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的行进总有终点,旅途也总将到达目的地。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吱!~”声,火车终于缓缓的停靠在车站月台边。车厢里的乘客们纷纷站起身来拿取着自己的行李继而向车厢两端的车门拥挤过去。
我们这一节车厢也不例外,不论是背着大包小包,左一包右一包把自己化身成蜗牛的民工,还是推着行李箱简单出行的大学生,又或者只拎一个公文包挺着大肚腩的成功人士,都行色匆匆的往车门拥挤过去,好像深怕自己比别人晚出去会被留在车厢里似的。车厢里的乘客一下子走的差不多了,车厢里也只有三太公和我,上尉军官,还有热心的金教授我们几人了。
金教授手里拿了一根竹杖,另一只手拎着一个只在电视里出现过的那种藤编行李箱,他跟我们微笑着点头示意一下,然后就挤进来汹涌的人群。
端坐在座椅上的上尉军官整理下自己的衣服,把那个超大的军用旅行包从茶几上拿起,放在车厢地板上,接着起身轻轻从行李架上拿起一个红布包裹的盒子,泪眼婆娑的看着那个不大的盒子用手轻轻的抚平红绸布的折痕:“兄弟,到你家乡了,哥哥终于把你们都送到家了!”说完他背起军用大旅行包,手捧着红绸布包裹着的盒子也挤进了汹涌滚滚的人群。
三太公看了看消失在人海里的车厢众人,抚摸着我的头,嘴里轻叹一声,接着拉着我也下车挤进了人潮。
这是一座历史悠久的文化古城,同时也是国家铁道运输命脉上非常重要的枢纽中心城市,每天来自全国各地的列车都会在经过这里时停靠一会。这座城市接待着来自全国五湖四海,形形色色的人,这些来来往往的人们给这座古城新的故事,新的希望,新的活力,带动着这座城市不断的发展着,变化着。
出了车站,三太公拉着我在车站广场上驻足不前。他停在那里,看着日头,分辨着方向,同时不停打量着广场周围的布局,脑海中对比着记忆中原本的车站广场布局,总算是找准了目的地的方向。
经历一番折腾,经过几番打听问路,我们终于来到了我们此行的目的地——城郊的榆木村!也直到到了城郊看到未怎么变化的环境,三太公才终于认清了路途,他捋着自己的胡须,看着已经慢慢变成记忆中熟悉的场景,长嘘一口气道:“哎!太平盛世这世界发展变化的也太快了,三五年就变得不熟悉了!真太快了,不一样喽,不一样了!”他一边前行着,一边摇头轻叹。
“榆树高,挂榆钱,榆钱活半仙,半仙算卦为酒钱,酒醉来到榆树前,榆树疙瘩窝窝团,半仙卧上边,喝口酒就榆钱,榆钱满口酸,半仙气的疯了颠,还把酒葫芦给打翻,慌慌张张着了地,摔倒在榆树前……”三太公嘴里哼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传的小调,摇晃着往村子里走去。我赶忙快走几步跟上他的脚步,猫着身子缩他影子里一步步的踩着他脚下的影子跟随着他步伐走动着,三太公回头看了看正踩着他影子走步的我,微微一笑,然后竖指一结指印,我迈出的右腿就感觉好像踩空了似的一下子软了起来,重心一个不稳差点摔倒,三太公仰头一笑,然后背着手又一步一晃的往榆树村走着。
行到一处大宅子门前,三太公站定等着我追上来,我连忙三步做两步的快跑过去。来到近前才发现,这真是一座很大的宅院。高大厚实的乌木大门前两只表面被摸的油光发亮的石质大狮子雕像,威武雄俊,乌木大门上两挂鎏金铺首衔环,好不富贵人家。
三太公笑看着乌木大门,一步迈过两层乌青石阶对着大门抬腿就是一踹,“咣当!咚!”乌木大门“叭”的撞向两边的门洞,只见门洞里一个猥琐的老道身形慌张的往后倒退着,老道面色潮红气喘吁吁的指着三太公笑骂道:“张老三,你个老不死的,多大岁数了你不知羞?黄土埋脖颈子了你还跟我闹,有意思嘛?可怜我知道你要来,还着急忙慌的想给你开门,你倒好,哎!疼死我这老骨头了,我的老腰啊!”
“于半仙,你才是个老不羞,你当我不知道你的?你能好心来接我,给我开门?那门洞里的水盆,门后的竹竿,还有顶上绳网咋解释?你还有脸说我,不是小辈们都在面前,呵呵,要不要咱老哥俩再比划比划?”三太公调笑到。
猥琐老道于半仙,讪讪的看着听到动静后着急忙慌赶来的一众小辈们,又看了看呆立在门前的我,他眼珠一亮,昏黄的眼珠子在眼眶里一打转,连忙上前作势欲拉我,我吓得躲到三太公身后!他又讪讪的摸了摸头,尴尬的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三太公看他滑稽的表情,微笑着说:“好了,老不羞的,吓到孩子了,快让小辈们都散了,把你的好酒拿出来,咱哥俩整两口,这多久没喝你的好酒了,我肚里的酒虫都馋了!”
“听到了嘛?赶紧的都散了!老大,你让你家那口子整几个菜送到我屋里,老二,你带老四把我那坛30年陈起出来,我跟这老东西东间等你们。快去,快去!”于半仙说完拉起三太公就往大宅子里走去。
三太公跟着于半仙,我跟着三太公,一会儿来到了所谓的东间。这一路走来才发现这处大宅子不简单,可谓是内有乾坤,占地面积十分的大,内中布置有亭台楼阁,池塘假山,而且每座房屋楼台的布局都错落有致,似乎暗合某种独特的风水布局。而这所谓的东间,其实并不是单独的一座房屋,而是一个独立的小院子。
东间小院里一共五间房屋,一个正屋,四间别屋厢房,正屋正厅挂着一卷人物立轴,是一幅写实的水墨人物图,画面上画着一位身着黄色锦纶麻衫,腰挂宝剑,左手持经右手捏八卦镜,脚踏碧玉小兽仙气飘飘的中年道人。画轴正下方摆放有一张长长的且显得厚实的八仙供桌,供桌上摆着一个紫铜香炉。
三太公和于半仙捻起几柱檀香,分别拜了拜画轴上的中年道人,口念无量天尊,把檀香插入紫铜香炉里。
两人分座而坐,聊着家常过往,谈着这些年经历的听说的一些趣事异事。
不一会儿,于半仙的几个后辈就把酒菜送了进来,于半仙打发走几个想要伺候的小辈,和三太公俩人痛快的吃起酒来。
“于老道,酒也喝了,菜也吃了,我这也听你绕了大半天家长里短了,咱哥俩有话你直说吧!你跟我绕圈子,我不自在!”三太公端起一杯老酒,一口抽完,然后看着脸颊微微泛红的于半仙。
于半仙闻言一愣,举起的酒杯都忘记往嘴巴里送。他沉默了一会,接着抽完了一大杯老酒,长叹了一口气:“哎!还是没能瞒过你,张老三,你说你那么聪明干嘛?这一辈子你处处都考虑到我前面去了,我看这半仙你叫更合适!”说完于半仙又给三太公以及他自己满上一杯,然后端起酒杯又是一口猛抽完,一口陈酒下肚,他定睛看着三太公,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
三太公看他那欲言又止的样子,气的也懒得搭理他,他端起刚刚满上老酒也一口抽完了满杯!
又是三两杯老酒下肚,于半仙已经喝的鼻尖泛红,他能抽完一满杯老酒之后重重的把酒杯掼在桌面上,他长叹一口气拉开自己的道袍说道:“老三,你看,她……她,要过来了?我……我可能命不久已,不是我矫情不愿意跟老哥哥你说,主要我不知道该不该把你牵扯进来!”。
只见,于半仙的胸口处一只血红色巴掌长的蜈蚣吸附在胸口正中。
血色蜈蚣全身油光发亮,红艳如血,唯独头部双螯黑的发紫。血色蜈蚣的百余条肢足深深的插入了于半仙的皮肤里,牢牢扣住在于半仙胸口的血肉里,它时不时颤动着触角,肢足,都让于半仙疼的眉头直抽!
三太公紧锁着眉头一言不发的死死盯着于半仙胸口的血色蜈蚣,似乎早已经预料到这次于半仙传信让他过来会是此事。
于半仙合上道袍,给三太公和自己又满上一杯老酒,然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长舒了一口酒气,看着三太公道:“老三,三哥,咱哥几个从当年相识到现在一甲子有了吧?我身上这玩意也差不多快40年了吧?你说这都什么事啊?哎!其实说起来,我也看开了,这一辈子也知足了,可是这玩意,对她,我……哎!三哥,我真不想把你牵扯进来,不想麻烦你,可是当年从十万大山回来的,到现在还活着的只有咱哥俩了,我怕……我怕再不跟你见见,再不跟你说道说道,以后再没机会了!……三哥,我……”于半仙说着泪眼朦胧,老泪不知不觉就顺着脸颊流淌低落在桌面上!
三太公闻言也双眼通红,老泪纵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