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正不解。
既然知道这些钱都是毫无纪念意义的假钞,为什么对方却还想全要。赵正以为张副行长不报警就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可人家根本就没有报警的打算。不仅如此,两千三百元的现金他一张一张清点,然后郑重地交到了赵正的手里。
临了,张副行长问道:“你给我的,是全部的?”
“还留了两张十块的。”赵正拿着手里的人民币有些恍神,“主要想留个纪念。”
“我相信你!”张副行长道:“我不问你这钱从哪里来,是因为我知道它们来源有限,数量应该极少。”
赵正点头,那的确是。天下再也不可能有第二十四张2020年印制的百元大钞。但是他对张副行长收购这些假币的行为比较好奇,张副行长却没有细说,拿了钱之后,连饭也不吃,便匆匆地走了。
偌大的一个包厢里,只剩下了大铳和赵正两人大眼瞪小眼。
“所以,我的纪念币呢?”大铳问赵正。
赵正摊手,站起来耸了耸肩,问你叔去吧。走到门口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又折身回到餐桌边,拿起自己的菜刀,插回了腰间,然后径自出了大门,寻着宜城东门的方向,快步离去。
没别的,主要怕张副行长玩阴的,收集到了证据,再喊来两部警车,门口一堵,顿时人赃俱获,那就玩大发了。
到了宜城东门公交站,赵正找了个没人的馆子叫了两个炒菜,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拿出了那些大团结。细细地又数了一遍。
说实话,在没有拿到钱之前,他觉得两千来块钱挺多的。但这些十元面额的纸钞,数了一遍之后,感觉也就这么回事。
具体怎么算呢?
一份素炒粉,两毛,加个鸡蛋,两毛五。满打满算,两千三也就够吃九千来份。看上去挺唬人,顿顿吃得吃八年。可一个人怎么能顿顿吃炒粉呢?不得炒个菜,加个肉什么的?这么一算,又得大打折扣。宜城万元户凤毛麟角,宜城普通百姓觉得一万元是天文数字。可折算下来,也就够吃十来年炒粉条子。
这还不包括通货膨胀。
赵正越想越觉得手里真没有几个钱,他得想办法把这两千三用最快的速度变成两万三,然后是二十三万,两百三十万,两千三百万,两亿三千万……
“当啷……”一只瓷盘子丢在了赵正面前的桌子上,饭馆老板擦着手里的油污,道:“粮票有没?”
赵正摇头。
“没粮票再加五毛!”
“三毛行不行?”
“最少三毛五!”
“好勒!”
……
赵正寻思着,既然启动资金有了,那接下来就是要给自己找个身份。他觉得户籍管理是个很严肃的事情,这件事马虎不得。但这时候他爹才16岁,也生不出他这么大个儿子来,一想这事赵正就觉得头皮发麻,棘手地不行,他迫切地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
他买了一张去双林镇的车票,一路上都鬼使神差地在想些乱七八糟的办法。等到了双林镇一瞧,这地方既眼熟又陌生。眼熟的是一些小时候看到过的老屋老街,陌生的是这些老屋老街现在看上去都还挺新鲜。
他奶奶家住的离镇上不远,走几步路就能到,可赵正转了一大圈,愣是没找到地方,左右一瞧,原来是有一座他印象中根本就没有的建筑物挡住了他的视线,绕过那座建筑,这才分辨出来自己的根在哪。
赵正酝酿了好一会情绪,待会见着了人他该怎么表现才不至于露出破绽。等情绪酝酿地差不多的时候,赵正刚想起脚敲门,却忽然从斜刺里传来一个声音。
“诶,小伙!”
赵正刚挤出来的两滴眼泪瞬间又被憋了回去。转头一看,这不昨天旅社里那一老一少的农业学家么?赵正记得,老的叫陈树人,年轻的叫周永福。
“陈叔,周哥!”赵正擦了擦眼角,问了声好,“你们怎么到双林镇来了?”
周永福道:“这是宜城最后一个镇了,要是试验田还没有下落,我们就只能打道回府了!”
陈树人则戴着个眼镜,一脸不乐观的脸色。周永福翻了翻自己的小本本,“陈老,这是前屋村,他们生产队队长家就住前面。叫赵仁云。”
“叫个嘛?”赵正吃了一惊。
周永福:“赵仁云啊,怎么你认识?”
赵正心里说,这是我爷爷啊!嘴上却倔强地不行,“哦,那是我叔!”
“那得行!”陈树人一听高兴地不行,指不定还能靠着这年轻人给自己行个方便。
赵正知道陈树人打的什么算盘,无非是想凭借一面之缘让他帮忙说说好话。让生产队能匀一块田给他们当做育种试验田。赵正哪有这个心思,这一路上都在想办法怎么不被他爷爷赵仁云当成诈骗犯扫地出门。
三人到了一座砖瓦房前,赵正一眼就看见个半大小子坐在那扒饭。另有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追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满院子跑,“看把你能的诶!上房揭瓦就算了,还偷看别人洗澡!丢脸都丢到别人锅里去了!改天把你炖了给人家送去赔罪,都嫌脏了别人的眼睛!”
那少年一边跑一边大声嚷,“胡说八道!是我看张寡妇家房顶采光瓦碎了,好心上去给她看看。是她和赵瘸子贪吃偷腥,被我瞄着了,他们要杀人灭口来着!”
“兔崽子,从小嘴里就没一句实话。明明是你爬树偷看,关人家采光瓦什么事!”那五大三粗的汉子眼看追不着,随手便抄起了一根手臂粗细的木棒子,“呼”一声甩了过来。
赵正正盯着那少年看,越看越觉得眼熟地很,心里正寻思着这就是他爹?却不料眼前忽然一黑,一根木棒带着风声“当”一下砸在了他的脑门上,差点就当场砸晕菜了过去。
“住手,打着人了!”那少年一把抢到陈树人的身后,看赵正捂着额头倒在那,感觉流了一脸的血,于是露着脑袋对着那五大三粗的汉子嚷到,“你完了,爸,你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