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徐柳纷飞,好似一个多情的季节。
馆沐馆薇骑马走在人群最前面,原本只几十分钟的路程今天却显得格外漫长,倒不是因为依山国的贵客,而是馆薇的心绪被刚才那位公子扰乱。
“他到底是谁,为何要与我说那样的话?”馆薇虽然人骑在马上,可心思完全在那位公子身上。“难道,他发现了我留下的布块?是了,若他恰巧看见了那块衣布,则必然发现了我留在旁边的马匹,这马极为名贵,世间少有,见过之人必定印象极深。玲珑宝马是身份的象征,即便是馆国皇族,也只有陛下的亲生皇子皇女才可骑御,今日又一次看见我的马,的确可以轻易推理出昨日留下马匹和布料的是我,因而说出那样的话。”馆薇的思绪完全无法从那位公子身上移开,一是因为那位公子的话语实在令人不安,二是因为那位公子风度翩翩,神韵潇洒,谦谦有礼,一看便知是饱读诗书秉性不凡之人,而且,他的样貌声线亦是着实迷人。“可他为什么一见我便要说那样的话,即便是见过那块布料,常人多说不过在心里惊奇,怎可直接发问,不担心我怪罪吗?还有,他那样子,一副事事了然于胸的状态,难道他不仅是看见了布料,还发现了别的?难道他也知道云崖庙和那棋局?难道他已经把我那失败的计谋全看穿了?”
从未有人可以使全天下最心智无双,胆识过人,肆意妄为,不受管束的静康公主如此在意,从初见至此可仅仅不过二十分钟,便生出如此多的好奇,如此多的疑问,如此多的顾忌。
馆薇回过头,一眼便看见了处在队伍后半段的那位公子。公子骑着马,走过一棵柳树下,柳枝摇曳,光影婆娑。此时已快到正午时分,日头烈得很,可即便是再烈的日光,经柳叶的裁剪后也显得温顺柔和,丝缕飘飘,光影印在那位公子的面庞,愈发显得其五官周正,棱角分明,眉眼明媚,俊岭中带着柔情。那位公子与馆薇好似心有灵犀,在馆薇朝着公子所处方向望去的同时,那位公子也经意又仿佛不经意地看向走在人群最前面的这位馆国公主。两人四目相对,公子即刻朝馆薇微微一笑,颔首示意。一阵清风拂来,将几片柳叶伴着几缕散落的发丝,吹到了馆薇的右颊边,馆薇轻轻地拨开发丝,眼中的灵气和桀骜更加异彩飞扬。馆薇看见那位公子的微笑,也回以一笑,这一笑,是无可形容,倾国倾城的人间绝色。
皇宫里,大殿上,依山国的各位宾客,馆国皇帝,大臣均已落座,众人此刻正悠闲地赏乐观舞。盛宴还未正式开始,馆沐馆薇需到殿后梳理妆容,等到吉时方可出去面见众人。
国后出殿也是馆国宫廷接待贵客时的一项仪式。国宴开席需要等待吉时,在此之前,男宾们可先行入座,欣赏歌舞,互道闲话,而国后要在殿后整理仪容,着罗凤衫,梳金羽簪,画銮镜眉。等吉时到来,皇后便走进大殿,从殿门一路走进,三步一停,五步一屈膝,全程只可注视馆国皇帝一人,直到正中央,再次仅对馆国皇帝一人行顺全礼,需俯身跪下,上半身做完全臣服状直至双乳贴地。女子本柔弱,在身着华服的情况下很难不失仪态地走完全程并完成顺全礼,可这是馆国的礼仪规矩,国后不得不遵守,即便是要忍受着身体和心里的巨大折磨。而同样,馆国规矩,只有国后和长公主可以出殿行礼。公主行右长礼,虽也是表现顺从与臣服之态,却比皇后之礼简单许多。馆国本朝特殊,并无国后,两女当家,馆沐馆薇便可一同进殿,着罗纹衫,梳银羽簪,画倾远眉,行右长礼。
馆薇对这样的礼仪一向嗤之以鼻,认为太过屈辱:“这般礼仪,不顾女子身体是否煎熬,只一味的将各种华丽品饰堆在其上,不过是把女子当作物件,借此彰显自己的尊贵和富有,又行那般跪拜礼节,难道不也是为了突现自己至高无上和掌控天下的权力吗?”
然而这话馆薇只敢在馆沐面前说,若嬷嬷在时便就也是不敢抱怨了,馆薇知道这话会惹怒父皇,别看父皇宠她,可也不是任何事都由着她胡来,而馆沐每次听此言论都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命令馆薇快住嘴,万不可叫旁人听见了。
对于馆王来说,深情与掌控并不冲突,妻子与女儿也有所不同,当然,所有的一切都无法与皇权威严相提并论。
不过这次,馆薇坐在梳妆镜前,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安安静静地描着倾远眉,以一种从未有过的认真。
馆沐馆薇走上大殿,行礼,入座,一切如常。
“不知陛下近来可好?两位公主国色天香,温柔贤淑,一看便知馆王治国有方,馆国地界钟灵毓秀,才可得如此绝佳的两位公主罢。”那位入城时走在第二队人马首位,腰间佩戴萧饰的使臣说道。
“多谢依山使臣记挂,朕的身子康健,至于朕的这两位女儿,皇子谬赞了,只是一向被朕宠坏了,平日里就是这般没大没小,不守规矩。”
“怎会怎会,在下可从未有此福气,依山皇室那些公主娘娘们,可比不得静贤静康两位公主漂亮。”在馆王右侧下方首席的依山皇子坐不住了,尊贵场合,岂能容许身份不如自己之人先开口说话,争得众人目光。
馆王听闻此言,心里十分受用,表面上便只是略略一笑,虽没有开口夸自己女儿,但也没再说那些客套的自谦之言。
最初,依山国只是打算派遣使臣前来,与馆国交涉两国边境之地的管辖,两国间的贸易往来,以及常年往返于馆国和依山国的百姓赋税以及男女通婚等问题。可后来,依山王不仅派出了全国最富盛名和才华之臣前来谈判,还派出了一位皇子。馆薇听闻,这位皇子在依山皇室排行第五,是皇帝最得宠的贵妃的独子,名叫依山武,人如其名,擅长武力却缺少智谋,行为粗鲁,可偏偏依山王最宠这个儿子,不仅纵容其从小不学无术,现在更是属意将皇位传给他,这次派他一同前往便是希望依山武可借此机会为依山国立下功劳,在朝堂上树立起威信,方便日后接管整个国家。
依山武也立功心切,他自知此次出访至关重要,若是成果喜人,回去后便可获得太子之位。依山武从无治理国家,造福百姓,施恩天下之心,他只是从小读书识字比不过宫中其他兄弟,心里积怨,若能得了太子,必定报复那些读书比他好的皇子,再召来全国最美艳的女子伺候自己,也就是他毕生所愿了。
“在下等此这次来,除了照常的那些事儿,还有一件新鲜的想提出来和馆王商议商议。”
“哦,何事?”馆王问道,不仅是馆王,在场众人都心存疑惑。
“两国交接处有一座名叫云崖之山,在下听说此山奇异得很,就觉得不能放任不管,馆王认为这座山该归馆国还是依山国?”
依山武令全场哗然,不仅馆王馆沐馆薇,就连那位使臣和那位公子也是目瞪口呆,一时不知所措,依山武竟然未提前告知任何人,便在宴席上冒然提出如此无礼甚至是挑衅的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