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生世之迷
我向吸血鬼琴姐请了上班假，带着装有数十篇稿子的手提电脑，又回到了Ｘ市，回到了楚家。
我想通了，既然楚家要我来拯救，那么，我就当个拯救天使吧。
在半路上，下了公交车，我就看到了方文豪。
昏黄的路灯下，他靠在一辆白色轿车身旁，神色不耐，好像在等人。也见到了我，双眼一亮，大步朝我走来。
“无心，你，终于出现了！”
我略为犹豫，朝他走去。
他背对着灯光，脸隐藏在夜色里，看不清表情，他看着我，“无心，我听说，你要嫁人了？”
我低着头，简短地答道：“是的。“
“是龙应扬，还是聂如风？“他迫切地问道。
“你该去问我父亲。“
是谁？我也不知道。
反正，精明如父亲，谁给他最优惠的条件，我就嫁给谁。
我对于父亲来说，只是一颗可以利用可以生财可以让楚氏度过难关的棋子。
一阵沉默。
我看着他，他欲言又止的，我问，“还其他事吧？“
他望着我，期期艾艾地道：“下个月十五，是我与锦荷结婚的日子。“
我“哦”了声，神色不变：“恭喜你了。“
“那……“他看着我，“下个月，可否请你参加我们的婚礼。”
我点头：“我会的。”
又是一阵沉默。
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声传来，“文豪，我出来了。”一人清脆的女声响起。
方文豪侧身，我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位身穿米色长风衣脚蹬黑色马靴的都市丽人，跟着踏着寒风，施施然地走来。
是段锦荷。
她也看到了我，在我与方文豪脸上转了几圈，皮笑肉不笑地道：“无心，是你啊，好巧。”
我微扯唇角，算是打了招呼。
她理了理颊边柔顺笔直的长发，一个月不见，她原来亚麻色波浪卷的头发拉直了，染成黑色了，看上去清纯又不失娇美。
她伸出纤细的手，示威性地挽过方文豪的臂弯，昂着下巴道：“在聊什么呢？这么投机？”
方文豪看不出思绪，语气淡然：“我们下个月就要结婚了，无心是你大学同学，再加上方家与楚家的关系，我想请无心参加我们的婚礼。“
她“哦“了一声，娇笑道：“当然要请啦，无心，下个月一定要来哦。”
我点头：“很晚了，再见。”
我向前走了几步，“等一下。”
我驻足，回头。
段锦荷把身子更加偎近方文豪，几乎挂在他身上了，她朝我娇笑一声：“我听恨忧说，你也快结婚了，恭喜你啊。”
“谢谢。”我面无表情。
她笑得越发开心，“准新郎是哪位呢？楚恨忧的前未婚夫龙应扬，还是她的前任男友聂如风？”
“锦荷！”方文豪低斥。
段锦荷撒娇道：“唉呀，人家说的是实话嘛，你掐人家干嘛？对了，无心，到底要嫁哪一位？可不可以说来听听？”
我冷眼瞅着她，眼观鼻，鼻观心，段锦荷，不值得我动气。
她又笑道：“唉，我好羡慕你哦，不管是龙应扬，还是聂如风，都是百里挑一的乘龙快婿，嫁给他们，金山银矿享之不尽了。以后就算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贵妇人生活。呵呵，为了这种生活，卑鄙些又何妨，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方文豪厉喝一声：“锦荷！”
她看了他一眼，这才不甘心的闭了嘴。
我冷眼旁观，很奇怪，我并不生气，真的一点气都没有。
相反，我还想笑。
……
在街头思虑良久，还是朝小乔的地方走去。
小乔见到我，又惊又喜，一把接过我手里简单的行李与手提，然后赶紧招呼着我进去。
“无心，你终于肯回来了，我好想你。”她脸上闪着开心的笑容，但神色却迟疑地望着我。
我轻掀唇角，淡道：“伯父还好吧？”
她怔了怔，道：“还好，年纪大了，腿摔得骨折，要休养好几个月。我把他接到Ｘ市来了。”
我“哦”了声，“在哪？我怎么没看到？”
她咬着唇，忽然蹲在我面前，哭道：“无心，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背叛你的。当初，当初龙应扬来找我，他要我把你引出来，我知道他是楚恨忧的未婚夫，可却与楚恨忧解除婚约，跑来找你，思来想去大为不妥——我拒绝了他。可是，他却威胁我说，凭龙氏的实力，我目前的工作，随时都有人代替。你是知道的，现在的工作不好找，龙氏给我的待遇也满不错的，再加上，我的家庭，你也是知道的，我一直都有个心愿，想挣了钱，就接父母过来。我万万不可失去这份工作，恰巧，我爸摔断了腿，正需要一大笔钱。这些年来家里为了我的学费已经被掏空了家底了……后来，龙应扬再次找到我，他，他送了我一笔可观的钱，还提升我为拉长，只是，只是为见你一面。”
她顿了顿，抬头看了我一眼，又道：“我见他也不像是那种玩弄你感情的人，就答应了。无心，你还在怪我吗？”
我暗自叹口气，龙应扬是商人，而且是成功的商人，一个精明厉害的商人，当然懂得利用人心的弱点。
而小乔，只不过是人稍微势利了点，爱钱了点，但这个世上，又有谁不爱钱呢？
更何况，以她的处境，想要保护我，也难为了她。
我伸手，握着她冰凉的手，道：“算了，事情都过去了。我不怪你。”
“真，真的？”小乔双眼一亮，期期艾艾地道：“那，那，你结婚的时候，可不可以让我做伴娘？”
结婚，我这辈子，还能结婚嫁人吗？
“嗯，好。”如果真有婚礼的话。
显然小乔已是得了陇还想要蜀的人，她立即喜笑颜开地道：“听说伴娘可以有三千元的红包，你一分都不能少哦！”
我除了翻白眼，还能做什么？
“哦，对了，下个有段锦荷要结婚了，你要去参加吗？”
我垂下眼皮，淡道：“去吧，大家同学一场。”
“哼，如果没有同学这层关系，我才不想去呢，典型一朝得势的小人。”我挑眉，小乔一向口无遮拦的，想说什么就骂什么，但还从未如此恶毒的骂过一个人。
“她又怎么惹到你了？”
小乔气愤地道：“你不知道，前几天我在大街上见到她了，她刚从精品店里出来，手上提了好多袋子，全是采买的战利品，我就问她，这些衣服很贵的，你哪来那么多钱购买，你猜她怎么说？”
她越说越气愤，“她把袋子在我眼前摇了摇，趾高气扬地说，这还不是小Ｃａｓｅ一件呢，昨天我还买了一件二十多万的大衣呢。你听听，那什么语气嘛，了不起挣了大钱。哼，也只不过仗着几分姿色嫁了个有钱少东而已，拽什么拽嘛，那方文豪也忒没眼光，怎么就看上了她……”
我看着小乔滔滔不绝地述说着段锦荷的罪状，不由好笑。
她忽地停住，瞪我，“你笑什么啊，有什么好笑的？”
我清咳一声，无比认真地道：“小乔，我发现你的口才越来越高明了，肺活量也越见厉害了，接连说了那么长的话，都未喘气。”
“楚无心，我要杀了你……”
第二天，天刚刚亮，我还未起床，电话铃声已哗哗大响，小乔惊天动地地声音直穿耳膜：“无心，接电话。”
我翻过身，装睡。任电话铃声响得人心头焦起。
但小乔也忒沉得住气。
直到电话铃声再度响起时，我这才火大地起身，穿着睡衣就奔进了客厅，看着电话里的来电显示，我犹豫了一下，这是楚恨忧的手机，她显然得知我已回到了Ｘ市。
自从我黄了她的婚事后，离家一个多月，她还从来没有找过我。
就连楚氏已岌岌可危，资金严重周转不灵，听父亲有意无意在提及她每天在公司里忙得焦头烂额……如果与龙氏或聂氏联姻，楚氏的危机，就逢手而解。
尽管楚氏是一个无底洞，但这赫赫有名的国际大财团，这点钱，也只不过是九牛一毛。
铃声停了，我松了口气，但它又响起了。
我瞪着坐机半晌，才拿起了话筒。
……
打车来到医院，Ｘ市的私人医院，服务态度好，但是建立在荷包的份上。
上了四楼，是父亲的病房。
空旷的走廊，只有我的运动鞋在地面上轻微的声音。
来到一个病房前，房门虚掩着，正犹豫不决要不要进去，从里边传来断断续续的谈话声。
“小忧啊，楚氏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你倒是说实话啊？”这是母亲的声音。
“妈，你放心吧，只要有我在，楚氏决不会有问题的。”这是楚恨忧的声音，她的声音依然清亮，中气十足。
“可是，我听说，公司里资金周转不灵，税务局已经找上门来了，听说要罚款，连检察院的人都来了，是不是有这回事？”
“放心吧，妈，我已经解决了这件事了，我与张局长很熟悉，他已答应我，只要意思意思地罚下税额就成了。至于检察院嘛，都是些糟老头子，还有我摆不平的人吗？”
“小忧，你什么意思？你，你是怎么摆平他们的？”母亲的声音惊惧而颤抖。
“……妈，你想到哪里去了……虽然，虽然楚氏确实每况俞下，但……但再怎么说，你女儿在Ｘ市……还是有影响力的……更何况，还有无心在，龙应扬与聂如风对她都是势在必得，这些当官的，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他们不敢对咱们怎样的。”
“是这样吗？”母亲的声音将信将疑。
“当然啦，妈，你也别太瞧不起自己的女儿了，我是什么人，我是决不会被打倒的。”
“哦，那你与龙应扬的婚事，真的告吹了？”母亲的声音听起来，仿佛还是有着惋惜愤怒，“无心那小戝人，简直气死我了，居然敢阴你一把，这个扫把星，狐狸精，早知如此，我真应该一把掐死她算了。免得让咱们竹篮打水一场空。”母亲的声音咬牙切齿的。
这时，父亲的声音响起：“闭嘴，到了这种时候，还想些无聊的事来，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无心哄住，千万不要让她对我起疑。”
母亲不服气地道：“那小蹄子连自己的亲姐姐的婚事都敢破坏了，对你这个父亲又有多大的关心？”
“放心吧，再怎么说，无心也是我的女儿，她表面上冷淡，其实骨子里也很容易心软的……”
楚恨忧却道：“爸，您可要想清楚了，虽说龙氏与咱们合作，可以令楚氏起死回生。但看那协议上的条约，确实太过苛刻了，咱们可不能中计啊！”
“胡说，龙氏那么大的公司，会啃我们一个小小的公司吗？不说楚氏现在的规模，就算楚氏以前风光的时候，与龙氏也不是在一个档次，龙氏与楚氏合作，无心确实占了很大的功劳。小忧啊，你和你妈，以后对无心好一些吧，她可是咱家的救星啊。”
“放心吧，爸，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我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楚恨忧的声音不热不冷的，充满了不以为然。
母亲却气哼哼地道：“哼，如果不是那小贱人搞破坏，小忧与龙应扬的婚早就订下来了，那时候，龙氏帮助楚氏，就是天经地义了，还差那小贱人的功劳？”
“你懂什么？现在咱家都要靠无心，你的嚣张和无理蛮横，统统给我收起来。”
“爸，你不再考虑一下吗？龙氏给我们的条约真的太苛刻了，我看，还不如与聂如风合作。”
“可是，聂如风对无心的态度一直很冷淡……我怕……”
“龙应扬与聂如风一直是死对头，当初聂如风追求我时，龙应扬就跑来追我。而现在龙应扬追求无心，我敢保证，聂如风也会拼了一切代价把无心搞到手。他为了让你同意把无心嫁给他，他给的条件，肯定比龙氏要好得多。”
“真是这样吗？那，小忧，就按你的意思去做吧。让他们两人互相去争，反正，谁给的条件诱人，就把无心嫁给谁。”
我轻轻地后退，轻轻地转身……轻轻地朝外面走去。
出了医院，我抬头望了天空，今天天气还行，久违的阳光也出现了，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可我的心却冷冰冰的，寒意透彻。
驻足半晌，我拨通了龙应扬的手机。
……
又折回了医院，我把脚步声踏得邦邦响，来到病房，父亲神色憔悴，母亲伤心欲绝，楚恨忧面无表情……我看着他们，对上父亲昏烛的眸子，道：“我今晚搬回楚家，明天，我去机场接机，龙应扬，要回Ｘ市了。”
父亲欣喜若狂，母亲撇了撇唇，一言不发。
楚恨忧，她神色冷漠，不置可否。
我又道：“父亲，我要与你单独谈一下。”
静静的病房内，我坐在他病床边的椅子上，目光透着凉意，直盯着老眼昏花的父亲，他用颤微微的声音对我说：“无心，你，你有什么话，就，就直说吧。”
我冷冷在看着他，门外，楚恨忧母女正在侧耳聆听着，冷冷一笑，我看着他，道：“楚氏垮就垮了吧，反正，楚氏本身就不是你的。”
父亲猛地涨红了脸，指着我，颤声道：“无心，你，你这逆女……”
我打断他的话：“难道不是吗？我记得楚氏的前身，应该叫做于氏，对吧？”
父亲脸色猛地一僵，瞳孔一下子睁大，我起身，居高临下在直视着他，冷冷地道：“于氏的真正继承人，应该是于颜。父亲，我说的对吧？”
父亲张口结舌在瞪着我，目光骇然，“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懂的，父亲，你什么都懂的。当初，你为了楚氏，狠心辜负了于颜。而现在，你为了延续楚氏，却让于颜的女儿来做牺牲品。”
他直喘着粗气，直指着我，半天说不出话。
“我这里已经有于颜的消息了，你，要不要听？”
父亲神色一僵，脸色猛地一颤，“于，于颜，我没听说过。”
我惘若未闻地继续道：“于颜，目前是香港杨氏企业的董事长夫人，也是聂如风才认不久的干娘。”
我笑看着他，他眼里全是惊惧，“父亲，你认为，让我嫁给龙应扬好呢？还是聂如风好？”
他张大嘴，喉间响动：“龙，龙……龙应扬。”
“父亲，你真聪明。”我夸赞他。
他嘴巴张了张，神色欣喜，松了口气般。
我再度冷冷一笑：“我嫁给龙应扬，他就是于颜的女婿。”
父亲点点头，蓦地，他又睁大了眼，神色惊惶，“你，你，你你说什么……”他猛地住了口，神色骇然，“你都知道了……”
我颔首，“不错，父亲，我早就知道了于玲不会是我的母亲。”
他脸色苍白，语无伦次地，“你妈，她，当……当然是你的母亲……”
“父亲，如果你的母亲，处处挑剔你，漠视你，疏远你，不曾抱过你，亲近你，关心你，甚至还处处暗算你，你会不会怀疑，她根本不是你的亲生母亲？！”
他的脸色俞发苍白，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我淡淡地道：“那天，我问过你，你生日前一晚，你是不是一直都在家。”
他迷惑地看着我。
我冷冷一笑，“那天晚上，我想，你应该不在家的，你应该是被于玲支去了隔壁家去打牌了。”
他眸子微张，望着我。
我又道：“你难道真的不知道，那天晚上，于玲对我做了什么吗？”
他眸子倏张。
我轻吁口气：“父亲，不要怪我，我不是圣人，我做不到已德报怨。我的心胸没有那么这宽广，所以，非常抱歉，楚氏的危机，我恐怕帮不上你任何忙了。”
他神情狰狞，忽地坐起身，厉声道：“难道你连我的死活都不顾了？”
我看着他，目光冰冷：“那么于颜呢，她的死活，你难道就曾顾过吗？”
于颜，这个名字，在我心头响了整整十年了。
她是我心目中唯一的依靠，每当我受了委屈，受了挫折，我都会拿于颜二字来安慰自己。我总是这么对自己说的，楚恨忧有母亲，我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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