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渐渐了解到,这穆夫人原来只是一个七品官员的女儿,不过当初穆家也只有大伯穆青柏做了五品官员,穆岁寒并未入仕途,与穆夫人孙淑文也还算门当户对,但当时穆青柏娶的可是户部侍郎叶良的长女叶闻声,叶闻声认为自己低嫁,心中不顺就对穆府的人发脾气,穆府的人习惯了她的颐气指使,也不与她反驳,后来穆岁寒一步步青云直上,坐上了礼部尚书的位置,可对家人,穆岁寒总认为家和万事兴,对叶闻声的所作所为也是一味忍让,孙淑文忍气吞声惯了,再加上穆岁寒的态度,对叶闻声的明嘲暗讽不敢反驳,要是实在生气,就关起门来默默垂泪。
扶摇算是明白了,这穆府当初娶了叶闻声,因为她是高官之女,就事事顺着她,所谓习惯成自然,这软弱惯了,哪怕今时不同往日,这穆府还是以叶闻声为大,更何况她又生了一个贵人娘娘。
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这穆府人多,自然是少不了是非,再加上处处都要忍气吞声,待了几日,扶摇觉得烦闷吧,越发的想回靖北侯府。
扶摇和穆夫人说了一声,就算报备过,收拾了一些东西,打算回靖北侯府住几日。
也不知叶闻声的耳朵为啥这么快,扶摇刚要出大门,就被叶闻声拦住了去路,“七小姐这是要去哪儿呀?”
“回大伯母,我去侯府看看父亲。”扶摇尽量礼貌。
“哟,父亲?二弟不是在礼部吗,你为啥说是去靖北侯府看望啊?”叶闻声装作不知。
“大伯母误会了,我自然知道父亲现在在礼部,我要去看望的是另一个父亲,靖北侯爷。”
“哦,瞧瞧我这记性,忘了你还有另一个爹爹呢,那你去吧,记得早点回来,不然靖北侯府孤男寡女的,惹人嫌话。”叶闻声说得好像处处在为扶摇考虑,叫人恶心又无法反驳。
不过扶摇嘴上从来不吃亏,立马说到:“大伯母多虑了,莫说我与侯爷是父女,就算不是,谁又敢说侯爷的嫌话,怕是真的嫌命长了。”
叶闻声没想到,以前胆小怕事的扶摇,如今敢如此和自己说话,一时气不顺,却也只好说:“说不过你,早去早回。”
懒得与她再费口舌,回了一声“是”,扶摇就出了穆府,一边闲逛着一边往靖北侯府去。
又是街上买了一堆吃的,扶摇提着进了靖北侯府,侯府的人没想到她会来,意外又惊喜的迎接着,告诉扶摇,汪荣在议事。
商议完事,汪荣叫人传饭,云裳走后,一直是一个人用饭,还有些不习惯。当厨房的人把菜上齐后,汪荣发现今日的菜多了几道云裳爱吃的,还多了一副碗筷,正疑惑时,扶摇一下子窜了出来,调皮的笑着说:“父亲想不到吧,怎么样,意不意外,开不开心?”
敲了一下扶摇的头,汪荣笑道:“你这鬼丫头,怎么来了?”
“想您了呗。”
听着扶摇带着几分撒娇与调皮的语气,汪荣觉得心情大好,“来,吃饭。”一边说话一边给扶摇夹了她爱吃的菜。
“谢谢父亲。”
汪府没有食不语的规矩,父女二人一边吃饭一边说笑,一向安静的侯府变得活气起来。
“你回去怎么样了,和家人待在一起有没有想起以前的事?”汪荣关心的问到。
“挺好的,父亲不用担心,只是以前的事我实在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罢了,过好当下才是要紧。”
“嗯,父亲说的是。”
夜晚,月明星稀。
扶摇和汪荣下了几把棋,汪荣说着人老了容易困倦,便起身去睡觉。扶摇又写了一会儿字,打算明日去看看小童。
不知小童在春晖书院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受欺负,学习得怎么样……
第二日,扶摇早早起来,上街挑了两套上好的笔墨纸砚,打算送一套给周志远,小童一个人在书院,有人照拂一二总是好的,一套自然是给小童,好马也需得配好鞍,又买了些糕点吃食之后,扶摇才开始前往春晖书院。
到春晖书院时,所有的学生正在上课,扶摇得到允许后,跟着书院的小厮进了书院,小厮本要去叫小童,扶摇轻声组织了他:“我等一会儿,等下课了再叫他。”
小厮告退后,扶摇独自坐在书院的石凳上。
身侧传来说话的声音,扶摇顺着声音走了过去,透过窗户,扶摇看见周志远和一位对坐着的老夫子,只见夫子问周志远:“当所侍君主不是明君,朝廷岌岌可危,身为有远志的臣子,是该竭力救国还是可以改朝换代?”
扶摇心中怀疑自己送小童到这读书到底对不对,这老头看样子是周志远的老师,怎么说话如此大胆,这种问题都敢公然谈论,要是被有心之人听了去,这一书院的人,怕是都要受牵连。
“既身为臣子,拿君俸禄,就该为君尽忠,朝廷不是君主一人的朝廷,是天下人的朝廷,若天子犯了一点错,身为大臣就要另择明君,甚至要改朝换代,那君主要这些大臣又有何用,这天下又如何能安定。”周志远慷慨激昂的说到。
“很好!”夫子赞叹道,脸上满是得意的神情。
扶摇突然发现自己是在听墙角,这样的做法一向令自己不齿,怎么自己也做起了这样的事,正要离开时,一个声如洪钟的声音在身后传来:“什么人?”
被声音吓得一个踉跄,差点儿就要摔在地上,这时,听到声音的夫子和周志远也出来了,看到是扶摇,周志远客气的打着招呼:“汪小姐,你怎么在这?”
扶摇有些做贼心虚,强挤出笑容回答到:“哦,今日得闲,我来看看小童,现在正在上课,我等下他下课了去找他。”
“然后你就在这偷听?”夫子捋着他的胡子问到,听不出愤怒生气。
到底是自己做的不对,扶摇忙道歉:“我不是有意要听的,只是刚好走到这,听您问的问题实在大胆,心生好奇就忍不住听了下去……我知道我这样做不对,实在抱歉……”
周志远担心夫子一生气惩罚扶摇,于是凑近夫子,小声的对夫子说了扶摇的身份,夫子眯着眼打量了一下扶摇,继而笑了起来,扶摇不明所以,周志远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进来。”夫子指着扶摇,又对其他人说到:“你们退下!”
扶摇跟着夫子进了屋里,屋里陈设简单,却又透露着精致,空气里淡淡的香味使人安心,招呼着扶摇坐下后,夫子开口问到:“既然你刚刚都听到了,那你说说,志远回答的对还是不对?”
心里思量了一下,扶摇回答:“对,也不对!”
“怎么说?”夫子明显有些意外扶摇的回答,周志远也有些不解的看向扶摇。
“周公子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自然是对,哪怕君主昏庸,也该尽职尽责,这是贤臣所为,可此话太过死板绝对,有的君主本身昏庸,但还能听进劝谏,可如果遇到的是胡亥,杨广,为国为民都应该另择明君。”
“你的意思是如果遇到昏庸残暴的君主,就可以另择明君,改朝换代?”
“是!”
“可就算是胡亥杨广,只要手下之人竭力救国,也不会使秦朝隋朝二世而亡,反而,因为各地纷纷起兵,给百姓带来了战乱与纷争。”夫子语气和缓,但听得出,他不赞同扶摇的话。
“夫子说得没错,如果当时他们手下的臣子可以鞠躬尽瘁,或许秦朝和隋朝都不会二世而亡,但那已是强弩之末,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各地起兵,群雄纷争虽带来了战乱,但战乱过后,迎来的是强大繁荣的新朝,这难道不比苦苦挣扎在旧朝更好吗?”
“如果秦和隋没二世而亡,你又怎知他不会繁荣强大起来?”夫子继续追问。
“是,我不知,可那都是假设,而现在我们知道的汗和唐都是历史上伟大的朝代,这就够了,不破不立,这天下,本就该能者当之!”说及此,扶摇也有些激动起来,心中隐隐升起了几分豪气。
“小姑娘,好口才!你说能者当之,可你又如何判定谁能谁不能?”
“天下之能,并非一种,文韬武略,在同类里出类拔萃为能,身为君主,能使天下能人为他所用就为能!”
夫子半晌没说话,两只眼睛紧紧盯着扶摇,似要看出个什么来。
“你是小童什么人?”夫子终于开口。
“他唤我一声姐姐!”
“你送他来此,不怕他被我教得和志远一般?”
“若他能学到周公子这般成绩,是他的荣幸,我高兴还来不及。”
“可你和志远的观点并不一样,你不怕小童以后忤逆你?”
扶摇笑了起来,温和的说到:“天下之大,该是和而不同的,这有何惧,如果为了让他和我一样,就教他失去自己的观点和思想,这才是真正可怕的。况且我也不是不赞同周公子,只是不是完全赞同。”
“有你这样的姐姐,是那孩子的幸事。”夫子终于露出了笑容,吩咐周志远送扶摇去课房,快要到下课的时间了。
扶摇把给周志远准备的东西拿给周志远,“小小心意,还望周公子收下,这些日子,感谢周公子对小童的照料。”
周志远无奈笑笑:“方才听汪小姐所言,你该不是俗人,我既答应侯爷照料小童,就不会言而无信,怎么汪小姐还要拿这些东西来贿赂我?”
“我本凡夫,又哪能免俗,我当然相信周公子的为人,不然也不会将小童拜托给你,但白白受人好处,我这心里总是有些难安,此礼不为贿赂,只为心安,周公子不收,是想以后挟恩图报吗?”扶摇故意嗔到。
“哈哈哈哈哈,汪小姐说话怎的如此直白。”周志远笑得开怀,“既然如此,我收下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