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正在前行,林间又传来一声尖利的哀鸣。
抬头一望,又有一只体型稍小的金鹊带着一只雏鸟,扑棱棱落在了开满桃花的枝头。
枝头乱颤,抖落一层“碎雪”,两只鸟儿起起落落,就这样一直跟着几人走了很远。
看到那两只鸟儿,笼子里的金鹊就像是疯了一样,往外扑,哪怕已经是遍体鳞伤。
傅倾看看枝头的两只,又看看怀里的一只,正要开口。
只听萧启驻足叹道:“它们也许是一对儿眷侣,那雏鸟或许是他们的孩子。”
傅倾一惊:“这怎么办?”
萧启取过笼子,啪地一声将笼子的门打开,起先那金鹊有些怔愣,但很快它就反应过来,振翅冲出了樊笼。
它先是跌在草丛里,然后枝上两只鸟儿也顾不得怕人,冲到了雄鸟的身边。
他们缓了缓,便扑楞楞地飞向云霄中去了。
傅倾有些心疼:“那可是一百两银子啊!”
萧启望着天边,没有回她。
她又默默地双手合十:“可不要再被人捉住了,不然你就浪费了一百两银子,还有吾皇的大恩大德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萧启幽幽诵着,将目光埋向花海。
傅倾知道,那是元好问的一首词,酸溜溜得,傅倾常常不屑读之。
如今萧启嗓音清朗,又有些伤感的思绪,傅倾突然就觉得这首词,也并不那么讨人厌。
“皇上,您的恩德,那一双鸟儿定会记得的。”傅倾笑着说。
“无所谓。”萧启不屑地将笼子抛进了河里,惊起了一团又一团的涟漪。
—————
是夜夜半,起了风。
呜咽的风沙拍打着萧启床头小窗上的窗纸,发出了沙沙沙的声响。
由于夜风骤起,晚间的温度瞬间就冷了下来。
萧启掀开被子,猛地翻身坐起,双手环胸,在黑暗中静默了片刻,这才起身穿好衣服,又在小桌上搁了纸笔和砚台。
然后清清嗓子对门外唤道:“傅倾。”
然而,没有任何回应。
他暗骂一声:“夜里这样凉,还睡得跟头猪似的。”
“傅倾!”又一声喊了出去,依旧没有回应。
他微一皱眉,推门出去。
只见庭院幽幽,夜风阵阵,院外面一个人也没有。
他又往外转了转,又去喊二宝,只见他揉着惺忪的睡眼,跪在地上:“皇上。”
“傅倾呢?”
“哦,傅大人说他出去走走。”
“走走?她一个人?”萧启淡淡地问了一句。
“是的。”
(他在撒谎,傅倾怕黑,晚上肯定不能独自去深山老林里散心,就算是出去,凭傅倾的性格也只能是撺掇朕陪她一起。)
萧启睨着二宝,眼睛眯了眯,又想起昨日晚上遇到的那几个小乞丐,他便将傅倾此行的目的地,锁定在那个能捡到金珠子的古楼里。
(这会不会是一个局呢?)
萧启心中颇有疑惑,继续问道:“哦,这附近可有什么古楼?”
二宝几乎想也没想地回道:“回皇上,有个废弃的古楼,五溪楼,就在山脚,五条溪水交汇的地方。”
这反应速度,像是将答案事先准备好的一般。
萧启不经意地露出一个狠厉的眼神,快步走出门去。
———
深夜,五溪楼。
“杨大爷,求求您,放了我吧,四姨娘她是自己死的,真的不是我杀的,我就是跟您开了一个玩笑,嘿嘿。”被五花大绑的傅倾,呲着牙,竭尽全力地解释着。
在她的面前,坐着一个中年男人,他形容憔悴,双目赤红,俨然是那已经消失了的杨炳,他咬着嘴中的一口牙,硌吱吱地响:“傅大人,皇上,呵呵呵,要弄死我?呵呵。”
“开个玩笑啦,何必当真呢?杨大爷。”傅倾一个媚眼抛去,却万没料到竟然将杨炳彻彻底底激怒了。
他一个耳光飞了过来,将毫无反击之力的傅倾打倒在地,他揪住傅倾的头发,拼了命地往地上砸。
顿时,傅倾的额头就被磕得头破血流。
傅倾头脑嗡嗡作响,心知难以脱身,便骤然换做一副宁死不屈的神情,冷哼一声:“要杀便来个痛快的!”
“痛快?”杨炳呸了一声:“不可能。”
他说着从房子的一角,拿出了一个大布口袋,然后从里面倒出了一堆灰色的粉末。
他将粉末一点一点在地面上铺平。
傅倾闻着那刺鼻的气味,颤声道:“火......火药?”
杨炳冷笑着走了过来,一把将傅倾拎到火药正中,让她站正,他笑得阴狠:“我们玩一个游戏吧……”
“什么游戏?”傅倾胸口起伏,眼睫快速地颤动着。
杨炳掏出了一个火折子,抖了抖打着了,他望着那冉冉跃动的火苗,火光里一点点浮现出鬼魅一般可怖的表情。
他佯装小心翼翼地将那火折子放在了傅倾的头顶,斜着嘴角笑道:“小心哦,傅大人,若是你动了动,火折子掉下来,那就......砰!”
他用手势做了一个爆炸的动作。
傅倾只感觉脚底一软,那火折子嗖地一下就往下落。
杨炳一把接住,又放了回去:“小心!”他的语气要多阴冷就有多阴冷,要多可怖就有多可怖。
他嘿嘿冷笑着,退出门去。
傅倾小心翼翼地稳着头顶的火折子,此时此刻,再也没有比她更害怕死亡的人了。
说是厉害给杨炳看,不过是为了暂时免除屈辱的折磨罢了。
但如今真的生死悬于一线,她真的怕到了骨子里。
到了这一刻,她想的最多的是自己的姐姐无念,可怜辛苦这么多年,依旧没有攒够姐姐赎身的钱,对于姐姐,她是愧疚和心疼的!
傅倾苦笑着,想到很快能够见到死去的亲人,她的心底又生出一丝欣慰。
再想下去,她的脑海突然闪出一个身穿黄袍的男子,他冷着一张脸,背过手去,低声骂她:“马屁精!”
蓦地,她眼里闪出了泪花。
(皇上啊皇上,以后再也不能给您拍马屁了,微臣这心里还真有些空捞捞的......)
因为情绪波动,头顶的火折子晃了晃,她的心,腾地一下跳到了嗓子眼儿,她急忙调整姿势,稳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