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我刚下楼，与迎头上来的宋让撞了一个满怀，他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站稳之后慌乱喊着：“不好了，不好了！篮球场，来了一群不速之客！”宋让喘着粗气，球衣里的胸脯快速起伏着，汗水蒸桑拿般从额头、脸颊、脖领子里渗了出来，阳光照得他短发里的汗珠子一闪一闪的，他咽了一口口水，张开皱巴巴干涸的嘴唇，说：“他们占了咱们篮球场，还口出狂言，说今天要打的你方强满地找牙。现在球场已经挤满人了，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人，铁丝网、树上，趴着的，坐着的，蹲着的，站着的，爬着的，到处都是人，可能整个万叶镇的人都来了吧，简直比中国男足踢世界杯时还要热闹！”
我淡淡一笑，道：“有对手了？是好事儿啊。”
宋让说完，却拦在我身前，说：“你别去。”
“为什么？”
“他们不是万叶镇的，我看他们都带着棍子呢，恐怕是挑事儿来的。”
“怕什么，我方强什么时候怂过？”
“他们来了十好几个呢，我看你还是别去了。”宋让的眼睛惊恐万状，事态很是严重。
“那怎么行，既然他们点了我的名字，不去岂不是让他们瞧不起我？”
“好汉不吃眼前亏，名不正言不顺的约战，不能去啊。”
“别罗嗦了。”
我推开宋让，他瘦小的个子也拦不住我，我正要推起我那辆破破烂烂怎么也骑不快的自行车时，发现它的后轮已经和栅栏锁在了一起，是宋让干的。宋让依旧拉着我的胳膊，像小媳妇儿一样皱巴着脸。
路过的人看见我们，都咯咯乐着：“方强，你到底去不去啊？我们可是特地从南厂逃班儿过来的。”他们其中有一个胖子，正是在我眼皮底下被纹身哥打败的那个，我看他脚底下又穿着之前输给纹身哥的那双鞋，应该是他趁我打败纹身哥的功夫，又把自己的鞋拿了回去。“这家伙脸皮真厚！”我心中暗忖。他们现在都成了十足的看客。
“去，你们先去，让他们等我一会儿。”
“好嘞！”我应了一句，这群人便兴致勃勃，吹着口哨向篮球场迈着满怀期待的脚步了，他们一路走一路喊：“方强要对决啦！方强要对决啦！大家快去看啊！”
“这回对手是谁？”街边一些消息不太灵通的人问他们。
“不知道，据说要打得方强满地找牙。”那个胖子说。
“好好！那必须去看！”这人也跟了他们的队伍，边走边说：“方强老赢，没意思，我们现在想看他输。”
“就是，我们旷了工，如果看到方强输，那扣工资也值了！“
“听说这群人还带了刀，如果弄出点血来，扣双份工资也值了！“
“不过，听说那群人不是咱们镇的，我看，还是让方强赢吧，方强输了，咱们镇子的人也不光彩呀。”
“哦，是这么回事，那我就支持方强，一致对外！一致对外！”
一群人嘻嘻哈哈地笑着，我和宋让走在这群人后面。我大摇大摆的走，又有不少人跟在了我们身边。
“方强，听说今天有人要灭你？”一个骑车的人载着他的女朋友，路过我时问。
“嗯。”我点点头。
“哈哈，有信心吗？”
“玩儿呗，哪儿那么多事儿。”
“你这态度可不行，你可代表了咱们镇的希望啊！”骑车的人失望透顶地说。
那天傍晚的天边挂满了云彩，夕阳从云缝中射出一道道光，把建筑物，汽车，行走的人影都拽得长长的，道路两旁的季鸟停了喊叫，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人群代替了树上的季鸟，嘶嘶呀呀的，听不清谁到底说了什么。走到如刀一般的群马河时，桥上已经堵得水泄不通了，远处连接篮球场的道路，已是黑压压一片。群马河流动的时候像一面拿在手里的镜子，朝着阳光变换着不同的角度，从河面反射出来的光，照耀得小镇煜煜生辉。人们笑着闹着，都知道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万叶镇的人都来了吧？”宋让惊叹道。
“少说已经有4、5万人了，太堵了，你说咱还赶得上吗？”旁边一个中年人接着宋让的话茬儿说。
“赶得上赶得上，方强也还没到呢。”宋让看这人并不认识我，如是说道。
“操，今天是对外面的人，这小子不会是怕了吧！输不起的家伙！”
中年人骂完，旁边又有个人回应道：“怎么会，他要是敢不来，老子他妈把他给宰了！这王八蛋可是代表着咱们镇，不但得来，还必须得赢！赢了咱脸上才有光，才好意思跟人说咱是万叶镇的人。”
“就是就是。”
我在一旁听着，不屑搭腔。我听到有人落水的声音，俯瞰桥下才知道是有人捷足先登，跳入河中游了过去。桥上的队伍一点一点地向前蠕动着，有人蓦地高喊：“方强在这儿呢！方强方强！”人群朝我的方向拥挤过来。“扑通扑通——”有几个人被挤下了桥。
“方强来了，大家快让开一条道。”宋让扯着脖子喊。
大家艰难地挪开身子，挤出来一条勉强侧着身子能过去的通道。我过去之后，这帮人又像沙子一样，填满了这个通道。我就是这样被人们簇拥着走向了球场。我发觉越接近球场，反而越鸦雀无声了，在球场门口的时候，我看到球场里，几个耷拉着脑袋的篮筐和满地的玻璃碴子，球场被糟蹋的不成样子了。我额头渗出了汗。群众中有人看到我迈腿进来，又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在此期间，我似乎还听见了警笛的鸣叫，人太多了，想必警车是开不进来的。
“方强来了！方强，把这群流氓赶走！”人们开始呼喊起口号。我看到十五六个身穿衬衫的青年占了那个带灯泡的场地，他们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铁棍或是明晃晃的铁链，人群自动站在了界外，把场地让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