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皓睿将木离放进了自己的卧房,命蓝洋寸步不离的看着。老管家给寒冰几个人安排了住所,又命了医官为易云、霜月和若安看伤,又去梨园看着府兵收拾梨园的残局。
许默蔫吧地跪在羽皓睿的书房里不敢抬头,羽皓睿坐在椅子上不言不语,说不清到底是怎样的心情。木离瞒了羽皓睿去少林,羽皓睿是真的生气,羽皓睿没有在意木离的伤势,羽皓睿是真的愧疚,羽皓睿囚禁木离虽然觉得自己做的有些过分,可每天看着木离时是真的开心,可是彭大奇……
羽皓睿视彭大奇为好友,彭大奇却视羽皓睿为无物,闯羽皓睿的园子,杀羽皓睿的人……这十几年的情谊摆在那里,羽皓睿自认为对彭大奇不薄,羽皓睿不知道彭大奇为什么孤注一掷要杀死木离。就算彭大奇杀了木离,单是闯了瑞王别院这一条就足够彭大奇死几回了。假如彭大奇杀了木离,自己与彭大奇见面时应该是分外眼红还是仍旧惺惺相惜?羽皓睿觉得自己做人很失败,突然间就迷茫了。
寒冰在羽皓睿的书房外故意的咳了两声,还不等寒冰说什么,羽皓睿低沉的声音在书房里传了出来,“进来吧。”
寒冰拱手要行礼,羽皓睿长叹一口气,摆摆手,“免了,坐吧。”羽皓睿又看了许默一眼,冷冰冰的说:“下去。”
“别别别……”寒冰连忙说:“我来是想说彭大奇的,这事儿许默也得听听,许默被迷晕了怨不得许默。”寒冰越说声音越小,一边说一边偷偷地瞄着羽皓睿的脸色。
羽皓睿寒着脸点头,说:“站起来听寒少侠说话。”许默听话的站起身。
寒冰不怕死的给许默搬了个椅子,“你坐着吧。”寒冰猜许默现在身体里的毒还没散去,整个人像被人抽去了筋骨那般无力。
许默不敢坐椅子,只好坐在了地上,寒冰看看羽皓睿的黑脸,又看看萎靡不振的许默,将关于彭大奇的来龙去脉讲了个明白。
彭大奇是易云同父异母的哥哥,说白了,彭大奇是林东封的儿子,只不过彭大奇随了母亲的姓氏。彭大奇的母亲是彭三刀的女儿,彭大奇自幼跟着外公学习刀法,十几岁就在江湖中闯出了自己的游侠名号。
林东封小动作不断却不曾被江湖人抓到,多亏了彭大奇在江湖中周旋。彭大奇将清瑶卖到妓院的时候刚好木离到临安开疆辟土,木离看清瑶可怜,从老鸨那买了清瑶甚至买了当时的小妓院。
木离从清瑶的口中得了彭大奇是想通过清瑶收集天启朝廷的消息,于是悄悄的保住了清瑶的清白之身,彭大奇想知道的事情木离都会替清瑶安排人探听。
天长日久,木离知道了彭大奇与林东封的关系,只不过彭大奇足智多谋且武功高强,木离不敢让人太过接近彭大奇,木离的人只能通过清瑶的只字片语猜测林东封的动向。
清瑶将彭大奇要杀木离的事情告诉了木离,清瑶这才算是跟木离坦白了自己与彭大奇的父女关系。木离装着中了清瑶的暗算后悄悄遁走,清瑶用假消息骗得彭大奇去了南方,木离才得以设计林东封。
林东封的死讯传遍了江湖,彭大奇在闽南之地消息闭塞,从闽南之地出来,彭大奇才知道父亲死了,彭大奇发誓为父亲报仇。木离将自己藏得还挺好的,木离武林大会漏了行踪,可是彭大奇不敢擅闯轩辕家的宅子,一直偷偷地在外面盯着木离,直到羽皓睿大张旗鼓的将木离接回了临安,才让彭大奇捉到了木离的影子。羽皓睿藏起了木离,也让彭大奇犯了难,于是彭大奇有意无意的就见文静郡主那么一两回,勾起了文静郡主见一见木离的好奇心,彭大奇跟着文静郡主知道了木离的住处,文静郡主前脚刚走,彭大奇就放了两只野狗在羽皓睿母妃的园子里咬人,然后来了木离住的梨园。
彭大奇竟是易云的哥哥,林东封的儿子,滕舞阁的清瑶是彭大奇的女儿……这一切太过离奇,让羽皓睿有一种猝不及防的感觉。
“彭大奇的身份只有易云和孙哲知道,若不是易云说了这事儿,我和小五都不知道彭大奇是林东封的儿子。”寒冰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许默,“彭大奇不但功夫好,制毒也是一把好手,毒死十个许默也难不倒他,他没杀许默也是看了王爷的面子,许默放了金色烟信,已经是帮了大忙了,王爷还是不要责怪许默了。”
是啊,若不是许默,众人想救木离也找不到地方。羽皓睿点了点头,示意许默离开,许默给羽皓睿和寒冰磕了头后才离开,若不是寒冰,许默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羽皓睿罚死。
寒冰看许默走了,接着说:“我猜木离藏着不说是不想让你左右为难,毕竟你和彭大奇是朋友,孙哲说木离原本的计划是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和孙哲联手杀了彭大奇的,没想到彭大奇竟然真的杀进了你的院子……”寒冰叹气,“馥馥从小就跟着木离……”寒冰又叹气,“你若是有时间,还是多劝劝木离吧……”寒冰一看到木离,嘴和脑子就不灵光了,寒冰特别怕自己说错了话让木离更难过。
羽皓睿送走了寒冰就来了木离的房间。
木离缩坐在床的一角,不言不语,不哭也不闹,手里还拿着馥馥送给自己的那条链子。羽皓睿让木离吃木离就吃,让木离喝木离就喝,像极了一只提线木偶。
羽皓睿握着木离的手,放在嘴边轻吻了一下,“木离。”
羽皓睿这一动作像是触动了木离身上的开关,木离冷眼看向羽皓睿,吼道:“洛念?羽皓睿?瑞王?太上皇?高高在上的你看上我木离无月什么了?我哪里碍到了你的眼?你怎么就可以抓着我不放?”木离其实不恨羽皓睿,只怪自己贪恋羽皓睿这个人,不肯离开羽皓睿,没有早早筹谋关于彭大奇的事情,无辜的搭上了馥馥的命。
狂暴了的木离着实惊到羽皓睿了,羽皓睿从来没见过木离如此气急败坏的模样,羽皓睿不顾木离推搡自己的手,将木离死死的抱在怀里,“木离,是我不好,是我不好。”羽皓睿看到抓狂的木离着实后悔了,后悔自己没有多安排几个人保护木离。
木离在羽皓睿的怀里嚎啕大哭,哭得羽皓睿的心都碎了,羽皓睿在木离喝过的水里放了安神的药,木离折腾了一炷香的时间,就沉沉睡去了。
羽皓睿将木离放好,给木离盖好被子,就一直静静地坐在木离身边等着木离醒过来。
易云断了右手,伤痛不及心痛。
霜月一直小心翼翼地照顾着易云,“以后让木离教你左手用鞭子,木离那只破手虽然不怎么灵活,勉强还是能用一用的。”
易云知道霜月是关心自己的,安慰到:“不过就是没了一只手,我没事的,馥馥死了,不知道木离什么时候能迈过这个坎儿。”
“馥馥是商伊捷捡回来的孤女,馥馥的功夫是我们暗影里最好的姑娘,五爷和孙哲让馥馥保护木离,馥馥一直做得很好,可惜了馥馥这么忠诚的姑娘。”霜月勉强的笑笑,“若是有一天让我替木离死,我也愿意,至少我死了,商伊捷和我兄长还能记得我。”
易云认真的说:“商伊捷和你哥都是在意你的。”其实,霜月一直都被商伊捷和寒冰保护的很好。
“那你呢?”霜月满眼都是渴望。
“我……”易云低头看到了断了的右手,没了话。
“我还陪着你,就像你在暗影的地牢里一样。”那段日子是霜月过得最无忧无虑的日子,霜月每天给易云送吃送喝,晴朗的夜里,霜月就会在地牢里和易云透过窗子看看天上的星星,两个人偶尔说上那么几句,日子倒是过得很惬意。
霜月两只手抱着易云,易云犹豫了片刻,用唯一那只手抱了霜月,惹得霜月哭了许久。
木离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
“醒了?”羽皓睿将木离扶起,给了木离一杯温茶。
木离喝过茶,又那么蜷缩地坐在床角。羽皓睿学着木离的样子坐到木离身边,一只手揽着木离的肩膀,想让木离靠在自己的怀里,木离转头看着羽皓睿。
羽皓睿的求生欲不知怎么就爆发了,“木离。”羽皓睿抬手擦去木离脸颊的泪,“就算我没抓你回来,彭大奇也能找得到你,你出生的时候彭大奇已经名震江湖了,我巅峰时期也不敢说打得过他,何况是馥馥……”羽皓睿吻过木离的额头,“我知道馥馥死了你难过,求你别怨我把你藏起来,少林的事你还没原谅我,如果再加上这一项罪,我真怕自己死无葬身之地。”羽皓睿为了木离,隐去了心中的那浓重的落寞。
木离倔强的转过头不看羽皓睿。
“我就那么差劲儿么?什么事都不肯跟我说。”羽皓睿将木离揽进怀里,“我猜你应该是在意我的吧,不然也不会让孙哲保护我。”孙哲算是暗影顶尖的存在了,在这个小细节里,羽皓睿看到了木离对自己的情谊。
“我知道因为志悔师父,你娘疯癫半生,连带你也受了那么多苦,你是该恨志悔师父的,可志悔师父于我、于天启都有莫大的恩情,我感激志悔师父。”羽皓睿叹气,“虽然我们立场不同,可这并不足以让你我分开,我特别想问问,你是怎么舍得与我分道扬镳的?”
有些人一旦动了情便是万世不复,羽皓睿就是其中的一个,羽皓睿若是能舍掉木离又何必等到现在。羽皓睿想得通透,木离与志悔之间的恩怨早已存在,不管如何,这恩恩怨怨都不能成为阻止自己与木离在一起的障碍。
羽皓睿揉揉木离的头,“木离,我们讲和好不好。”羽皓睿失落的扯扯嘴角,“你跟我闹别扭的时候,我觉得我的世界里一点阳光也没有,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羽皓睿的手搂紧了木离,“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我们讲和了,以后不要跟我闹脾气了,你不理我的时候,我很难过。”
木离乖乖的躺在羽皓睿的怀里,即使木离不说话,羽皓睿也觉得心情舒畅。
“苍山一战的时候我也在,本想帮忙的,没想到你们那么容易就解决了狄陌那些人。”
“你代替清瑶跳舞的那天,我刚巧也在滕舞阁,我从来都没想过你跳舞的样子那么美,惊鸿一瞥,永生难忘。”
“你和易云在杨川官道破庙的那一夜,我也在的,我犹豫着要不要去看看你,结果想着想着天就亮了,我只好匆忙的逃走了。”
“木离,我回了苍山的小院子,看到了你写在珠钗下面的小纸条,我替你看过了大壮一家,悄悄的给他们留了十两银子,够那小女孩儿买很久的新衣服了。”
羽皓睿随口那么一说,就能说出许多关于木离的小事儿,桩桩件件都刻在了羽皓睿的心里。羽皓睿才明白自己的情不知所起,不知何时已一往情深。
木离听着羽皓睿絮絮叨叨的温柔的声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睡着了,听着木离均匀的呼吸声,羽皓睿悬着的心还是落不下去,不知道木离清晨醒来,见到了明媚的阳光是不是还会突然暴走。
彭大奇一死,寒冰等人也都没了担心,木离有轩辕家和羽皓睿护着,寒冰和孙哲决定带着霜月和易云回盛京。其实商伊捷那边一直麻烦不断,众人为了保护木离暂时扔下了商伊捷,如今木离脱离了危险,这几个人又打算把木离丢下了。
众人临行前和木离一起去祭拜了馥馥,清瑶选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葬了彭大奇和馥馥。
“孙哲,对不起。”木离每次想起馥馥,还是忍不住会哭。“因为青山宗的事情连累了馥馥。”
孙哲拍拍木离的肩膀,“走吧,馥馥不喜欢看你落泪。”孙哲的手搭在木离的肩上,将木离的推离了馥馥的坟墓,“馥馥是个杀手,活着只是为了执行任务,让你活着就是她的任务,她死得其所。”孙哲何尝不心痛,可是天下万般事情,有一得必有一失,孙哲得了木离、失了馥馥心痛,可若是死了木离,孙哲也许会更难过。
孙哲不情愿的瞪了木离两眼,“本大爷跟你这小妮子混久了,都被你传染的多愁善感、优柔寡断了。”
“孙哲……”木离还想说什么就被孙哲打断了,“好了,好了,别念我了,最怕你念我了,我回去每天都跟柯天逸那老头下棋,什么也不做。”
木离看着哀怨的孙哲,“你没事还是少去跟柯天逸下棋,你最好找个老婆成个家,一把年纪了,一个人不孤单么?”
孙哲无所谓的笑笑说:“女人么,只要有银子,青楼一抓一大把,我觉得这样也不错,想逛青楼逛青楼,想找柯天逸下棋就找柯天逸下棋,我的日子悠闲自在,麻烦的女人在我这里可不是必备品,您老人家就不要为我操心了。”孙哲将大袖子一拢,“八年前你设计我生了个儿子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若是在惹我讨老婆,我真是要跳脚了。”孙哲被木离洗脑了十年,潇洒依旧。
孙哲还未归隐的时候就这般潇洒,若不是这般潇洒也不会染了恶疾,还好木离这个人一项热心,把孙哲藏进了商伊捷的宅子,治好了孙哲的恶疾。孙哲感念木离,一直跟着商伊捷和木离,暗影若不是有孙哲,还真是折腾不起来。
“好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儿,我爬不动了就来找你。”孙哲拍拍木离的肩膀,“走了,我可不想天黑的时候还在路上。”孙哲上了马车。
每次有孙哲在,寒冰都不敢对木离造次,寒冰乖乖地跟木离告别,上了马车。霜月看着自己的哥哥那么拘谨笑得前仰后合,霜月朝着木离挥了挥手,扶着易云坐上了另一辆马车。
木离站在山顶目送着两辆马车离开,然后也上了马车回了羽皓睿的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