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华大心理学院的毕业生都会去名人墙留影,这是一种独属于他们的自豪感和仪式感。
——杨可宜
第二天一早,杨可宜去了行政办公室报道,报道流程并不复杂,加上上午人少,她只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完成了一应手续。谁知,刚准备打道回府,就被行政办那位身材高大、长相憨厚的主任给叫住了。他客客气气地询问了杨可宜接下来是否有私事待办,当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他终于笑着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原来,是有一份紧急文件需要送到上级主管部门,而行政办的其他几位老师都轮休,他自己又走不开,所以便只能将这份差事交托给杨可宜。
这种情况,叫“抓壮丁”!
“对了,杨老师,这是学校派的差事,你可以搭乘覃校长的公务车一起去,他正好去开会。”主任走到走廊边上,指了指停在楼下广场的那辆黑色小轿车。
“这……好像不太好吧!”杨可宜很是犹豫。
主任似乎看出了年轻人的胆怯,忙道:“哈哈哈,没事的,这是公家差事,符合程序。”
杨可宜本来想拒绝,但看着外间那逐渐猛烈的日头,又回想起昨天搬箱子上楼的可怕记忆,她最终还是答应了。
覃校长是个温和的中年人,头发花白、皮肤偏黄、个子不高、体型敦厚,说起话来带着浓浓的乡音。他见杨可宜拿着文件袋,便明白她的来意,所以安排她坐到后排,而自己坐上了副驾座。
“覃校长,真是麻烦您了!”
“别介意,我们学校位置偏,这会儿又是假期,很不好打车。”覃校长三言两语,让杨可宜的尴尬消退了不少。她道了声谢,却听见覃校长又说:“你是今年新招进来的应届生吧,叫什么名字?”
“是的,覃校长,我叫杨可宜。”
“那个学校毕业的,学什么?”
“我是华大毕业的,主修心理学。”
“哦,心理学,是个有前景的好专业!”覃校长赞叹了一句。
杨可宜听得有些不明究理,却又不知道该不该往下问。
“其实,现在的学校,从小学到大学,都应该在心理教育这一块多下功夫。很多人有种误区,认为学生心理疏导应该是班主任的事,可是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又有几个不对班主任老师心怀敬畏呢?”杨可宜没料到覃校长竟然主动和她交流起对于心理教育的看法,涉及自己的专业,她听得分外认真,也不似先前那般拘谨,“坦白讲,大多数的班主任确实经验丰富,应对学生的各种心理状态很有一套。但是,时代是不断进步的,我们不能再以过去的老观念来对待现在的孩子,长此以往,是会出问题的。”
杨可宜回想起了毕业之前上届学姐和她的交流,那时候的学姐对自己当时所处的状况很是不满,她抱怨得最多的便是学校对心理教育学科如何不重视,以至于她工作一年,已经完全变成了处室中一个琐事缠身的职员。三中所在的北水市,是一个三线城市,经济一般,人口不多,但是教育产业非常有名,已然成为了能够代表这座城市的名片。这些年,杨可宜越来越觉得,越是这种谋求GDP快速增长的小城市,越是看重眼前的实利,而忽略长远。所以,从签订合约那天开始,她就已经做好了被边缘化的准备。但是,她的专业是她的兴趣,放弃兴趣去做其他,她是说什么也不愿意的。
“覃校长,您说得特别有道理,不知道咱们学校的心理课程是怎样安排的?”杨可宜压根儿没多想,想问便直接问了。
然而,覃校长却回答得有些吞吞吐吐,“这个……还是要根据各年级的具体情况再做安排,毕竟,文考学科的压力确实不小。”
闻言,杨可宜没再多说什么,但她早已忍不住在心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道:“果然,还是不能免俗。”
……
送完资料,杨可宜去了趟市区的超市。整整齐齐的货架,琳琅满目的商品,让她有些烦躁的心一下子平静了不少。她推着购物车逛得很慢,从调料区到水果区,从日杂区到食品区,岂料,一圈逛下来,那本不算小的购物车已经被装得满满当当了。她去收银台结了账,微信付过钱后,收银员给了她两个超大的塑料袋,当她把两只袋子全都塞满了之后,才发现,要将这些东西提回去真的是太困难了。
“唉,真是扫货一时爽,搬运火葬场呀!”杨可宜不禁腹诽,却也不敢太耽搁,心一横便用了吃奶的劲将两个袋子提了起来。然而,她那口狠劲还没憋够100米,就不得不为现实所屈服,败下阵来。杨可宜将两只袋子放在超市门口的屋檐下,然后一边擦着汗水一边无奈地望着那毒辣的日头。
她本来想叫个专车,然而,刚要掏出手机,就发觉,手机并不在原来的地方。她一下子有些慌神,忙不迭地将随身的背包甚至两只塑料袋都翻找了一遍。可是,全都没有。
此时此刻,纵使乐观如杨可宜,也不由得开始抱怨,后悔着自己是如何马虎,竟然将手机弄丢了。负能量一旦涌现,很快便开始扩散,占据整个人情绪的主体,她无法抑制自己去回想这两天的种种遭遇,只觉一切都不顺到了极点。若是换了往常,她一定会及时安慰自己一句“万事开头难”,可是眼下,她实在疲惫于这种毫无根据的自欺欺人,只差一点,她就会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嚎啕痛哭了。
“可宜?”正在杨可宜快被自己的霉运折磨得崩溃之际,耳畔忽然响起了一个温柔而熟悉的声音。杨可宜茫然地转过头去,看见了一个一头卷发的瘦高个女子,正面带微笑地看着她。
“赵师姐……”杨可宜几乎是下意识喊出了女子的名字。
女子语调轻柔,有抚慰人心之效,“我站在你旁边有一会儿,要是再不喊,我怕你下一秒就要哭鼻子了。”
杨可宜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有些羞涩地说:“这么多年不见,师姐一来就嘲笑我。”
被她这副样子逗笑,赵师姐也不忍心再继续戏弄她,便从西装外兜里拿出了一个白色外壳方方正正的东西,她挥了挥手道:“再着急,也要记得清点好自己的财物。”
杨可宜定睛一看,赵师姐手里拿的不正是她的手机,看她一脸懵圈,赵师姐摇摇头解释道:“结账的时候我就站在你后边,一开始不敢认,是看了你的手机屏保,才敢确定。”
她的手机屏保是一张在华大心理学院名人墙前的摆拍照。华大虽然是一所师范院校,但是它的心理学院却十分有名,不仅在全国排名前五,而且也是名校友辈出,所以,但凡华大心理学院的毕业生都会去名人墙留影,这是一种独属于他们的自豪感和仪式感。
杨可宜看了看失而复得的手机,又看了看温和美丽的赵师姐,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彻底绷不住了,三两步走过去抱着师姐嚎啕大哭,一时间,泪水、汗水还有早已脱妆的粉底全都蹭到了师姐那柔软的丝绸西装上。面对此景,师姐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伸手拍了拍她的背,柔声说道:“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