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壮汉身材均很魁梧,尤其为首一人身长九尺,面有厚须,比之阮七郎还多了几分悲歌之色,阮七郎手提灯笼,故意往对方来路站定,瞧前前后后共有十三人,心知不可力敌,须当智取为上。看那厚须汉右手一指,身后十二人自动散开,分别往左右搜寻,阮七郎灵机一动,待对方靠近自己,故意迈开步子,两个壮汉正往烧鹅铺子冲去,蓦地与他侧身相撞,阮七郎脚步滑行,右手手腕一抖,既往后猛然跌倒,也顺势将灯笼抛高,接着“啊唷,啊唷”大叫几声,两个壮汉手足无措,赶忙先将之扶起,阮七郎以内力坐定,两个壮汉奋力拉他,良久岿然不动。
那灯笼已在远端燃起,惊得一群游客四蹿而开,阮七郎看围观人群越来越多,索性倒在地上佯装受了重伤。为首那厚须汉问道:“怎么回事?”两人蹲在阮七郎身旁道:“咱们无意撞了他,好像撞得有些重。”
厚须汉道:“赶紧把他扶起来好好瞧瞧,可别因此误了大事。”两人道:“这人太重,咱们扶不起来。”厚须汉瞅了瞅阮七郎,厉声道:“开甚么玩笑?你们两个扶不起他?”两人点了点头,厚须汉拂袖弯身,使出两成手劲去拉阮七郎的手,阮七郎怕被对方识出,只好乖乖被提了起来,厚须汉让两人扶好阮七郎,这时游客渐渐增多,有的指责厚须汉等人打伤了阮七郎,厚须汉叹了口气,往左右使唤,均报没甚发现,阮七郎大叫一声,身子不住往下倾倒,厚须汉道:“留两人在此善后,其他人跟我到前边去。”众人听令便去,于是烧鹅铺子只剩得阮七郎和撞了自己的两个壮汉。
阮七郎开口说道:“两位好大的力气,不过走路不看人,照理说有些鲁莽了。”两人拱手陪不是,眼里却一直望着远处,阮七郎接着道:“幸好你们及时扶我起来,否则我多半小命不保,我看两位有事在身,我也不缠着两位带我去看大夫了。”两人不便立去,阮七郎指着烧鹅铺子道:“我去买几只烧鹅。两位要一块去么?”阮七郎料定两人不愿同往,才说自己要去烧鹅铺子。果然两人摇了摇头,还从袖子里拿出一粒银子,教他拿去买烧鹅,阮七郎接过银子,说了句道谢的话,便往烧鹅铺子里走去。两人松了口气,立马前行去追同伴。
阮七郎看对方走远,往烧鹅铺子里说了句:“走了走了。”这少女和丫鬟早在铺子里偷偷观察,阮七郎倒地拖延之法自然也逃不过二女的眼睛。
这少女徐徐走了出来,称赞阮七郎道:“公子你可真机敏。只可惜灯笼被烧坏了。”阮七郎笑道:“在下看对方来势汹汹,所以斗胆用此法帮助两位姑娘避开对方,雕虫小技,不足挂齿。至于灯笼被烧坏,在两位姑娘安危面前,也实在不值一提。”这少女却道:“可那是姑娘我送你的灯笼。”阮七郎诧异道:“我若不抛了灯笼,旁人就不来围观,对方就会按序到烧鹅铺子来了。”这少女似乎没听他说话,只喃喃道:“坏了就坏了,我再送你一个便可。”阮七郎没听清楚她的话,正想问她,忽然眼前一亮,紧接着一通破竹声从远处传来,夜空中竟燃起了烟花,彼时大宋烟花制造之术已颇具规模,绚丽缤纷,直将州桥上空染成七彩图画。所有游客都驻足观赏,这少女指着夜空道:“好美的烟花,贺师父果真没骗我。”丫鬟道:“姑娘这次偷偷……呃,这次出行,算是心满意足了吧!”这少女道:“没那些人来烦本姑娘,那才算真正的心满意足。”说完望向阮七郎,瞧他瞪大双眼,面容惊异,显然平生偶见如此夺目之色,心中扑通扑通阵阵跳动,不知缘由,只觉烟花虽美,与夜市相合,才显得更加美不胜收。
烟花起落,宛如人生浮沉,升空时固然世所难匹,落地后终归萧然冷却。但世人偏爱烟花,只因它曾渲染夜空,使天地璀璨,短暂而唯美。
阮七郎侧目斜视,见这少女闭着眼捧心许愿,不知她有何心愿,但想她才学出众,自是京城大家闺秀,心愿达成委实不难,烟花渐歇,自己已保她片刻周全,未免惹人闲话,打算拱手作别。
这少女睁眼之际,烟花也停了,阮七郎弯腰拱手道:“两位姑娘还是早点离开此地,万一那群人半路折回,在下恐怕大事不妙。”
这少女道:“多谢公子好意。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阮七郎道:“在下姓阮,名七郎,来自池州九华山。”这少女笑道:“原来是九华山的阮公子。姑娘我名叫轩夕,公子叫我轩夕便了。”阮七郎忙道:“这可使不得!在下粗野山人,如何敢直呼姑娘芳名?还须请教姑娘高姓。”这少女轩夕面色清闲,想当即告诉阮七郎,她身旁丫鬟咳嗽两声,自是提醒她切莫轻易吐露,这少女皱了皱眉,指责丫鬟道:“阮公子救了咱们,如何能有所隐瞒。”正要说话,听得一人吼道:“他们在那!别让他们跑了。”阮七郎耳根一动,“这声音好熟……遭了遭了!”道是为何?原来说话的是那带头的厚须汉。
阮七郎看对方隔有五十步左右之距,一面叫这少女轩夕和丫鬟立刻往另一头逃身,一面跨步跳到街道中央,只待对方奔近便要全力阻止。轩夕迟疑半晌,丫鬟拉她手道:“阮公子自有办法,咱们先跑了再说。”阮七郎轻轻推了推轩夕,让她和丫鬟往小巷逃窜,大可不必担心自己。轩夕看那群壮汉已渐渐迫近,丫鬟拉她往前极速奔跑,她脚不听使唤似的,竟想和阮七郎共抗敌群,待奔到街角,只盼阮七郎不被对方打伤,至于能否阻止对方抓自己,倒已并非最挂怀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