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沐敲开了门。
是诺亚开的门,他已经穿戴整齐,显得精神饱满。
沐是在床边找到的宁不更,地板上的被子扭成了奇怪的形状,他瘦小的身躯完全藏进了被子里面,只露出一张憔悴的脸,乍看上去活像是被子上长出了一张脸一样。
“你们这是怎么了?”沐吓了一跳,关心的问道,两者完全相反的精神面貌,让她有了不好的联想,怀疑诺亚是不是对宁不更做了什么坏坏的事。
“我们挺好的啊,”诺亚说着,已经打开了窗户。寒风夹着雪花,迫不及待地灌进屋里,温暖的房间很快降下了温度,“你快起来吧,我们得准备走了。”
风雪袭脸,宁不更的脸冻得皱成了一团,他不满地抗议:“你快给我把窗户关上,要不是你闹了大半夜,还非要拉着我上床睡,我早起来了。”说完他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用脑过度还得不到充足的休息,他的脑子还在隐隐作痛。
沐尴尬地站在门口,她告诉自己不要想歪了,犹豫了好久她才磨磨蹭蹭地进了屋,把一个大袋子放到宁不更旁边,道:“不更,我刚给你买了几件穿的,你等下起来的时候可以换上。还有,一件长袍。这样你就不用站在车上了。”
说完,她立刻出了房间,像是打扰到了诺亚和宁不更。
宁不更睁开了眼,一袋的衣物引入眼帘。在出村的时候,他把从废墟中搜出来的钱币分了一半给沐,昨晚的食宿也在她的坚持下,由她支付了,再加上这一袋的衣服,沐的钱应该没剩多少了。
他离开了温暖的被窝,沐帮他准备的衣物都很合身。保暖舒适的布料穿在身上,让他不由之主的想要呻吟出声,要是屋子里只有他一个的话。最后是黑色的长袍,穿上后把他整个都罩在里面,再带上帽子,不仔细看都不会发现他是一只哥布林。
真是一个好女孩啊。宁不更心里感叹,要不是遭逢大难,她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沉默吧,也不知道过去的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
这时,诺亚看到宁不更起来,就关上了窗户,小声地说:“其实你也不用遮掩的,镇上的人都是朴实善良,我会告诉他们不应该区别对待你的,每一个种族有应该享有平等的权利。”
宁不更听得直翻白眼,这种事情哪是你随便的说几句就能解决的,他仅仅是心里上支持诺亚,沐想到的方法已经很好了,不用惹出太多麻烦。
见宁不更不理会,诺亚只好不提,他道:“你等下和沐直接去车棚,我现在已经是一名骑士职业者了,得先去公会修改下资料。有了职业者的身份,我的冒险者资质就会提升一大截,到时候也可以接很多有限制任务,那些任务的赏金可都是很可观的。”
“你去就去,炫耀什么!”目送诺亚离开,宁不更面无表情。这人就是嘚瑟,手上的骑士纹一直显现出来,满脸都是快来瞧一瞧的表情,他仿佛都听到其他人遇上诺亚,那充满羡慕的话了。
“早上好诺亚,你手背上的是什么?”
“骑士纹,现在我已经是一个真正的骑士了!”
“哦,我最好的朋友,恭喜你成为一名骑士。”
果然没错,旅馆老板汉斯的惊叹声响起,然后就是嘈杂的声浪,簇拥着诺亚得意的笑声。
宁不更把自己裹严实,汇合沐后直接去了车棚。还是清晨的小镇,早起的行人还没有多少,这辆前往另一个小镇的车里没有一个乘客,驾车的汉子吃着煎饼,盘算着出发的时间。
宁不更坐在最里侧的座位上,旁边是端正坐着的沐。
没一会,他透过低垂的帽檐就看到,诺亚出现在了车门旁边,他的脸色还洋溢着笑容,踏上车厢后还不停地向外挥手告别,车门边站着不少行人,其中就有汉斯,这个老板还在不停地向行人介绍诺亚,大声骄傲地说着他就是在自家旅馆住了一晚上就成为了一名骑士。
沐好奇地打量着诺亚,诺亚隔着过道坐在她的旁边。她看到了诺亚手背上的骑士纹,昨天前他还是一个单纯的不凡者,今天就又成为了一名职业者,开心地道:“恭喜你诺亚,你终于成为了一名骑士。”
诺亚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啊,我终于成为了骑士,还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骑士之路。”
宁不更依靠着车厢,昏昏欲睡,心里嘀咕:那可是一条没人选择过,前路艰难的未知道路。
驾车的汉子吃完最后一口煎饼,把目光从诺亚身上移开,挥动皮鞭,河马拉动车厢缓缓向前。
诺亚的声音撒在路上,吸引着汉子还有沐的注意。
“沐,今天我来向你详细介绍一下关于职业者的情况吧,以我熟悉的骑士为例。”
“职业者,是在不凡者的基础上诞生的。在诞生之初,不凡者体内的元素会自行运转,在体内刻画下职业基础法阵,职业者今后的成长全都是在这个基础法阵之上发展起来。那是独属于个人的特殊法阵,至今还没有哪位专家学者发现一模一样的职业法阵,也从来没有成功的在不凡者体内刻画出职业法阵。可以说职业法阵都是天然形成,是独一无二的。”
“一般来讲,职业法阵的诞生就标志着这个不凡者今后的道路了,像我是一名骑士,那么元素的力量在法阵的影响下,不凡者基础的自身成长中,会在耐力等肉体方面有明显的偏向性。这也是为什么骑士等职业多为近战拼杀,法师是远程施法的原因,因为职业特性赋予的能力加成不同。”
“每个职业者的法阵虽然都不相同,但在整体法阵上来总结,大部分还是可以归为一类的,在自身激活法阵的情况下,可以在体表出现纹路,这种纹路也是区分职业的方法之一。我的就是骑士纹,看上去很像是一名驾驶坐骑的骑士,等到我拥有了坐骑,我可以选择和坐骑缔结契约,在坐骑体内刻画下法阵,这也是骑士的特有能力。”
“职业者在大方向上分为战斗和生活两种……”
诺亚讲得细致,沐和驾车汉子听得认真,宁不更就很痛苦了。昨天晚上诺亚就絮絮叨叨和他聊了半宿,他早就知晓了职业者的相关信息,现在他只想安稳的睡上一觉,诺亚竟然又开始了教学。
天知道诺亚这家伙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东西?
他是没有坐骑吗,他明明就是没钱买,没看到他连把剑都没有吗?
宁不更想到了一部老电影,那里面碎碎念的唐僧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现在的诺亚同样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宁不更一觉睡醒,车窗外已经没有了红枫林,取而代之的是广袤无垠的平原,白茫茫的积雪覆盖其上衍生到视野的尽头。
沐坐在他的旁边,安静的翻看书,那是一本记录维塞尔历史的书,是早上的时候他托沐买的。诺亚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前面的位置上,此刻正和车夫你来我往,聊得火热。
“你成为冒险者都五年了吗?”
“是啊,我十八岁那年就效仿罗杰大帝开始游历大陆,向往和他一样成为一名伟大的骑士。”
“那你这些年接的任务有没有特别危险的那种?”
“当然有了,我曾经接到一个任务,是一个村子出现了森林狼。我和好几个冒险者联合,守在那个村子两个多月,最后才把那群狼杀掉了。”
“哇,你可真是一名强大的骑士。我的村子也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在一年前,是哥布林部落呢,是伐木的村民发现的,就在村子不到五百米的地方,驻扎了一个小部落。村长去镇上发布了任务,来了六个冒险者,其中就有一个战士职业呢。那五个不凡加起来都没有战士一个杀得多,一剑一个,我亲眼看见的……”
“为什么要杀掉啊?”诺亚突然打断车夫的话。
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车厢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为什么?因为那个哥布林部落离得太近了啊,说不定哪天就会闯进村子呢,那都是一群丑陋低贱的家伙。”
“可是,如果害怕的话,赶走就好了啊。”
“哥布林哪里听得懂人话,村子已经被它们发现了,不杀光的话怎么能放心?”车夫奇怪地看着诺亚,“就像森林狼,赶走它们是没用的,它们只要没有食物了,迟早还是会跑进村子的。”
“可是……”诺亚不知道该怎么说,昨天的他也和车夫一样,对哥布林抱着低贱野蛮的看法,认为那是一群无法交流的野兽。就是现在,在听到车夫对哥布林的评价,他也无法反驳,因为多年的教导就是如此告诉他的,他能因为宁不更可以交流,就断定每一个哥布林都是可以沟通的吗?
沐放下了书本,她偷偷得打量宁不更,只是宽大的帽檐低垂,完全遮住了宁不更的脸。
一直到暮色四合,车子进镇,诺亚才开口,声音困惑:“为什么不可以交流呢?大陆上那么多的第三等种族奴隶,那不都是可以交流的吗?他们不是森林狼,不是野兽啊。”
宁不更不知道怎么解释,难道要说一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吗?自己现在可是一只哥布林,这么开导诺亚,不是等于告诉他最好小心自己吗?
诺亚的骑士之路,只有靠他自己摸索前进。
随后的多天,诺亚表面上恢复了正常,和宁不更吵吵闹闹,认真的教导沐,只是在偶尔的时候,他会不由自主地陷入沉思。
两个人一个哥布林,用了五天的时间,经过好几座城镇。迎着风雪,渐渐地离开了红枫森林的范围,广袤的平原出现在眼前,白茫茫一片,延伸到无限远处。
随着时间的发酵,在离领都金穗城越来越近时,有关巴普村的遭遇也慢慢散播开来。
在卢卡领主的雄鸡领发行的领报上,详细刊登了事情发生的经过。由巴普村唯一的幸存者——福格·菲利斯,村中的老师,亲口讲述。
那是一头传说中的银龙,带领着哥布林和狗头人,在冬天到来的时候,闯入了村子。村民愿意奉上所有的粮食,只为获得生的机会。可是,那群强盗依然没有放过善良的村民,村子在大火中化为灰烬,村民也全都倒下了,只有菲利斯侥幸逃过一劫。
随后的内容,则是有关雄鸡领最强大超凡骑士——温格·哈莱德。报纸上,这位两鬓斑白的超凡骑士,把一切责任承担下来。他对于当天没有及时赶到村子表示自责,全都是因为他兴致高涨,教导队伍中的骑士,导致没有准时赶到村子,这才让村民遭遇不幸。哈莱德已经向领主递交了辞呈,他甘愿卸去所有的荣誉,要游历大陆尽己所能的,阻止那些有可能发生的灾难。
最后,报纸上又刊登了其他骑士的内容,所有骑士都甘愿承担责任,过错绝不在敬爱的超凡骑士身上,而是那群低贱的第三等种族。
沐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她的目光停留在报纸上,像是透过那些文字又看到了村子。
诺亚显得不知所措,他迟疑着,想是要辩解什么:“其实,这一切都是那些去村子的哥布林它们的罪,你不是也说过不更那天在你身边,他完全是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的。”
“这样更好不是?”宁不更仰起头,望向沐。
沐艰难地笑一下,道:“能够直接找到菲利斯,确实是再好不过了。不更说的我不信,菲利斯和骑士说的我也不信,我要靠自己得到真相,村子到底是什么情况?”
诺亚嘴唇开合,到最后也没有发出声音。
平原上,名为真理之河的大河顺着平原缓缓地蜿蜒流动。卢卡领主领都,坐落在雄鸡领的丰饶之城,金穗城已经遥遥在望。
“唯一的幸存者吗?呵!”宁不更掩在长袍兜帽下的嘴角上翘,“没想到吧,我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