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受伤不轻,一连在客栈歇息了小半月。
现在他们真的是风轻云淡。血影狂刀死了,黑衣人南宫博奇死了,宝典和钥匙也回来了。就剩下他们两个人。林风看得出来,古月心心情阴郁,他知道,或许她想起南宫不举了罢。越过长江便属江南了。两人决定继续南行,散心。
路上,两人只说眼前,谁也没提过去。
每到城镇,林风就会买好多好玩的,比如风筝,面具,糖人,梳妆盒;看戏,看民俗,坐在窗台,看人,看雨;带着古月心穿梭在大街小巷,流连于各色小摊前,吃得两人满嘴油腻。远离喧嚣,两人相互扶携,游山玩水,走过了许多桥,看过许多云,赏过许多景。一时好不惬意。古月心的心情似乎渐渐好了。
然而林风愈发心事重重了。
一弯江水,水面静静流淌,远处是连绵的山,江水顺着山脚蜿蜒静静地流淌过来,又延伸到看不见的未来,背后不远处是一片竹林,竹林覆盖了大半个山,将这景色点缀得翠翠绿绿。
站在江水转弯的滩头,却见江面已起了淡淡水雾,夕阳也只剩下一抹极淡的橘红色,晚归的鸟儿偶尔在水面上打个旋,急匆匆飞走了。临到江南,景色已有几分江南韵味,美得如同江南女子。
两人流连忘返,尤其迷恋竹林景色。竹林之中,幽径通幽,斑驳的日光洒在地上,犹如一颗颗珍珠,镶满了整个世界。碗口粗的竹子上,不少已刻着字:崔然与赵蓉儿恩爱一生;路旭、吴婉在此相爱,特此证明;孟宇和徐敏白头偕老永不分离;张浩与陆长雪心心相印……
后面落款无不是日期了。有的名字,画了大大的“心”圈在一起,有的名字,一个苍劲有力,另个清新娟秀,一望便知是两个人合写。林风和古月心注意到到,在后面竹子上,出现了一对熟悉的情侣名字,那就是路旭与吴婉,这次刻的字很简单,“我们在一起了”,日期是在上次的三年后……
这些恩爱之秀,羡煞旁人。
“要不咱也刻个?”林风禁不住提议道。
古月心看了这些竹子上字,脸色红晕:“我不。”
林风好说歹说,央求了许久,古月心终于答应了。
他们找了颗长势良好、参天大竹,林风用金钗先是起笔,划下了“林风”两字,然而古月心接过去,又划下“古月心”三字。“来”,林风划出第一个字;“过”古月心划下第二个字。最后便是落款了。一个人的名字苍劲有力,另一个清新娟秀。只是短短两字,好像意味不足。林风想了想,又在后面加上了一句话。
“愿我们每年今日来此一游。”
古月心颔首低笑,没有反对。
林风啧啧感觉还少点什么,一颗“心”?不,不太合适,嗯,林风提起金钗,在字的后面,划了了一幅画,那是几笔勾勒出的两个小人:歪歪曲曲的圆,下面一竖,分出四个杈,两个小人的手交在一起。
“这是什么啊?”古月心睁大眼睛道。
“你和我啊。”林风道。
“我和你?”古月心看着这两个奇丑无比小人道,“哪个是我?”
“你看,”林风指着这两小人道,“左边这是我,右边这是你。”
古月心见右边那小人,更是丑得别具一格了,没有五官不说,脑袋都是扁扁的,就像被门夹过一样……
“哎妈!丑死了!快划掉!”古月心说着便去抢金钗。
“丑啥呀,都差不多的,不给。”林风跑开了。
古月心在后面追:“你快回来,要不你就完了!”
“不给就是不给。”林风继续跑。
古月心追之好远,始终追不上林风:“行,不划也可以,但左边那个是我,右边那个丑的是你,这样才符合事实……!!”
“好,好,左边那个是你,右边那个是我。”
“不行,空口无凭,立字为证。”
林风回到那竹子前,在左边小人下刻个“心”,右边那个刻了“风”字,才将金钗还给古月心。却说古月心余气未消,接过金钗,狠狠在右边小人上划了几道,林风的面目即刻变得狰狞了……
“唉,你若能温柔点,就是天下最完美的女子了。”林风小声哀叹道。
……
两人在这兜兜转转,玩了一整天,误了路程,赶不到下个镇子了。两人便在江边点起篝火,架起一小陶罐——他们常在外面野炊早就备下的。奈何随身带的干粮并不多,两人只好去竹林采摘了些蘑菇,木耳,可食菌类,还有野菜,放进罐子。
水在咕嘟咕嘟作响。放入些盐巴,陶罐飘散出饭菜的香气。两人坐在江边,听着哗啦啦水流声,望着满天繁星,大快朵颐,却是别有一番风味了。
他们吃过饭,又说了些许话,困意袭上心头,林风和衣便躺在篝火旁要睡了。这时林风却发现,古月心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对。只见古月心坐在篝火旁,身子歪歪晃晃,随时想要倒下去,再看她脸庞时,赫然发现,脸庞红扑扑的,就像猴子屁股。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转眼间变成这样子了?林风大是吃惊,走到前去,却见她脖颈,手臂,全是红彤彤的,细看之下,却是红色小疹子了。古月心昏昏沉沉失去意识,轰然倒在他怀中。
林风脑子嗡地下,跳出了两个字:中毒。
吃的同样东西,可为何自己好好的?林风慌了,使劲摇古月心,却依旧不醒,再一摸鼻息,竟然没了气息。林风手忙脚乱,恍然想起“胸外心脏挤压法”,急忙施救,后来林风后悔说,忘了“口对口人工呼吸法”了……
忙了一阵后,古月心恢复了呼吸,只是仍未醒来。这时林风才想起,可能这些蘑菇木耳什么的,有古月心的过敏原,使得她出现了过敏反应,而自己没事。过敏虽常见,若不及时处理,也是要出大事的。林风去竹林找了些催吐之物,给古月心灌下。古月心渐渐好转,呼吸均匀。忙了大半夜,林风却不敢睡去。
他怕自己闭上眼,古月心又没了气息。林风只好守在她身旁,每隔段时间,便用火把照了,查看她的情况。只见她脸上的红疹一点点褪去。林风看到,熟睡中的古月心,与平常好不相同,清秀的脸庞,是那么恬然,鼻翅儿在一张一呼,是那么可爱。听着潺潺江水,林风想起了他与古月心相识的一幕幕,好几次,不由得笑了。
她曾是那么粗野,那么蛮横,现在却是如此纤弱……忽然触动了林风心下最柔弱的地方,这刻他才知道,自己心中早已满满住下了她,这刻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害怕失去她,这比那次决定因离开而失去她还要可怕!这刻林风感觉,什么喜欢不喜欢,什么南宫不举,一切都不重要,只要她好好的就够了!
林风觉得有句话说得很好,明天和意外,你永远不知道哪个先来。
也是这刻,林风决定告诉她自己心意,可每每话到嘴边却踌躇了。
夕阳西下,江水滩头。
古月心正迎风站在滩头,远眺天边景色。
“你怎么样了,好了吗?”林风来到江边,站在她身旁道。
“嗯好了。”古月心淡淡道。
随后两人陷入了沉默,良久的沉默。林风不知怎么说,而古月心似乎不知说什么。这刻林风只觉自己好笨,连句话都不会说,还不如南宫不举呢。林风看着平静的江面,内心泛起涟漪。
“有件事,心事,我想跟你说说。”林风偷偷看了眼古月心。
林风看到古月心表情并无多大变化,她的嘴角只是简简单单“嘤”了声,虽是简单单只说了个字,却给了他莫大勇气。
“其实,这句话憋在我心中好久了,一直未敢说,今天不管怎样,我都要说:我喜欢你!古月心,我喜欢你!我打心尖里喜欢你!”
沉默,又是沉默。那一秒的沉默,仿佛像一个世纪。
林风忐忑等待她的回答,哪怕是拒绝也好。
可是古月心转过头望了他,只轻轻道了句:“喔。”
喔?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的意思表达不够清楚?
林风鼓足勇气又道:“你知道吗,其实,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嗯,并没有喜欢你,真的,后来到了山庄,见到你时,还是没有喜欢你,因为那时你顽皮,任性,强横,粗鲁,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后来,其实,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喜欢你了,或许,在逃命的途中,或许在山庄的时候,也或许,在我见到你第一眼的时候,只是那时我自己都不知道罢了。”
“现在我很清楚,我喜欢你!是那种没有你就活不了的喜欢!”
“喔。”古月心脸色有些红,不知是害羞还是生气。
“能不能别老喔。你到底怎么想的嘛?”林风见她表情只觉心一点点下跌。
古月心好像想说什么,忽然忍住了,脸色尤其难看了,只道:“嗯。”
林风:……
“我知道了……”林风感觉自己的心跌到了江底,“你不用说了,看你表情我就知道答案的,真的,我理解,我明白,现在我除了一身虚名,房无一间,地无一垄,一无所有穷光蛋,长得还丑……你怎么会喜欢我呢,何况,你心中,你心中……”
林风龃龉道,始终没有说出“南宫不举”四个字。
却说古月心听到“丑”字时,忽然哇地声,呕吐起来了。
“难道我丑得已到让人呕吐的地步了?”林风心下冰凉。
林风还是向前拍打了古月心后背。古月心干呕了几下,用江水清洗了脸庞,便坐到鹅卵石上休憩了。江边的风,有些大,林风忍不住将衣服披在她身上,转身离去。是了,看古月心表情就知道,她想静静,而他林风又何尝不是如此,更想单独静静了。
“哎,你过来。”古月心忽然喊住了他。
古月心拍了下那块被江水冲刷得光滑石头,示意他坐下。
林风有些疑惑了,在叫我?他疑心地走过去,坐在了她身旁。
“刚才,”古月心压了下喉咙道,“我一直想吐而吐不出才来江边的。”
啊!原来如此。林风此刻突然感觉到什么叫峰回路转,什么叫柳暗花明。
“难道你对我,对我……”林风嘻嘻笑了起来,只觉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我且问你,我顽皮,任性,强横,粗鲁,没点大家闺秀样子,怎还会遭人喜欢?!”古月心将顽皮、任性、强横那几个字声音拉得很重。
林风忽然觉得完了,果然头次表白没经验,太实在了。他明白了这个问题无异于前世“我和你妈妈掉水里你救谁”,回答不好,死得恐怕很惨。林风禁不住想,依古月心性格,肯定会把他踹到江里,喝鱼汤去……
“可我就喜欢你这样子,因为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林风道。
这话听来讨喜,其实,林风说的倒是心里话。
林风还告诉她说,第一次他们相识,她女扮男装,还打了他想想都好暴力,“洞房”那夜,她对他惨无人道的折磨,简直感觉她很魔性,连个女孩子都不算了,后来又对他各种欺侮,更是让他感觉男人尊严尽失,再到后来两人跑路,共同闯过了无数危险,不知不自觉中,他发现自己已不能没有她了。林风回忆了过往种种。
林风感觉,若说喜欢,可能见她穿女儿装的那刻,就深深喜欢上了她。
古月心背后的掌心,终于暗暗放下了。
“说这么多,你到底怎么想的呀?”林风又一次问道。
“没怎么想啊。”古月心摩挲着脖颈那“项链”道。
林风有些心急直截了当问道:“你对我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我……我……”
林风见她吞吐样子,好似明白了:“你是不是还喜欢南宫小白脸呢?”
后来林风才知道,这句话问的多么错,多么蠢。
“南宫白?”
“南宫不举那小白脸啊。”
古月心听林风说破了她先前心思,脸色忽地红了,可听林风这时候还这般说,她的脸色忽地又白了,然后愤愤道了两个字:“你猜?!”
随即古月心气哼哼起身走了。留下林风一人在风中凌乱。我猜?猜什么?喜不喜欢南宫白?还是喜不喜欢我?哎,别走哇,说清楚的嘛!
古月心走出去没多远,转过头。风吹过刘海,她用手撩起一头秀发,露出温怒脸庞,道:“反正我是不会喜欢你的,对,你丑得都让我吐了,我才不喜欢呢!”
说完古月心便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