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这世间无论善恶对错,只要有纷争,就会有无辜之人遭殃,万事不必强求。”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
城门劫囚之事最终果真什么也没查出来,馆王大怒,自然就有人被拉出来当替罪羊,和以往如出一辙,有人被责骂几句,有人被调了官职,有人却丢了脑袋。之后,朝堂逐渐恢复平静,直到下一件大事发生,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除了馆沐,馆薇也没有将这件事放下,反而满心疑虑,她分明记得自己吩咐过一惠,官峰一行人流放那日让官青暗中盯着,尤其是在城门口。按理说,即便当时官青无法现身抓住那个神秘人,也一定会跟上他,或者发现一些线索,怎会和那些没用的侍卫官兵一样,什么也不知道?
馆薇回想起那日,一惠问自己为何要派官青盯着官峰,是否有什么顾虑,馆薇说自己也摸不清楚,只是一向没听说官何参与过朝政风波,这次却也被一起流放,事出奇怪必有因,或许,这件事还没完。
果然,馆薇的感觉非常准,而且问题就出在了官何身上,不过,这反而更增加了馆薇的疑惑,到底那个武功了得高深莫测的神秘人是冲着官何去的,还是背后另有目的?
馆薇理不出头绪,一般这种时候,她反而更加沉稳,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不表现出任何异常,就像她每当心里不安时就会收起所有的面部表情一样。
几天后,城门劫囚事件结案,该罚之人都已惩罚,馆王也无心再多追究。就在大家都认为此事告终时,突然有人上报,说在广安寺后山的一个洞口处发现了官何的衣物,旁边是一些血迹,经判定,他很有可能是被山上的猛兽吞食。
这并未引起太大轰动,反正被判罪流放之人和死了差不多,古往今来,不知多少罪奴不明原因地惨死他乡,与之相比,被猛兽吃了又算得了什么?
广安寺后山的那个洞口,就是那日馆沐和官青待着的地方。
这个消息却如同一剂猛药,又一次刺激了馆沐,不仅是因为官何死了,更是因为他死的地方,馆沐越想越奇怪,实在受不住心里翻江倒海的困惑,于是鼓起勇气去一探究竟。
“如果他真的死在了那里,就说明,上天知道所有事,而这一切都是他的错,所以上天用这种方式惩罚了他......一定是这样,我去看看,如果他真的死在了那里,就说明......说明我没有那么不堪......”
馆沐这样想。
馆沐自己悄悄出宫,没有告诉任何人,她一路都在祈祷,却又说不上来具体想祈祷什么。馆沐来到了那个洞口前,记忆瞬间翻涌而出,其实,有些事已经刻在馆沐心里了,只是她一直在逃避。
馆沐想起的,不是官何,是官青,她看到熟悉的场景,脑子里最先出现的不是那日在地上爬行时的不堪,而是官青掌中的温柔。
她微微一抖,双颊泛红,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当时和官青坐在一起的那个石头边上,倚着石头蹲了下来,馆沐将整个身子蜷缩在一起,头微微扭向一侧,脸越来越红,眼睛越来越迷离。
“公主,在下已经在此处等了很久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吓了馆沐一跳。正是因为非常熟悉,所以更加令馆沐不知所措。
官青从暗处朝馆沐走来,手里还拖着个人,即便那人被捆了手脚蒙了眼睛堵了嘴巴,馆沐还是一眼认出了官何。
馆沐一脸震惊地看着官青。
官青也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庞,只不过略逊顾影,身上也没有顾影那般的公子气质,他更像是个武人,高大健壮,不喜言辞,刚直不阿的态度从眼睛里溢了出来,一脸的爱憎分明。若是只看外表,没有人会认为官青是个心思细腻思维敏捷之人。
“公主,这个畜牲在下给您带来了,任凭公主处置。”
官青说着便把自己的佩剑递给馆沐。
一切都很明了了,那日城门劫走官何的神秘人就是官青,他这么做是为了替自己出气。
一时间,馆沐心里涌上来太多情绪,她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
“官青......你......”
“公主,这是他罪有应得,死不足惜。”
“我是说你,你疯了,这是大罪......”
“在下知道,若想保住公主名声,让公主免受流言纷扰,那件事就不能说出去,可若不说出去,这个畜牲就无法得到应有的惩戒,公主怎可白白受辱,所以在下出此下策,把他......”
“他已经被流放了。“
馆沐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脱口而出这句话,之前的她可是对官何恨之入骨。这一瞬间,馆沐发现在自己心中,官何的是生是死,自己的委屈,都比不上官青的安危重要。
“那是他对别人做恶所受的惩罚,他对公主......在下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馆沐看着官青,眼中含泪地摇了摇头。
官青再次走上前,把剑塞在了馆沐的手里。
“在下只是想告诉公主,这一切都是那个畜牲的错,公主在官青心中,永远都是最高贵、最贤德的国朝公主,天下女子的表率,公主千万不要想不开,轻贱自己,为难自己。”
馆沐听到这句话,豆大的眼泪瞬间落下,把官青的剑攥在手里。
“公主,他就应该得到应有的报应,奸人作恶却让好人受罪,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在下如此筹划费心思,就是希望公主能亲手解决了这个混账,解开自己的心结。在下知道,这段日子公主过得不好,今天,给他做个了解,也给这件事做个了解,从此以后,静贤公主还是原来静贤公主,官青还是原来的官青,在下只一心希望公主能舒心快乐,除此以外,绝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
馆沐看着官何,四肢发软,握住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她非常害怕,从未有人告诉过她女子也可以记恨可以报仇可以亲手杀了伤害自己的人,她不知道这么做是对是错......可她更放不下的是,这段时间所受的折磨、得知官何被救走时的绝望、自己又一次来到这里的原因,还有官青冒着生命危险为她做的一切,即便有犹豫和恐惧,她也无法说服自己就这么算了。
馆沐一步一步朝官何走去,剑锋离官何一指远,剑锋触到官何的胸口,剑锋戳进官何的皮肉,剑锋......
馆沐闭上了眼睛,身子被一涌而出的万千情绪拉扯着又向前走了一步,馆沐使出全身力气捅了一下,随即只听见一声惨叫。
在生死面前,官何叫得恐惧、惨烈、绝望,馆沐那日的所有痛苦,都百倍千倍地还给了官何。
他们都解脱了。
在此之前,馆沐从来没有做过出格之事,更没有伤害过人,官何的惨叫犹如一声号角,自此以后,便是今时不同往日,馆沐的人生或许要开始改变。
官何倒在地上,一下子染红了周围的野草。馆沐松开了剑,全身发抖,一头扑进了官青怀里,嚎啕大哭。
哭声在山谷间回荡,像是只有官青听得到,又像是全世界都在听。
馆沐的眼泪打湿了官青的衣衫,官青感觉像是盐水洒在了伤口上,心里一抽一抽地疼,他又一次快要按耐不住自己的躁动,只能不停地说:
“公主,不要怕,有官青在,一切都过去了。”
馆沐在官青的怀里渐渐平复下来,她抬头望着官青,眼睛里充满了感激、敬佩、担忧和依恋。
静贤公主的情意,娇弱妩媚却不妖艳放荡。
官青看着馆沐眼中的碧波荡漾,再也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