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仁,修仁,你在吗?”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远处唤着我的名字,我艰难地睁开了眼睛,意识才稍稍恢复一些,想着舒展一下身子,疼痛感便如同千军万马从身上辗过一般袭来,连轻轻咳嗽都会震得心肺炸裂。
“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呀,修仁。”
随后那个女子便走进了我的眼帘,我的思绪便一下子被打乱了,她的出现直接将我死寂的内心搅出涟漪,我深知这一切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了,却还是让我毫无准备措不及防。
“是……什么呀?青姨。”
我立刻重拾笑脸,一改刚刚陷入沉思中的傻帽样子,迎上去想从青姨手中接过那个好东西,然后告诉青姨只要是你带给我的东西,我都会加倍珍惜。
“是我从东槐带的槐花蜜,你先尝尝。”
青姨不紧不慢地坐在了我的杂窝边上,就好像外面太平无事鬼界相安。在打开手中木罐的一瞬间,一股蜜香铺面而来,清新且浓厚,她舀了一整勺,我一口吞下,柔润甘甜,沁心温和,回味无穷。
这个触感,为何会如此真实。
“又一身的伤,黄前辈的训练是不是太苛刻了?”
看着青姨因常含泪水而日益清明的双眼,我铁了心,发誓不论如何都要好好守护她和光烛白,不让这尘世再多事端。
“今天就别去黄前辈那修行了,在家好生休息,好好养伤。”
“嗯。”
“那青姨找你严叔还有些事情,急需处理。”
“你去忙吧,青姨。”
“真乖。”
她嫣然一笑,玉手纤细,为我撩去额前碎发,在她的指尖,我看见不时有青丝萦绕。待她袖口拂面而过,转身向洞口走去,我才有机会看到她风尘仆仆却不失端庄的衣束,和黄二狗相比,少了鬼界骁骑的几分威严和肃穆,却多了几分亲切与随和,想来这便是青姨虽身为鬼青大人,也难以遮掩的温柔吧。
我将木罐揣入怀中,做梦都没想过还能再见到青姨一面,这份来之不易的喜悦让我忘乎所以,就像一副良药治愈了我身体上的疼痛,却也扼杀了我的理智。
但美梦破碎也仅仅只是一瞬间。铿锵一声,我还没缓过劲,只觉有个熟悉的身影划过眼前,定神看去,眼前的一幕直接让我的大脑停止了运转,只剩一片空白。
“青……”
青姨,最爱青色,她说过这是她心中之人救回她时,包住她幼体所用的旧衣之色。
可现在,那身青衣却被她的鲜血染成了暗红,一柄楠木青戟贯穿了她腹部,将她牢牢钉在了我面前的石壁上。
我依稀记得,那柄青戟。
“任修仁,冷静。”
我目光呆滞,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一股恶狠狠的杀意涌上心头,可在转眼间,扫见狗子的身影。
“别被早已失去的东西,迷惑了双眼。”
“狗子……”
“还记得同你一起的姑娘吗?”
“一起的姑娘……你说的是持戟的?还是戟下的?”
突然任修仁所处的洞穴剧烈摇晃起来,尘土飞扬,乱石横飞,他面前的一切,顷刻间便崩塌殆尽。
再次醒来时,严世雪和陆无名守在他的身边,树棚内篝火然然,陆无名甚至还贴心地准备了些食物,刚刚的一切也只是做了一场噩梦而已,可目前来看,他的悲伤却和这个噩梦表现得同样真实。
心乱如麻的任修仁半天也没有缓过劲,便也什么也没说,呆若木鸡。在每次出现这样的梦境之后,他都会或多或少地怀疑眼下这个世界的真实性,看来这次的情况尤为严重,梦中那幕,那柄青戟,成了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画面。
黄二提醒过他进入时间轴后要时刻保持清醒,不能被美好的记忆遮蔽了理智,且牢记使命,便散尽了鬼力在各个时间点布下自己的假身,可以在任修仁失了魂时拉他一把,但时空错乱,记忆搪塞,诸如此类的情况愈发严重之时,又得有怎样的意志才不会迷失呢?
“严世雪,你到此为何?”
“破古树,斩骁骑,灭鬼族,还人间安康盛世。”
“那又为何救我?”
任修仁的语气毫无生气。但这到没影响严世雪的雄心之志,不过他刚刚确实问了一个值得她深思片刻的问题。
“这世间千百年后的繁华,我想让你亲眼见到。”
任修仁听完苦笑。
“费心了。”
“任修仁,你迟早会看到神……”
“大可不必。”
任修仁直接打断了严世雪要说的那句她常挂在嘴边的话,他已经听厌了。三个人都不再说话,空气突然安静得可怕。
“任修仁,你听好,光烛白,就是这个世间最错误的存在。”
说完严世雪便离开了。至始至终,他都没有对严世雪的搭救道过一句谢,尽管她也不期待这些。
“在树心攻击你的是什么?”陆无名待严世雪走后开了口。
“不清楚。”
“势力呢?”
“不畏惧光的变异体。”
“变异体?”
“嗯,虽然说人类肯定是无法获取这样的生命形态,但单靠鬼族也是无法形成的,它更像是介于二者之间的结合体。”
“具体的表现呢?”
“那东西,有实体。”
陆无名听完沉默了一会,仿佛任修仁的话,触及到了她一些痛苦不堪的过往。
“它应该就是严老师去树心的原因吧。”
二人的脸蛋被火光映照得通红,陆无名拿起篝火上的兔肉递到任修仁面前,还没等他接稳,自己已经抬起另一只大快朵颐起来。
任修仁看着她,目不转睛,嘴角轻轻上扬。
“这兔肉比起那些神血,要美味很多吧。”
陆无名听后愣住了,停了动作,鼻头一酸,眼睛里泛起了晶莹,但她反应很快,扑扇几下眼皮就给盖过了。
“那是你没尝过神血的滋味。”
陆无名说完,又抱起兔子,用嘴恶狠狠地撕下了一片肉。
“我不会尝的,而且,你以后也不用再尝了。”
陆无名斜眼看向任修仁,没有说话,但眼神已经没有刚刚那么凶煞了。
“鬼魄,是楠木身下的珍矿炼制,使用者需要以自身精血供养,而你人类身躯坚持了整整一年……”
陆无名放慢了咀嚼速度,撅起了要细细观察一下才能看得到的委屈小嘴。
“那又怎样?”
“不怎样,”任修仁咧嘴苦笑,“只是从今往后,只要有我在,那污秽之血,你不用再饮,”他语速很慢,生怕陆无名漏听了一个字,“鬼魄,你仍可以操控,若哪一天看我不爽了,一刀捅过来便是,我任修仁,绝对不躲。”
陆无名听得出神,可随后眉头紧锁,小手在空中轮了半圈,一根前腿骨脱手而出,照着任修仁就丢了过去,速度之快任修仁反应不及,避之不得,正中脑门,瞬间就给他干翻了。
缓过劲来的任修仁,单手将自己撑起,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陆无名,见她噗嗤一声笑了后,他也笑了。
“好啊,那我以后不喝神血了,可是我的胃口可是很大的,你养得起吗?”
两人四目相对,陆无名眼里泛起光亮,嘴角上扬。
“三川之内,四海五岳,你想吃啥,我都给你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