赘?不过马汉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已经被展昭拦了下来。
展昭扶起白冰玉之后,细细打量了白冰玉一番。这个女子,看起来已经是双十之年了。还未嫁人,恐怕也是因为家道艰难吧。模样倒是十分清秀,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
“你可读过书?”
“是,家父在世时,曾教过冰玉,认得几个字。”
“读了什么书?”
“半部《论语》。”
“半部《论语》,可治天下。”
“……”白冰玉没有接话,看来是想不出该接些什么。
展昭也不为难她,继续问道:“你既然读过书,我便问你,女子是什么?”
白冰玉没有立刻回答,她也偷偷地端详着眼前的年轻公子。他长得很是俊朗,容颜如玉、明净柔和,而且身上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气度和自信。一身简单的白领蓝衣穿在他的身上,有着说不出的与生俱来的优雅气质。
白冰玉被展昭脸上的微笑照红了脸,低下头,道:“冰玉认为,女子为‘从’与‘谨’。乃是行该从之人,行慎行之事。”
展昭微微叹了一口气:“姑娘……”话未说完,便撩袍,半跪于白冰玉面前。
“公子!”白冰玉吓了一跳,不由得也跟着跪于展昭面前,手足无措,一旁的王朝马汉也惊到,愣在当场。只有那坐在床沿的青儿依旧一言不发,默不做声地打量着展昭二人。
“白姑娘,展昭有事相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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