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哐当!”
这是绿皮火车特有的车轮声。
苟胜坐在靠窗的位置,窗户上映着他帅气腼腆的脸庞,一米九三的颀长身材让他窝在这里有些窄小。
旁边身材肥胖的大姐,似乎是故意的一般,总是向他靠近,把他挤的更加可怜。
夏天的绿皮硬座车厢就像一个过期的鱼罐头,空气中总弥漫着各种奇怪的味道,而他就像是其中一条要发臭的沙丁鱼。
深夜,旅客们七扭八歪的都睡得很熟,展现出各种高难度,不规则,超出常规物理的奇葩睡姿。
所以,苟胜也不愿去惹人好梦。
他尽量小心的,把对面哥们的一只脚,在他两腿之间拿开,毕竟这个位置太过敏感。
一双崭新的耐克运动鞋被他用塑料袋装着,挂在窗边的挂钩上,因为这,他还被胖女人数落了一顿。
也许是他的鞋子真的洁白干净,胖女人也就撇撇嘴的算了。
他脚上穿的是一双旧布鞋,准备回家干农活穿的,因为新鞋子被车上的人踩了一脚,所以才被刚刚换上。
毕竟他只有那一双出门的场面鞋子。
运动鞋就是这点好,一年四季都可以穿。
天亮的时候,火车也到站了,又倒了两趟客车,接近中午,他终于回到了大山。
镇上,他实在等不及晚上的线车,花了十五块钱打了面包车回村。
刚下车的苟胜身体都是僵硬的,活动着有些酸麻的胳膊腿,抹了抹已经冒油的头发,兴奋的推开了家里的门。
“妈,我回来了!”
苟胜一进院子便大声的呼喊着。
正在菜园子躬腰拾菜的母亲听到儿子的喊声,连忙把豆角,黄瓜,辣椒一股脑用围裙一兜,快步出了菜园子。
“胜子,你咋回来了,吃饭了么?赶紧进屋!你爸上山了背柴禾去了,你想吃点啥?一会妈给你杀个小鸡啊?还是给你包饺子?你说说,你回来咋不提前说一声……”
老母亲的絮絮叨叨,根本没给苟胜插话的机会,不过看到母亲的刹那,便胜过了千言万语,他的心中好像揣了热宝一样暖和。
苟家庄是一座大山深处的小村,因为地处偏僻,和外界多少有些隔绝,不过好在是通水,通电,网络也在前几年拉了进来,唯一的缺点就是手机信号时好时坏。
村里住了几十户人家,都是沾亲带故的亲戚,但是这几年大部分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多剩下一些老人,村子也有些冷清了。
苟胜是村里的名人,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他是第一个考出去的大学生。
寒门学子,想要学有所成,难啊。
苟胜刚和母亲进了屋,外面就忽然响起一阵雷鸣。
“轰!噼啪!”
“轰!轰!”
雷声就像打仗一样骤然间响个不停,却是干打雷不下雨,端是奇怪。
“妈,打雷了,我去接接我爸去!”
苟胜担心上山的父亲被雨浇到,就连忙找伞,准备上山。
“白着急,没事的,这雷啊,打了好几天,一会就停了,不能下!你做了一天一宿的车,赶紧先去炕上睡会,妈去给你做饭,你爸没事,他自己一会就回来。”
苟胜母亲心疼儿子,不愿意再让他受累,便不同意他去。
苟胜的父亲前几年生了病,落下了后遗症,腿脚慢,就只能干些简单的农活,而苟胜又上了大学,所以他家的日子越发的有些窘迫。
“哎呀妈,坐着还能累?我一点都不累,我去上山找我爸,你就做点土豆炖茄子就行,我在学校食堂总吃肉,现在都有些晕肉了。”
苟胜说着假装用手捂着头,好像真的头晕一样,逗的母亲开心的直笑。
“所以你别杀鸡了,留着下蛋吃。”
苟胜笑着说完,就拿下了在墙上挂的雨伞,然后出门往山上走去。
苟胜母亲看着儿子好大的身影心中又是高兴,又是骄傲。
“臭小子,就在那胡编,小时候睡着了都能啃鸡爪子,还能晕肉?”
一边说着,她便挽起袖子,瞅准了院子中最大的一只鸡。
炊烟升起,直直的像是一支笔。
苟胜拿着伞,快步走向后山,天上的雷声为着急闷响,似乎在催促着他一般。
他不禁抬起头来看到天上果然只有稀拉拉的几朵云彩,却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响的雷声。
不过那几片云彩也十分有趣,有长条形的像龙又像蛇,有圆形的像个大乌龟,有的像大鸟,还有的像虎豹,它们看起来就仿佛在围着中间的一团不大的黑云撕扯一般。
苟胜看的不禁入了神,直到天空中忽然又响起最为响亮的雷声,仿佛一道悲鸣一般,他才如梦初醒。
这时的天空万里无云,刚才的惊雷滚滚也都没了声响,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回过神的苟胜赶紧又加快了步伐,向山上的父亲迎去。
就在他刚离开不久,天空中似乎有一道细微的乌光闪过,就滑落在他刚刚停留的位置。
随即大山的那边忽热爬出了一团团如同泼墨一般的漆黑云团。
起风了,要下雨了。
苟胜感觉要下雨,心下更加着急,脚底下几乎跑了起来,但是山路陡峭,石块又多,尽管他身形高挑矫健,但还是速度不快。
好在走出没多远,他就看到父亲弓着腰,背负着一大捆柴禾,缓慢的往前山下走来。
苟胜赶紧喊了一声,跑了过去。
父亲抬起头,看见是自己的儿子回来了,黝黑的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笑起来的父亲,嘴角,眼角都是深深皱纹。
深深的皱纹里,又都是欣慰的笑意。
苟胜和父亲的话不多,他只是赶紧接过父亲后背的柴禾,重重的柴禾压在他的肩上,压的他也弓着腰。
“到家了?”
父亲轻声的问了一句,仍旧弓着的腰,但没有了肩上的重担,似乎轻快了不少。
“嗯,刚到。”
苟胜也轻声回应到。
然后,父亲走在前面,苟胜背负着重担,亦步亦趋的跟在父亲身后,就像小时候父亲带他上山抓兔子,也是这样回去。
“快下雨了,来,给我。”
父亲看了一眼乌黑的天边,突然担心的说道。
“我能行!”
苟胜坚定回道。
大山里的天气,说变就变。
就在这时,他们刚好走到苟胜刚才的驻足之处。
山路旁的草丛里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
苟胜一愣,难道是当年他放走的小兔子?
“喵,喵”
一个不到手掌大小的棕色小猫,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它的叫声哀怜,它的的脊背弓着,看起来就像一个畸形的拱桥。
这并不是一个让人喜欢的小奶猫,仿佛是一个小病猫。
“这是房老三家扔的猫,咱们不要。”
父亲似乎看穿了苟胜的想法。
“那下雨了,它肯定得被浇死。”
苟胜不忍心,便轻轻的低下身子,小心的将小病猫抱入怀中。
父亲也没有说什么,他似乎知道善良的儿子一定会这么做。
天空中的漆黑乌云更加的迫近,几点豆粒大的雨滴已经迫不及待的落了下来,父子二人加快了步伐,终是在大雨倾盆之前回到了家中。
他们没有看到,就在小病猫出来的草丛边上,有一个青铜戒指闪着细微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