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大人,俗话说: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
“且不论小子的才学是否属实,即便是真如大人所说,那就更应当以身作则。”
“正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齐航也不以为意,挥挥手阻止晨曦和柳絮,转而对范仲淹继续解释。
“何况小子的才学并未荒废,但也真的是不值一提。”
“根本没什么好遮掩的,范大人请看。”
谈笑间,齐航已经命两女到书房将他的书稿取来,交给范仲淹。
“哦?”
范仲淹将信将疑,又满怀期待地从里面抽出厚厚几本,逐一进行翻阅。
《格物学》,《博物学》,《变化学》,《宇宙猜想》,《地理学》,《算数学》,《代数学》,《几何学》。
“呃……”
晦涩难懂,范仲淹直感觉自己是头晕目眩。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有道是学无止境,这些都是小子闲暇时的几篇陋作,尚且只初窥门径,仍旧没有研究明白,岂敢以才学自居?”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范仲淹听完,当真是有些无语。
无论如何,他对于自己的本事那也是相当自信,要不然当初年少轻狂的时候,也不会说出那样意气风发的豪言壮语。
要知道,每年会有多少人参加科举?
又有多少人能够得中?
多少童生才能出一个秀才?
多少秀才才能出一个举人?
多少举人才能出一个进士?
多少进士才能够金榜题名?
东华门外唱响,锣鼓喧天;琼林苑集英殿,官家赐宴。
那是何等的殊荣与高贵?
而即便是这样的天之骄子,在齐航面前,也依然败下阵来。
齐航见他瞧得入迷,自顾自将渐渐已经冷却的茶根倒掉,重新续满,知趣得不去打扰。
“齐相公……”
沉吟半晌,方才略感愧疚,心悦诚服。
此刻,范仲淹实在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一方面是艳羡,另一方面又是惋惜。
哼!
晨曦和柳絮暗暗鄙夷,很是傲娇,就凭你,竟敢来质问我家少年?
怎么样?
这回总算是彻底傻眼了吧?
活该!
“范大人无需多言,小子同样敬佩范大人的气节。”
齐航怎么可能让他把话讲完?
“齐相公谬赞,作为人生格言,在下虽不及万一,但也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深以为然。”
范仲淹面露古怪,连忙躬身致歉。
“真论起来,范大人才是大宋之栋梁,士族之楷模。”
正说着,齐全却是禀报郭知州登门。
原来是知晓有人胆敢来齐府找茬,这才带上衙役匆匆赶到。
“郭知州来得恰巧,走,咱们一道去田间叙旧。”
互相行礼,齐航没等郭宝善开口,就让晨曦和柳絮带上工具,准备郊游野餐。
“嗯?”
从善如流,瞬间偃旗息鼓,刚要兴师问罪的郭宝善自然没有异议。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出了齐府,乘坐马车,边走边观察,沿途见泥地里农户们的动作都是大感惊奇。
插秧不像插秧,栽种不像栽种,只是随意抛洒,任其跌落,莫非儿戏。
“食君之禄,替君分忧,二位大人既然深居庙堂,理应上扶君王,下安黎民。”
“小子虽身不在官场,但却心系天下苍生,将所学用于实践,使大宋硕果丰收,保百姓衣食无忧,何异?”
齐航拿过几块糕点,连指带比划,很是形象和生动得答疑解惑。
“郭大人,范大人,小子尽管聪慧,可年龄终归容易被人所诟病。”
“到时候人言轻微,又能起到多大作用?”
“与其贪图虚名,倒不如专心做些实事,岂不是更好?”
齐航有理有据,此番言语将郭宝善和范仲淹震得是久久不能平复。
“齐相公,这方法管用吗?”
望着跟个小大人似的齐航,在扫向那些东倒西歪,奇形怪状的秧苗,他们俩简直如梗在嗓,不吐不快。
都是胸怀天下之人,想法虽好,但也要经过实践才行。
“不敢欺瞒二位大人,实际上为了以防万一,这已经是第二批种植。”
齐航既没说管用,也没说不管用,只是让他们耐心等待。
“这样做就有一个好处,成功后肯定会顺理成章,迅速随之传遍天下,失败了,无非也就是方圆几亩的损失,可以承受。”
“试想,如果小子在朝堂之上,一道命令而下,成功了固然使大宋受益。”
“然而,失败了又当如何?”
“小子的确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小聪明,可毕竟人无完人,物无完物,要是稍有疏忽,或者是什么地方没有想到,造成灾难,岂不是沦为千古罪人?”
“因此政事举措,还是要小心翼翼,切忌朝令夕改。”
“先试验,成功后再行推广,这才是革治的关健。”
有那么一瞬间,范仲淹直觉得自己被齐航盯得毛骨悚然。
不是他胆小,实在是可怕了,这少年竟然能一语中的,直接点明要害,并且看穿他心底里隐藏的最真实的想法?
“范大人之气度堪比青松,峭然独立,纵使雪压枝头,也难掩翠绿。”
“但大人不要忘记,人各有不同,天下青松固然不少,可更多的仍是小草柳杨,只有当春天来临,才会迸出勃勃生机。”
“光靠这几棵青松,怎么能迎来曙光?”
“而万物复苏,方寓意着春意盎然。”
齐航说得含蓄,郭宝善只以为他是故作老成,随意发出的感概。
唯有范仲淹疑窦丛生,若有所思。
“来,吃饭,吃饭,二位多大人尝尝晨曦和柳絮的手艺。”
范仲淹被齐航搅得心神不宁,倒没觉得什么。
但郭宝善却是时不时瞟上一眼,暗中关注。
……
数日后,快马加鞭,连同一封奏折和齐航的诸多著作一起被送往京城。
“范仲淹?”
“是谁?”
赵祯愕然,压根不记得有这么号人。
“启奏陛下,此乃被罢黜的前任苏州知州。”
“那个老顽固。”
好在文武百官们有人出班提醒。
“哦?”
“喧范仲淹,不日起即刻返京面圣。”
赵祯大感意外,他不知道齐航为什么会对范仲淹这么敬重。
既然如此,说不得要硬着头皮重新启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