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高挑身材,狭长瘦削的脸上,生着双黯淡无光的小眼,可盯着人看时,却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力量。
韩孺一怔,那人用手指抵住薄薄的嘴唇,示意他不要声张。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暌违了十几年的大侠朱安世。景帝时,两人都曾在东市经商。后来郅都接掌京师的治安,用法严苛,游侠豪强纷纷走避。韩孺去了关东,此后,他绝少再听到朱安世的消息。不想今日不期而遇。
翟公碰了碰灌夫,“这是谁?”灌夫摇了摇头。在场的,除去韩孺而外,没人认识此人。
而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修成子仲与昭成君,看清来人面目,却大叫起来,“师傅救我!”
“师傅?”韩孺看看二人,又看看朱安世,满脸的疑惑。
“在下朱六金,这两个后生,是我的弟子。”说罢,他朝两人身上各踢了一脚,骂道:“不好生习武,跑出来给我丢人。”他蹲下身,朝韩孺笑笑,继续训斥道:“蛇有蛇路,鼠有鼠路。朝廷与江湖是两码事。你们到韩大侠的地盘上,摆甚威风?做官的怕你们,可江湖上不吃这一套!我若晚来一步,汝命休矣!你们信不?”
“信,信。”二人再也抖不起威风,一连声地称是不迭。
“还敢不敢再来闹事?”朱六金问,眼睛却望着韩孺。
“不敢了,弟子再不敢了。”
“都是皇孙公子,平日绝难向人低头的。既认了错,韩兄就卖我个面子,饶了他俩?”
“我好说,”韩孺看了眼黄轨道,“这位是郭翁伯的弟兄,被他们伤着了,你该问他肯不肯。”
朱六金起身,向黄轨长揖施礼,边赔不是,边从腰间取出个沉甸甸的钱袋,递给黄轨。“久仰翁伯的大名,无缘得见,今日能见到翁伯的兄弟,也算是缘分。这两人少不更事,是我管教无方,过错都在我身上!这点钱,权作疗伤之用。回去我代黄老弟教训他们!老弟放他们一马,如何?”
作为地位很高的大侠,话说到这份上,算是给足了黄轨体面。若再不依不饶,依江湖规矩,就是有意栽朱六金的面子了。黄轨即便心有不甘,也不能不退让一步,于是点了点头。朱六金摆手示意,仆从们赶忙上前扶起他们。
看看这伙人要走,韩孺道:“朱兄,既然是你的弟子,有句丑话我且说在前头,这些人再来此闹事,我会找你说话。”
“你们听到了,再来这里闹事可就是不给我脸了!你们先回去,我与老友叙叙话。”言罢,朱六金挥挥手,一伙人灰头土脸地狼狈而去。
韩孺将朱安世让入雅间,知道他改名必有隐情,依江湖道义,自己必得为他遮掩,于是以朱六金的名讳为众人引见。得知在座者多为官宦,朱六金大喜,尤其是对灌夫,颇有相见恨晚之意,不仅频道仰慕之情,而且言辞极为谦恭,全无江湖大侠的傲气。
寒暄过后,众人意兴阑珊。窦婴、翟公与刘弃疾等先后告辞回府,窈娘师弟则由黄轨护送回府。他们走后,韩孺按不住满腹的疑窦,问道:“朱兄,你何以做了那两个纨绔的师傅?”
“说起来,话就长了。孝景皇帝时,郅都那个酷吏坐镇长安,追查栗家的案子,兄弟们为避祸,风流云散,各奔东西。我家里不能待了,就出关去了鲁国,寄食于先大父[48]的朋友家中。坐食他人,岂是我辈所为?于是凑了些本钱,也做起了生意。”他不愿露底,字斟句酌,故意含糊其辞。
其实,起初几年,朱安世投奔了齐鲁的大盐商东郭咸阳,为其押运盐车。后来又做中间商,钱赚到一些,可是比起东郭家,差得就太远了。他是见过世面的人,可东郭家的财大势雄,还是令他惊叹。田连阡陌,僮仆数千,衣必文采,食必粱肉,履丝曳缟,肥马高车。饮食起居上的豪奢,比之于长安的贵戚豪门,有过之而无不及。东郭家有钱,又能交通王侯,势力竟压过了地方上的官吏。东郭家的人出游,虽千里之行,冠盖相望,处处不乏送往迎来的高官大贾。
有汉以来,朝廷一直重农抑商。高祖皇帝甚至有贾人不得衣丝乘马,拥有兵器的命令,而且重施租税以困辱商贾,更禁止有市籍者[49]做官。可天下的富庶繁荣终究离不开贸易,大汉与民休息,开放山泽盐铁的国策,更是给了商贾贸易蓬勃发展的空间。几十年下来,随着国家的富强,商贾之地位已非从前,禁律虽在,形同具文。富商大贾,争相奢侈。当时民谚称,千金之家比一都之君,巨万[50]者乃与王者同乐。民间流行的是笑贫不笑娼的淫靡风气,富商大贾之家被称之为“素封”,意思是,虽没有朝廷的封号,他们的生活仍富拟王侯。
朱安世原本看不起商贾,可在东郭咸阳家的所见所闻,却由不得他不眼热,心理上发生了极大的转变。他心里盘算,继续依附于东郭,固可衣食无忧,可难以自立门户,永远也发不了大财。于是他北走雁、代,结识了马邑大驵聂壹,做起了利润更丰厚,风险也更大的走私马匹的生意。他胆大心细,武功高强,很得聂壹的倚重,每次分成都所得不菲,很快便积攒起一笔资财。可惜好景不长,一年多后,生意便失了手。聂壹被逮入狱,他则辗转逃到南阳,在那里竟意外结识了一个当年的仇敌,现今地方上的豪强——宁成。
宁成景帝时继郅都为中尉,掌管京师的治安,也是行法不避贵戚的知名酷吏。长安的宗室豪强,畏之如虎,十年之间,其治绩斐然。虽称不上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可贵戚王侯的逾制违法与民间的罪案,逐年减少。可宁成有个最大的短处——贪财,于是仇视他的皇族贵戚,时时散布其贪贿的传闻。刘彻继位后,徙宁成为内史,意在保全,要他避避风头。可他索贿受贿的证据,最终还是被抓住了,好在他已把资财预先转移了出去,赃证罪不至死。抵罪后,他被髡钳示众,处以苦役。宁成知道,那些从前被他处以重刑,满腹怨恨的刑徒们绝不会放过他,一旦被押往服刑地,自己断无生路。于是,他贿赂狱吏,为他解脱刑具,用事先藏下的传,混出函谷关,逃回南阳穰县老家藏身。隐姓埋名了几年,直至大赦之后,宁成方敢露面活动。
遇赦后的宁成,依然威风不倒。他与家人亲戚聚饮,酒酣之际,大放豪言道:“大丈夫仕不至两千石,贾不至千万,还能叫人么!我宁成,两千石的高官做过,现今既归故里,也要做一回布衣王侯,为宁氏父老争光。”此后,他用多年为宦聚敛的资财,买入了千顷良田,雇用上千家贫民为其耕种,又兼营盐铁,不几年,他果然成了家产千万、名闻关东的富豪。
宁成为宦多年,官场的黑幕自然心知肚明。他多方行贿,握住官员们的把柄后,又巧为操纵。郡县两级的官衙,乃至南阳的郡守,在民间的声望,都难以望其项背。
此时的宁成,一反从前,倾心结交江湖中人。往来出入时,身后总有数十骑人马跟从,其中多是江湖中人。朱安世逃亡到南阳,投奔故人,却被引见给宁成。朱安世乃长安有名的大侠,宁成曾多年缉捕不得,此次相会,却倾力相助,将他藏在自己的庄园中,直到风头过去。
在宁家躲藏时,每日晚间,朱安世常与宁成把酒闲话。问起他为何收留自己,宁成道,皇帝用我做恶犬,整治贵戚豪强,得罪的人多了,最终不免弃如敝屣[51]的下场。伤了心,方知江湖道义的可贵,多个朋友总是好事。
宁成好为人师,酒后每每吹嘘自己东山再起的经历,为他讲述官场内幕,以及如何操纵利用官府,为自家牟利的种种事情。得意之际,往往拍着朱安世的肩头道:“小老弟,你得记住,马不吃夜草不肥,人不发横财不富。要发横财,第一要紧的就是要靠住官府,靠住了官府,你才有的钱赚,你赚的钱也才能保得住。”他还举聂壹被赦的事为证,说若朝廷里没有人为聂壹缓颊,他绝不会有戴罪立功的机会。“老弟,走私确有大利,可这是刀头子上舔血的勾当,没有当官的罩着,绝做不长远。”朱安世向他请教结交官场的诀窍,他笑笑道,没有甚诀窍,但看你敢不敢放开手使钱,“别吝惜钱,你送出去的愈多,回来的愈多,怕的是你送不出去。”尤其令朱安世印象深刻的话是,“大生意没有权势罩着不成。怎么办?先靠住那些位高权重的人,做他们的死党,他们当你是自己人,才会给你机会,才会保护你!日子一久,就成了自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关系到了这个份儿上,做官、做生意都好办,要在善为操纵利用而已!”
朱安世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打心里服膺宁成。不久后,他又回到马邑重操旧业。而朝廷为加快马匹繁殖,也放宽了关市马匹交易的监管,马匹走私进入了黄金时代。聂壹年高,且怕匈奴报复,遂将塞外走私马匹的生意交给了他。经聂壹引荐,朱安世结识了不少边塞驻军的将领,尤其与他交好的,是驻扎在上郡北边的龟兹属国都尉公孙昆邪。
公孙氏原是北地义渠胡人,汉初即归附于朝廷,是所谓保塞蛮夷中的一支。公孙昆邪早年从军,平息吴楚七国之乱时,因功被封为平曲侯。此后一直在边塞出任镇将。龟兹县为边郡重镇,公孙昆邪统率着一支由西域胡人编成的骑兵,守护朝廷在这里设立的马苑。朱安世走私之余,也夹带着为边郡驻军引进匈奴的优良种马,一来二去,两人渐成忘年之交。由此,他又结识了公孙昆邪的孙子公孙贺。
公孙贺的父亲死于边塞战事,皇帝当年与韩嫣组建期门和羽林骑兵时,作为战死者的遗孤,公孙贺被选入长安大内,成为侍从皇帝的郎官,极受宠信。皇帝即位后,升迁更速,不数年,由中郎将而骑都尉,元光初年,二十多岁的年纪,就被皇帝任用为太仆,成为位列九卿的重臣。太仆执掌朝廷的马政,沿边各郡数十个马苑,数万养护马匹的军卒,均属太仆管辖。朱安世生意的大头,就是马匹出入走私,有了公孙昆邪与公孙贺这两层关系,他算搭上了顺风船。不过一两年的工夫,他已取代聂壹,垄断了边塞关市的马匹贸易,成为拥资巨万、畅行无阻的大驵,他此时的身家,虽不敢说超过东郭咸阳,可宁成之属,已远不能望其项背了。唯一令他忧心的,就是当年胶东王的夺剑之恨,这个现在高坐在皇位上的人,据宁成讲,一直对此耿耿于怀。所以他也早做了预备,将名字改为朱六金,家赀虽富,可绝不显山露水。为了隐匿形迹,他连家都不敢安在京师,更避讳过去的熟人。除非生意上的事,他几乎不来长安。直至结交了几门皇家贵戚,情况才有所改变。
他从公孙贺那里取得一批马匹入塞的许可后,独自在东市的一家酒肆中饮酒。恰逢修成子仲与昭成君带着一群恶仆,也在此聚饮。席间,因调戏侑酒的歌女,与人口角,竟然大打出手。将店堂砸得一片狼藉。朱六金不愿惹事,早在双方动手前即避了出来。换了家店用饭后,他回驿馆结了账,打算连夜赶赴龟兹。在行经一条深巷时,却又意外遇到修成子仲一伙,被近百名手执棍棒刀剑的后生围得水泄不通,其势汹汹,原来是吃了亏的一方,求来了援兵。众寡不敌的局面下,修成子仲一伙的下场可想而知。他忽的灵机一动,大呼缇骑[52],不少人慌了神,择路而逃。他乘乱冲入重围,剑锋指处,所向披靡。见到有人相救,修成子仲等亦勇气倍增,里应外合,围击的人群,很快便作鸟兽散了。
事后,修成子仲与昭成君自然不肯放走这位救星,请入府中,置酒高会,待为上宾。得知二人的贵戚身份后,朱安世暗自心喜,亦倾心结纳。两个恶少本来就喜欢舞剑弄枪,见他身手了得,无论如何要拜他为师。他略作逊谢,便答应了下来,“师傅”之称便是这样来的。此后每逢来长安办事,他便住在修成君府上,向二人传授些剑术,更深的用心,是欲借二人的关系,结识更多的权门势要,为自己的生意编织成一张保护网。
凡此种种,皆江湖中深以为耻,不足为外人道者。朱安世自不会如实相告,他淡淡一笑,“甚‘师傅’,不过受生意上的朋友所托,指点他们些剑术而已。”
见朱安世闪烁其词,韩孺亦不便再追问。灌夫却道:“此等恶少仗势欺人,横行京师,怙恶不悛,老弟授其剑术,但愿不是助纣为虐。”
朱安世赔笑道:“少年气血未定,好勇斗狠也是有的。等到年岁渐长,明事理后就好了。”随即话头一转,“颍川灌氏,名重一郡,在下仰慕已久。灌将军,不知可对生意感兴趣?”
“生意?哈哈,老夫不缺钱花,做甚生意,若说兴趣,老夫只认得酒!”
“那么韩兄经商多年,不知可愿与我联手,做些大买卖?”
“甚大买卖?”
“马。”
韩孺一下子明白了,朱安世做的是马匹走私的买卖。这确实是赚钱的大生意。他虽信不过朱安世的为人,可也不愿得罪他,于是笑道:“朱兄的情谊可感,可我受翁伯之托,打理这家酒肆,实在分不开身。联手之事,还是容后再议吧。”
“那么拉翁伯一起做好了,何苦守着间酒肆,能搞出甚名堂?!他名气大,人缘广,若能与我联手,在下包他月进斗金。”
“笑话,翁伯若有心发财,还用等到今日!”灌夫不屑道。
话不投机,主客都不免尴尬。韩孺见朱安世脸色难看,知道灌夫的话伤了他的面子,于是哈哈一笑,打圆场道:“朱兄的盛情,我一定转达。不过,翁伯生性疏懒,平日足迹不出乡里,剧孟送他的买卖,他还要推给朋友打理,与人联手经商,我看希望很小。”
大汉承平既久,奢靡之风渐起。关中,尤其是长安,贵戚、达官与豪门会聚,夸权比富的风气极盛。近来更是兴起了一股比拼车马的风气,车求华美,马求雄健,贵戚豪门与朝廷高官,无不以此相标榜。于是,对西域名马的需求大增。西域的马匹面目清秀,身形高大矫健,四肢颀长。而普通的中国与匈奴马匹多为蒙古种马,个头较矮,躯体壮实,四肢短粗,耐力持久。相形之下,不免在形象上略逊一筹。况且通往西域的通道——河西,在匈奴人手中,西域名马根本进不到中国。物以稀为贵,一匹西域马的价格,是中国马的数倍乃至十数倍、上百倍,也就不足为怪了。即便如此,世家豪门对此仍是趋之若鹜。
西域的马,只有通过匈奴人方可搞到。而这,就是他朱安世的机会了。他仔细算过一笔账。中国之马,一匹约合五千钱,牝马可卖到万钱。而西域之马,少则数金[53],多则十数金,最高可至百金,其间差价可达十数倍乃至百倍以上。匈奴无内地奢华风气,不甚追求马的外观。相反,马在匈奴人那里,为日常生活生产及作战所必备,因而胡人更注重马匹的粗饲性、耐力与挽重能力。以朱安世与匈奴人交易的经验,阑入西域马,所费并不比匈奴马或中国马更多,甚至还要低些。若能将西域马由匈奴走私到长安,这一进一出之利,大到他不敢多想,一想便如欲火焚身,反侧难眠。
从匈奴人那里搞到西域马,对朱安世而言,不算难事。走私入塞,他亦有把握,边塞关市与驻军的关节,早已被他打通。问题在于,如何把马匹带入长安。朝廷严禁边郡的马匹进入关中,路经的关口,查核极严,没有朝廷特批的文牍,根本没办法把走私进来的马匹送入长安。尤其像函谷一类的重要关塞,更是极难过,而又非过不可的关口。
千里贩运,关卡重重。朱安世左思右想,终于琢磨出了一个办法。这就是,从边塞到关中,组织一个严密的贩运网络。这个网络上的“结”,就是所经的关卡,可用重贿收买官吏,打通关节;而一站站输送马匹的“线”,则只能由江湖中的人充任。他这次到长安,为的就是这件事。留下来叙旧,为的是联络江湖中人,共筹大计。
官场中人虽然爱财,可收贿可以,通关节可以,若要他们亲力亲为地参与经营,则绝难指望。商贾虽富,可身份是四民之中最为低下的,权门贵戚非但不肯,而且不屑与之为伍。生意愈做愈大,朱安世深感力不从心,于是想拉些江湖中的朋友一起干。方才低首下心,曲意奉承的用意即在于此。可甫经接谈,他便看出,江湖中人,特别是郭解、韩孺这类声名在外的大侠,大多高自标置,爱惜羽毛。与他们联手,自己是寻错了对象,与其白费口舌,莫不如去找从前的兄弟们帮忙。
朱安世仿佛想起了什么,一拍额头,叫声“糟了!”起身揖手告辞,说是与别人约了生意要谈,匆匆道别而去。
“此人铜臭满身,顶风都要臭出十里,也配称大侠?笑话!”灌夫呷了口酒,不屑地说。
“是呀,一别十数年,他真是变了许多。”韩孺摇摇头,若有所思地说。
“还有方才那两个恶少,在长安城里是出名的霸道,今日当众栽了面子,是不会甘休的。千秋你莫大意了。”
“我乃江湖中人,大不了一走了之。仲孺方才动了手,他们外家的势力大,将军也要小心。”
“小心个毬!”灌夫猛然将酒杯顿在食案上,“当年老夫做到两千石的国相,他们的舅爷,也就是当今的丞相田蚡,不过是个郎官。整日在魏其侯府上跑前跑后,比窦家的子孙还孝敬!光给我斟酒,怕也不下百回。如今靠太后发达了,眼睛抬上了天,凡人不理,最他娘的势利不过!哪日老夫有心情,还要找上门去,好好数落数落他,要他莫得意忘形!”
看看天色向晚,闭市的钲声亦响起,灌夫告辞回府。送走他,韩孺命仆庸点灯,一个人坐下来,默默想心事。平阳主是那两个小子的姨娘,他们少不了上门,窈娘在那里不安全。好不容易寻得她们母子的下落,他一定要确保她们不再有任何意外,等候韩毋辟回来团聚。
“韩叔。”韩孺猛然抬头,原来是黄轨回来了。
“日间我放过他们,没有为你出头,公路不怪我吧?”
“我知道不能在这里动手,坏了郭叔的买卖。”
韩孺颔首道:“那两个恶少是太后的外孙,仗势横行,今日栽在这里,怕不会甘休,我们要加小心。”
“不甘休?我还没有完呢!韩叔,我想抽空回趟轵县。”
“怎么,找郭解为你出头?”
黄轨摇摇头道:“这事用不着郭叔,也不要你我出面,约几个兄弟过来,办完事就走。抓不着事主,他们干吃哑巴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