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施主,你既放不下尘世恩怨,又为何来此?”
“你如何知道我放不下尘世恩怨?”
“我佛慈悲,相由心生,施主面色困结,神情阴郁,老衲只劝施主能早日化解恩怨,万不可因心魔作怪而酿成大祸。”
来访之人开始变得不耐烦起来,这并不是他想听到的话。
“我来这不是想听你说这些,你根本不懂我母亲和我曾经经历过什么,凭什么就在这里劝我放下恩怨,难道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作恶之人不仅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反而掌权夺势,为非作歹吗?如果他们得不到惩戒,那这个世界上还会有更多如我如我母亲这样的悲惨之人,你口口声声说我佛慈悲,就是如此吗?这算什么慈悲!”
和尚听后只是微微摇头,摸了摸长眉胡须,缓缓地说道:“欺生怨,怨生怒,怒生恨,若是心中充满愤恨,便失了慈爱之心,丢了自己,一心只想复仇,伤了无辜之人。终有一日,即便幡然悔悟,也于事无补无可挽回,此乃大祸。”
“我从未打算伤害无辜之人。”
“施主已经动了杀念。“
“想要成事必定会有牺牲,再说,他也是罪有应得。”
“既然如此,那施主为何今日又来云崖山此处,莫不是因为近日朝堂风云突变,施主又想起了老衲这云崖棋局?施主虽说此刻并未想要伤及无辜之人,可世事难料,很多时候,事态的发展并不由人掌控,有不测天灾,有人心各异,一旦迈出了第一步,往后便如火势蔓延一般,一发不可收拾,还望施主三思。”
在这云崖山巅,世间最无尊卑优劣,阴谋羁绊之处,人说话往往也不自主变得肆意,不再谨小慎微,口是心非,或者,巧舌如簧,暗藏玄机,上演一出攻心计的精彩戏码。
“这不过都是些骗人的说法,这世间,有欺则必会生怨,有怨则必会生怒,有怒则必会生恨,有恨则必会生乱,你若真是慈悲,何不尽力减少这世间的欺压残暴之事,反倒是躲在这深山顶处劝我宽恕,劝我放下?要不是在这云崖山上,我真要怀疑你是不是哪个皇族权贵找来安抚教化人的手段工具!”
这位施主说着说着便气不打一处来,转身走了,把今日来的目的,云崖棋局,完全抛诸脑后。
“阿弥陀佛......”
......
馆国境内,朝堂群臣,一切均如馆薇所料。
馆薇那日回宫后便将自己的赈灾计划透露出去,并放出消息,说静康公主对于之前所受责罚心中十分委屈,非要缠着馆王替自己出气,严惩此次户部贪腐案的所有涉案人员,抄其家产一并用于秦圳地区赈灾的各项事宜。一时间,群臣哗然,个个惶恐不安,人人自危,再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哪句话没说对,哪件事没办好,便引来非议,被下令调查以往在职时期的往来账目。馆薇猜测,朝中的大臣们极少有人能做到两袖清风,无半点贪污受贿的恶迹,经得起调查。因而此时,绝大多数人必定会选择暂避锋芒,默不作声,以保全自己为重。更何况,赈灾这件事本就十分困难,既要筹款筹粮,又要安抚灾民重修河堤,其间还要与各方势力周旋,即便没有馆薇的吓唬,也未必有多少人情愿揽下这个烂摊子。馆薇这么做,一是为了给自己请求调派赈灾扫清障碍,二也是给官峰官哲的党羽们敲个警钟,避免自己日后在处理赈灾事宜时被他们多方阻挠,三来......她也想借此机会,看看这馆国朝堂上究竟还有没有清清白白,一心只为江山社稷,黎明百姓之人。
这些个大臣们,眼里都瞧不起女子,可其中大多数,当真涉及到自身利益时却如同缩头乌龟。往日里馆薇看不惯那些趾高气扬贬低自己之人,但此刻,若是谁站出来说静康公主无能,自己扛下赈灾任务,倒是会让馆薇对其高看一眼。
能想出此等高明之法,利用世俗对自己的偏见反将一军,一箭三雕,这天底下恐怕只有馆薇了,也只有她如此敢想敢做。
“公主,现在朝中大臣对您前去赈灾之事并无异议,陛下也同意了,我们不日便可出发......只是,那个官直和官方两位大人,自请与您同去,说......”
“他们不信任我。”
“公主......”
“这很好,此二人果然没让我失望。官正大人年事已高,很多事情已经无法分辨得清楚,更不能事事亲力亲为,但万幸馆国朝廷还算后继有人。去传我的话,拿些值钱的东西赏给官直官方,说静康公主十分感激两位大人的倾囊相助,这一路上还需和两位大人彼此照应,在此先行谢过。”
一切都在馆薇的预料之中。
馆薇安排妥了国事,又开始安排起家事。这次赈灾,一路上有一惠一洁跟着,还有顾影自请同去,馆薇估算了一下,人手足够,便将官青留下,照看着皇城中事,同时也顾着静贤公主,若她要出宫或者有事要做,便命官青随长姐左右,护其周全。
“我又不是小孩子,我是馆国长公主,走到哪里不是一堆丫鬟侍卫跟着,哪里会有危险?反倒是你,去那么远的地方,又是处理如此棘手之事,多一个贴心的人在身边总是好的。”馆沐得知馆薇把官青留在皇城,便猜到了她的心思,于是立来到馆薇宫中,坚决要让官青与馆薇同行。
“长姐,我这次是去赈灾,又不是去打仗,哪里就如你所说的那般危险了?再说了,我这明处有官直官方两位大人,暗中有一惠一洁,已是万分妥贴了,不必所有人都跟着我。”馆薇发觉馆沐此次拿出了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便开玩笑哄姐姐:“再说了,我留下官青,主要是让他替我关注着朝廷动向。我猜那官峰官哲一伙人现在一定恨死我了,我就这么走了,万一有人在背后下手,那我便是后院失火,焦头烂额。至于长姐你嘛......只是顺便而已。”
馆沐听到此话,愤愤地瞪着馆薇。她知道馆薇说的不是真心话,可馆薇的脑子谁也比不过,三言两语,既有逻辑又合情合理,让馆沐再不知该如何开口拒绝,只得半分埋怨半分疼惜地说:“你呀你,总觉得全天下就自己最了不起,什么事都要操心,要亲自上阵,要安排妥贴,真觉得自己是万能神仙呀!”
馆薇笑了,又开始了跟姐姐的撒娇日常:“我知道我知道,我这么做不过是希望下次自己生病的时候还能被我们馆国的长公主亲手喂药嘛。”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我照顾你何曾是为了讨你一个亲信......”
“他可不是一般人哦,是官青耶。才貌双全,有勇有谋,跟了我这些年,性情人品完完全全经得起考验的,也就是长姐你,要是别人,想来我这里讨我还不舍得给呢。”
“是不是我平时真的把你宠坏了,越发的没规矩,再这么胡说八道我这个作姐姐的可就要教训人了。”
姐妹俩嬉戏打闹一番后这事也就这么定下来了。
......
“公子,这是顾西大人的来信。”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还有,这次去秦圳地区,你不必跟着了,我的身份就是个侍卫随从,若再带个随从,像什么话。”
“可是公子......”
“好了,我心意已决,这件事不必再说。另外,给顾西回信,说我接下来的一段时日都在馆国秦圳地区,来日若有机会,我与他再叙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