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小说的核心的情节,在我心底至少沉浸了十年。
并非标榜自己苦心孤诣,而是我一直在寻找,寻找一个突破口。
十年前,我在乡间工作,偶然听到一位老者说起一个怪人。怪人认定祖屋埋了财宝,就在屋里挖了一个大坑寻宝,别人都说他是神经病,四十多岁了,还没有女人肯嫁给他。
我去探访怪人,怪人与我谈话,神情亢奋,思路清晰,他确切告诉我:做过兵部尚书的先祖几次托梦给他,说屋底下埋了数不清的金银财宝,只留给心诚的后人。他还谈到了出家的姑姑,流落异乡的哥哥。
于是,我打算写一部具有传奇色彩的小说,关于寻宝、战争,还有伦理与亲情。
写了几万字后我就搁置下来。那段时间,我主要是为报刊写专栏,为出版社写历史随笔。然而,我心底一直记挂着这事,觉得自己欠自己的这笔账,一定要还,而且要还得漂亮。
这一放,就是若干年。这期间,我一直为找不到一个好的突破口而苦恼。
忽然有一天,想起青年时代读马尔克斯的《霍乱时期的爱情》的情景,那是在古城荆州的一所学校,读到小说结尾时,我掉了眼泪。
一对一见钟情的恋人,错过了最美好的年华,等摆脱各种困扰走到一起时,身体已干枯如柴,然而,他们决心像初恋那样开始新的生活。他们相偎在一艘船上,没有目的地漂流,船长问航行到何时,男主人公回答:永生永世……
找到电影《霍乱时期的爱情》,重温旧梦,结果,有些失望,只记住了一句台词:我对死亡惟一的遗憾就是没能为爱而死。
电影远没有小说那般震撼人心。
时代已变得如此浮躁,我发现心中还固守着一个爱情的理想国。
直到老去,我都会相信爱情和宗教一样,能够抚慰孤独的心灵,满足世人的精神需求,抵御冰凉的现实与纷扰的俗世。
海明威有一句名言,说到许多写作者的心里去了,“世界上只有两件事情值得去写、去表演,那就是爱情与战争”。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人世间最难舍的终究是情,明知道万有皆空,却还是禁不住依依回首红尘里的那场相遇。”女作家张小娴如是说。
但也有人说,除了生死,其他都是闲事。
然而,没有闲事,人生的意义又在哪?
有人在网上签名:幸亏还有死亡。
我想说:幸亏还有爱情。
不管是王公贵族,还是引车卖浆者,腰缠万贯也好,一文不名也罢,在死亡面前,是真正平等的。
其实在爱情面前也是一样,高贵者的爱情难道比贫贱者更可歌可泣?
茅塞顿开,再次动笔,亦莲、皓月、白菜心的形象渐渐鲜活丰满起来。三个女性的三条道路,我自以为能代表女性与现实的三种关系。
尤爱女主人公亦莲。
这个世界,充满了太多世俗的限制与隐秘的禁忌,经历了人间的至爱与至痛的她,在隐忍中顽强绽放痛彻心扉的爱情,出尘脱俗让人心疼。
我的偏爱并不能妨碍人物的成长,小说里的人物就像一棵树,树以后怎么长,往往不是植树人所能左右的了。我猜想一部分女性读者,可能会希望小说的男主人公贺修民变得杀伐果断一些,可是这个人物出现后,已再也不能任由我摆布,他注定要在亲情、爱情、事业、信仰之间摇摆挣扎,这样才更真实,更符合人性。
小说里的部分人物,我谨慎地使用了部分沔阳方言。在保留一点原汁原味的同时,不至于对读者的阅读造成障碍。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有时候一个词,甲以方言说出,乙又用官话表达,之所以作出这样的处理,是因为我考虑到人物的身份、所受的教育。
沔阳是江汉平原的一个大县,是个很古雅的地名,“千里送鹅毛”的典故就出自沔阳;据说大诗人屈原、李白都在沔阳留下了足迹与墨宝;沔阳还出过一个狠人陈友谅;金庸《碧血剑》里的袁承志穿的就是“沔阳青”长衫,因为沔阳盛产棉花,还是著名的鱼米之乡。惜乎,“沔阳”这个古地名现在变成了“仙桃”,失去了好多韵味,连同韵味一同渐渐消失的,还有如诗如画的水乡风光和斑斓多姿的民俗文化。
我妄图通过想象与童年的记忆,在小说里拾起江汉平原的一些旧时光:菜花黄灿如金,芦苇青翠欲滴,湖水清清,渔歌欸乃,荷叶碧透,荷花红艳,茭白、鸡头米、菱角,剥出来直接生吃。沙雁、白额雁、金珠雁、狗头雁与落日齐飞,赤麻鸭、八鸭、金眼鸭、琵嘴鸭嬉戏游弋,体长近一米的“青庄”,从湖面呼啸而起,如一架小型飞机……
我还试图还原一些楚地风俗,如江汉平原的婚丧饮食、花鼓戏、皮影戏、舞龙灯、划彩船、蚌壳精、赛龙舟……
但力所不逮,书之难尽。生态文化与传统文化,是挖掘不尽的大宝藏。
最后,我想说,小说得以顺利出版,要衷心感谢花城出版社的揭莉琳编辑。从申报选题到小说的构思到细节的处理,揭编辑给了我很多宝贵的意见。
还要感谢购买本书的读者,感谢你们一如既往的关注与支持!
陈雄2011年10月28日于沔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