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湘子一席话颇为挑衅,只见他高昂头颅,满脸不屑的看着宋员外。宋员外把酒杯重重一放,回敬道:“我这宋府大院,也不是你想偷就偷的,有本事,尽管前来,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南湘子轻笑一声,“你这肮脏下贱的狗杂种,还不知羞耻狺狺狂吠?”一边嘲讽一边扫视众人。众人皆怒目而视,恐伤了员外面子,不好擅自动手。只见南湘子继续讲道:“宋员外,多行不义必自毙,好自为之。”言罢,起身离去。
却看宋员外额头不住的冒汗,似颇为惊吓。大家怒气腾腾,皆言:“宋员外,何必怕他,他若再赶来,我们拿了他便是!”
宋员外竟似失了魂,一边拍着胸脯,一边连讲:“好,好,好,一定要拿了他。”
后经人打听,才知道这南湘子和风尘剑乃是同门师兄弟,这才花大价钱,请得风尘剑前来金陵城。而风无本就与段吟心有一战之约,又见宋员外亲笔书信,知这邀请不好推辞,便应了下来,今日前来赴约。
这风无送走段吟心师徒二人,便来到这宋府。只见四围墙高丈余,金翎红面,长达数百米,俨然一座城中之城。围墙之中,有数道小门,方便来往下人运送生活所需之物。进出有序,毫不杂乱。设计这大宅当真下了一番功夫。“不愧是前朝国师的后人!”风无赞叹不已。这江湖之人,打打杀杀还行,看到这样宏伟建筑,心底数不尽的羡慕与钦佩。走到正门之处,更是器宇轩昂。顶门“金陵宋府”四个字,写的刚劲有力,霸气侧漏。“好!”风无忍不住夸出声来。
“当当当!”门口锣声想起,风无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大门敞开,一干下人有序跑出,站在两排,恭恭敬敬的向风无鞠躬。这一下可把风无惊住了。心道“他们怎知我几时来?莫非一直在等我?”
还没等风无适应,又见大门走出几人。为首一人肚皮圆鼓鼓,头戴金丝八仙冠,肩披龙凤呈祥披肩,上身二龙戏珠锦衣,腰系五彩流云宽腰带。下身青龙飞舞绣裤,脚蹬日月同辉南疆靴。一身打扮,好不奢侈!风无也算见过世面之人,可见到如此富贵,当真第一次!
“早听闻风尘剑名动江湖,今日得见,三生有幸!”这为首之人恭恭敬敬拜了拜风无,风无哪敢受礼,赶忙还礼。这一鞠躬,瞥见对方圆鼓鼓的肚皮把腰带撑的几乎断开,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
这一笑,两旁下人颇有不悦,只道老爷如此厚礼,这风无竟嬉皮笑脸。为首之人却并不介意,敬道:“风尘剑神采奕奕,宋某敬佩不已。”
风无猜到对方必是这宋府当家之人,敬道;“风无浪荡之徒,江湖浪子罢了。您如此看得起在下,风无受之有愧!”
寒暄几句,宋员外请风无到大堂一叙。员外亲自引路,自始至终不曾隔过一步之遥。风无心下感激,听人讲富贵之人飞扬跋扈,目中无人。今日一见,所言有虚啊。行走于院中,能听到悠扬琴声,不禁沉浸其中。“这琴音悠扬,不知何人所弹?”
“哦!正是小女宋灵”
宋灵?风无来之前了解过,一个月之前南湘子拜会之事。既然宋灵在弹琴,那也就是说,南湘子并未得手。
到大堂之上,员外开门见山,将南湘子挑衅一事和盘托出。风无忍俊不禁,原来这南湘子和他乃是十几年的师兄弟,行为素来怪异,自命清高,却是目中无人。见不平事拔刀相助,见看不惯之人便破口大骂。
“风少侠,宋某听闻,您、南湘子、破金,三人同拜入天机老人门下,天机老人教您剑法,教南湘子道法,教破金兵法,可确有此事?”
风无回敬道:“确有此事,我师父为人低调,不愿世人知其姓名,便称天机老人。我三人皆来自不同国度。我来自炎域,南湘子来自红莲,破金来自暗云。如今,我成了江湖浪荡之人,南湘子拜入白莲神教,整日研究修仙之事,我们已多年未曾来往。至于破金,已是暗云骠骑将军,声名赫赫。”
宋员外忙摆手道:“少侠过谦了,这官至将军,终究名利二字。这误入邪教,更是祸乱之源。唯独少侠你,任性坦荡,行走天地间,宋某最为佩服!”
这几句话风无颇为受用,两人又寒暄许久,越聊越投机。这宋员外天文地理,文采武功,样样能聊的上来。风无自己善书画,武功之高也是人间少有。至于其他的,倒不甚了解,与员外畅谈,只觉心胸开阔,增了不少见识。
“少侠,宋某有句话恐伤及情面。”
“但说无妨!”
“不知您与这南湘子,谁的武功更胜一筹?”
风无愣了一下,明白该聊正事了。回敬道:“不相上下,想必师弟更高一些吧。”
“少侠过谦了,少侠您入江湖不过数年时间,江湖上谁不知道你风尘剑的名号。一柄风尘快剑天下无双,这南湘子道法虽高,可真论及武艺,怕不及您的一半吧?”
“不不不,员外过奖了。”风无急忙解释。“师弟也是一等一的好手,我二人极少交手。”
“素问风尘剑心无旁骛,无欲无求,为人更是谦虚,今日得见,名不虚传啊!”
风无心下思量:“有道是无事献殷勤,必有蹊跷。我刚到门口,员外便亲自迎接,想来是等候已久。现在更是不住的夸赞,莫非是让我和师弟手足相残?”想到这里,风无定了定心,回到:“员外高义,风无浪得虚名而已。”
“唉,可怜我这小女儿,竟是被这南湘子骗了去。”
“哦?”风无一惊,南湘子来宋府,已经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了,这一个月发生什么,自己倒是好奇。明明宋灵在楼上,怎能说骗了去?
“这一个月,我对女儿严加看管,生怕有不测。你也知道,做父亲的,女儿就是自己心头肉啊!这南湘子来了数次,皆被我所请侍卫拦下了。交手数次,伤了我十几人,他自己也挂了彩。可这南湘子顽固不化,不思悔改,还是屡屡前来寻衅,这才被逼无奈,请风少侠出马。”
“嗯……”风无点点头,心下暗暗惊讶。师弟武功虽不如自己,但也是高手之列,按理说保全自身绰绰有余。竟能被侍卫打伤,可见这宋府之内定有高人。
忽闻琴声骤变,刚才婉转悠扬,瞬间变得凄厉,琴声愈弹愈烈,节奏也越来越快,听得风无心中颇为不舒服。他虽不懂琴瑟,但师父也曾教过,大致曲中意也能听得出。
“小女又在玩笑了。”宋员外笑了笑,他自身也是抚琴高手,怎能听不出琴中深意?“我这就派人去拦她。”
“不妨事!”风无急忙阻止,“小姐亲意深远,在下粗人一个,切莫扰了小姐兴致。”
宋员外点点头,喊管家来,在耳边小声安排几句。
琴声凄厉,本就听得人心中悲伤。琴音骤烈,更似拨弄心弦,顿觉心乱如麻。聊天兴致一下荡然无存,风无只是饮茶,早已忘了聊到何处。员外看风无面色不对,也不再多言,只是陪着。
少顷,琴声骤止,安安静静。
“风少侠,可愿道小女居所一看?”
“啊?”风无愣了一下,自己一个外人,去女子闺房?颇有不妥。奈何宋员外一再强求,便随同去了。
院落中央,是一花园。圆中蜂飞蝶舞,热闹异常。所种之花皆为世间名贵,花香扑鼻,新人心脾。花园中并无多余屋室,唯独正中央,一座阁楼高高矗立。上书“烟雨楼”三个大字。
风无心中窃笑,“烟雨楼”怎么那么像妓院的名字。自己也不便多说,只道这楼阁甚高,直直耸立,四围无绳无梯,唯独从最下方正门处可进入。
进入阁楼,灰尘扑面而来。里面竟然不是屋子,而是空荡荡的空间。除了楼梯,什么都没有。这楼梯左折右折,直通顶部。员外赔笑道:“小女所居,便在这顶层楼阁。”风无心道:“这哪里是楼阁,更像佛塔。这居于顶端,和坐牢有什么区别?”
二人走进高阁,房门紧闭。员外轻轻敲门,小声道:“女儿莫怕,爹爹来了!”少顷,房门打开,只见一妙龄女子站在中央。一身白衣,长发披肩,手指修长,身姿婀娜。面庞温柔少媚,竟是把风无看的呆了。脑中瞬间空白,本就登高阁,见佳人,此时此刻,好似在天宫撞见仙女一般!
“少侠,少侠?”员外轻轻拍了拍风无肩膀,风无这才缓过神来。抖抖身子,恭恭敬敬行礼,道:“请员外、小姐见怪,风无失礼了。”
“素问风少侠威名,小女心生羡慕,今日一见,当真一身英雄气!”宋灵娇艳欲滴,深深作揖。
“少侠光明磊落,请进屋内一叙吧。”
屋内,员外坐在风无对面,小姐坐于中间,离风无稍近。
“少侠,这南湘子‘窃玉偷心’四个字,你怎么看?”
“想必是见色起意,想据小姐为己有吧。”风无回到。
“起初我也这么想,说实话,南湘子虽飞扬跋扈,可令师‘天机老人’的名声,我们还是忌惮的。便想着,即便让女儿嫁于南湘子,便也嫁了,日后只要管教礼数,倒也不失为一门好亲事。”
“嗯……也是。”不知为何,风无心中竟有些失落,也不去细想,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金陵城发生几件大案,令我夜不能寐,每日哆哆嗦嗦,这才请少侠前来。”
“哦?大案?”风无好奇。
“金陵城内,十日之内,数名少女失踪,官府苦苦找寻之后,你猜如何?”
“如何?”风无心中一慌,感觉有大事要发生。
“这些女子,尽数惨死,且被人挖去了心脏,无一例外!原来这却与偷心,竟是真正把人的心给挖了去!”
“啊?”风无瞪大了双眼,“这怎么可能,绝不是我师弟所为!”
“唉,我知你们师兄弟情意深重,灵儿,你怎么看?”
“父亲,南湘哥哥是一顶一的好人,您切莫错怪他!”
“砰!”的一声,宋员外一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吓得宋灵一激灵,往风无身边靠了靠。风无脸“刷”的一下便红了。佳人在旁,心乱如麻。此时只觉得自己手被宋灵碰到,还未缓过神,左手又被宋灵轻轻碰了一下。当下脸变得通红,急忙把手抽了回来。眼角偷偷瞄了一眼宋灵,却看见宋灵脸上尽是失落之意,眼神似有幽怨。当下心里一喜:“莫非……莫非小姐对我有意?”心中窃喜,脸上不觉微微一笑。又恐宋员外看见,急忙掩饰。
宋员外还气在胸中:“什么狗屁好人,杀人取心也是好人?这南湘子真不知使了什么妖法,我这小女对他是赞不绝口,不论何时提起,永远称为英雄,不论其所做何等龌龊之事,在女儿看来都是旁人诬陷。风少侠,你若是不信,我引你去官府一看,莫非这官府也会骗人不成?”
“好……好……”风无脑中尽是宋灵美貌,哪有心思听员外讲话。只听到什么官府,便随口应了下来。
“我们这就前去,走罢!”宋员外满脸怒火。
“啊?走……哦……好!”风无忙起身,恭敬行礼。
员外忽然一拍脑门,惊道:“哎呀!我说风少侠怎么心不在焉的,原来……哎呀!是我疏忽了,这英雄佳人,倒是般配,你风少侠名动江湖,光明磊落,比起那贼人不知道强上多少!若是你愿意,我做主,将小女许配给你!”
“不可不可!”风无慌得手足无措,连忙推辞。可眼角却忍不住偷偷瞄一眼宋灵。只见宋灵面无表情,似乎于自己毫无干系。当下心里凉了半截。“她若有意,要么喜上眉梢,要么惊慌失措,唯独这无关紧要是万万不能。想来是我多心了,可刚刚她伸手与我相碰又是为何?”
这一失落,反倒定了定神,恭敬道:“员外,我们先去官府一探究竟吧,这旁事是小,性命安危事大!”
“对对对,你瞧我,光想着婚嫁之事了,走,我们一同前往!”
临走一刻,风无向屋内望了望,见宋灵也在看着自己,似有悲伤之感,眼角泪光盈盈。
“好美。”风无心道。
走下楼阁,员外看风无恍若失神。便拍拍他肩膀,道:“我这女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若能护其周全,我做主,为你二人举办婚礼!”
“这可万万不能!”风无忙推辞。“小姐冰清玉洁,怎能嫁给我这样的粗人?”
“有何不可?”员外有些不悦,“难道我女儿配不上你吗?”
“不不不,能娶小姐,风某三生有幸!只是风无出身贫寒……”
“那便不必多言,什么出身不出身的,难道我宋某还贪图钱财不成?少侠英雄之气顶天立地,能看得起宋某就是宋某荣幸。至于小女,这父母之命,怎有违背之理!”员外转而笑道,“走,同去官府!”走到停放马车处,拉风无手同入,一路畅谈,奔着衙门而去。
风无路上已然放平心境。将今日之事反复思量,只觉得有些许不对,却又讲不出来。
踌躇间,已经来到衙门门口。只见“金陵府衙”四个字如刀劈斧砍,煞是凶狠。知宋员外前来,衙门口早早便站着人等候。
“风少侠,请!”
有道是:
山雨欲来风满楼,轩窗抚琴清泪流。
英杰不解佳人意,行如逆水旱推舟。
笑里藏刀隐杀气,计赚双雄入泥流。
奔腾百川终入海,一剑不负少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