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
上午,雨,自醒来就能听到淋漓的雨声,在草地,在木顶。我缓缓爬起,习惯地四顾,零星的家具将木屋塞得满当,看起来破旧却无一有灰尘零落。确认了世界没有被打扰后我轻轻接上收音机的电源。
收音机年久但耐用。旋律中常见的沙沙声与雨相融企图辨别却又搞混两者。心烦着又从中探寻有关它的故事。难以记起何时它的到来,又忘了它曾参加过多少有关笑或眼泪的情节,换个思路,得听多久才能发现电台会偷懒放相同的歌。算了,都是相逢或未曾相逢的老友罢了,计较那么多……
无聊,便从箱子中翻出16岁为了打发时光而做的传写本来做相同的事。那段,这段,坚定,迷茫,想自暴自弃又心有不甘的自己。自己或早已忘记这些,却以文字在这迷雾充斥的道路上看见那束光下的自己。因为忘记,似曾熟悉,每段都似新却只属于自己的故事。偶然看见那条在沉浸于‘别人’的故事之后变得陌生的干枯的手臂,心中闪过一丝慌乱,终归于叙静的安心。
……雨声渐小,我翻下床,让清新的空气穿透枯朽的身体,爬在窗台上隔着密麻的盆栽,从两片叶子间撇见今天的第一缕光。
因破旧而无法密封的橡木门沿生锈的轴心转动,吱吱地从另一个世界带来雨后泥土的清香,他在门后张望,终于将瞳孔盖满光芒。丛林间显现一条仅能容纳一人过的小路,石板上都清晰的画着摇曳的树姿与其间的云。树和草榴挡住了木栅,弄得似乎深不见底。这里每片株植于他都有它的故事,他也会因难以回忆而感到失落,却也懂得在下一次叹息中呼走。
他沿着那小路轻踩在‘画’上,在岔口停下,在这已能看到被浅藏起来的木栅门,而另一条仍深不见底。其实它只是绕着木屋到后窗前的一个只有两三米的水潭。浅浅的水滚动在那之上,默默地收容下最清澈的天,被那天上的鱼虾波动着。他向这条路久久凝望,回忆着昨天的路程,喂过鱼了,便找不到继续宅着的理由。“走走吧”他推开栅栏门。
院落外,广阔的稻田占据了四分之一的视野,米稻还未长满,空着的田是海,最宁静的海,似乎稻田旁的山林中水滴落下的声音也能像铃音一般穿过,静得……并不孤单,这害羞的生灵正躲着,观望着。一片片空旷,或是藏得住自己的角落,都是变相的世界。这卷过铃音的风吹起他的白发,他伫立着,已然拥抱一切。
镜子
我戴上帽子,将大衣裹得更紧实。雨点在风衣上嘶嘶作响,风将大衣的边吹得一颤一颤,我停了停,朝更深的雨中走去
我走着,尽力的垂着头,微微弓起身子,窝进大衣的庇护下。温暖的像怀抱一般……驼背了啊…不过已经没关系了,那会帮你纠正的人有不在了不是么。凭着看向脚的视线在街上穿行,唯一湿掉的鞋子也被体温烘熏得不再寒冷。安静啊,汽车轰鸣,人群喧哗,在视线外,在思想之外,被雨幕隔着若有若无,倒不如说我只是走在自己的世界上罢了,纷乱的思绪像洋流来回冲刷,使我难以顾及脑中五感。偶尔经过路灯,落魄的影子自脚下延伸而出,匆忙地跑走。
尽管是群居动物,但没有一只羊会记得一只离群的羊,对吧BLACK?我用仿佛死掉的肌肉提起微笑,面对雨声汹涌。宣泄之后心情轻松许多,像卸下一切一般。原来人在喘不过气来时,要么抬头;要么就拼命弯腰。我如此一路走来,直到……一处积水出现在我脚下。我的身体挡住了飞扬的雨点,使它归于平静,积水巨细无遗地在那头将我成像。我察觉到了视线,惊恐地停下。
我明明没有表情,又是为何那张脸会如此消叙?脸上的泥垢这样刺眼,却是在摔倒之后干了便毫无感觉,只有本能驱使着他躲着其它人的目光,一个人又是多久才能意识到自己在哭。仿佛灵魂卷曲身体之外的一切感受被无限淡化…………那不是我,是曾经躲在屋檐下无人领养,惊恐瞪着双眼的小猫。猫叫声环绕耳边,如此绝望。我明白了,孤独时,脑袋会制造很多声音,但那些都来自自己,然后,这些声音冲淡了自我的意识,人便会忘记自己的哭泣。
什么嘛,真屑,我将水中的自己踩散,看了一眼前路,又扶了扶肩膀朝前走去。
世界的镜面
我从床上爬起,轻轻的扫视房间。
房间是灰色的,像居于太阳之外,世界不再看像这里。安静,安静。冰凉的空气环绕,我却从被窝中脱出,如同褪下锁链。脚与地面接触,一阵哆嗦。
我撵脚穿过这片空旷的空白之地。家具繁多,若无一物。如果不是脚上大理石地面紧实的触感,仍疑走在荒凉的沙漠上。床和窗相对
中间是纷扰的色界。我停在落地窗前,那帘子后有什么在做样子地挣扎。
我猛地拉开窗帘,可那之后的光线并非猛兽,多么愤怒地朝我冲来。它抬了抬手,随即垂下。但它还是击碎了什么,梦?哪来的色界?我惊觉这片不过是若大棺材,连撬开棺材和照亮棺材的,都是死的。曾栩栩如生的手办是法老的面具;陈列于架子上的书籍是为牧师准备的致词;暂间而动的时钟就像偶然闯入的虫子,只有秒针还在苟延残喘地上移。神也失职忘了来参加这场弥撒,在物质以外的一切地方,遗忘了我。
当一座动物园,因游客而噬烟成瘾的猴子不再抓着柱子狂吠;狮子舔着同伴的尸体失去了一切骄傲与悲伤;杂草随意漠然地征服了珍稀植物。时钟上的傍晚七点,这里未曾亮过光芒就已消逝。
我在镜子前用手接水抹了抹脸,然后面无表情地注视另一个我,发现他也做这相同的动作。他衰老,身躯腐朽,那头房间陈设简单,有些破旧的木屋在雨中摇摇欲坠。他没有豪华的房子,他失去了至亲,他曾混恶地度过了那年华,他甚至不再拥有追求纸片人老婆的动力。他几乎失去了一切,一切我刚刚在流失的东西,但他却面带微笑。我还在年轻时自以为与世界相背离而痛苦,在外装作玩世不恭,面无表情,他却轻轻地,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