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离忧的相伴,久久独自一人转到了堂厅的敬酒小宴上。因此宴到来的宾客甚多,可以说从屋内到屋外都站满了聚堆闲聊之人,是以,久久穿梭于人群之中,倒不显得有多么突兀,也并未被人发觉她是一个不速之客。
如此,即无人发觉又无人理她,久久心中难免会产生一种窃喜与小小的得意之感。她一面在心底暗自为自己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厚脸皮行为喝彩一番,一面更加大着胆子,寻摸那个传说中好看得不得了的二皇子。
但,天总是会有不测风云,纵使久久一颗小脑瓜足够聪明,知道不必特意去问任何一个人,只要找到在场宾客中最好看的那位,便自然而然就能知晓哪个才是二皇子,可她的运气却实在是不佳。不佳到她在这东瞧西逛的寻摸之中,那个好看的二皇子没先被她给瞧见,倒是之前那个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下人,竟映入了她的眼帘。
真不晓得她同这个下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奇缘?怎么她今日无论走到哪儿,竟都能同这个下人相遇呢?久久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想也没多想地将身子立马转了过去,只为能不被那下人发现她的存在。但没想到的是,她因这个转身转得太过急切,未留神身后正有人攀谈,回头之际,她就“咚”的一声,撞在了一个人的肩膀上。
这一撞,诚然是将那人给撞地回了头,也诚然是将久久给撞得脑门生疼。她捂着发痛的脑门,本能地抬头去看她把谁给撞到了,然却在抬头瞬间,她就猛地愣在了原地。
因她发现她方才所撞,现在又与她四目相对之人,可并非是一个寻常的普通人,他乃是当今的丞相大人温大人。虽说她从来没有见过温大人,但眼前之人着了一身暗红色的华服,这样一来,就算她真的蠢笨如猪,那她也能知晓面前之人是为何人了。
毕竟在今日这种大喜的日子里,除了新婚夫妻会穿正红色以外,便只有新婚夫妻的高堂才会穿暗红色的衣服了,而今日新婚夫妻的高堂,那不正是丞相府的主人温丞相嘛!
思及此处,一股由内而发的凉意顿时席卷了久久的全身,她哑口无言地愣在原地懵了一小下,但好在反应够快,她仅仅只是懵了一小下,便立刻迈开她那因心虚心慌而导致有些发僵的小腿儿,预备撒丫子开溜。
只是这个开溜,却到了也没能得以实现,因为就在久久准备开溜的那一刹那,反应同样不迟钝的温丞相温煦,便已经伸出手来,将她给拦在了原地。
其实,温煦阻拦久久的去路,并不是因为他想故意刁难久久,而是今日受邀而来的诸位宾客之中,不是他的朝中好友就是他的亲朋好友以及其家眷,全部都是他熟络之人,却唯独眼前这个白衣小女子不是。他对这小女子丝毫的印象都没有,故此,他才会拦住尤为眼生的久久,想要询问一番。
不过,幸亏温煦到底是个知书达礼之人,他虽对久久莫名的出现感到满腹狐疑,但也算是给足了久久颜面,没有呵斥或是大声下令家仆将她给捉起来,只是用足够他们二人听到的音量,向她问道:
“姑娘请留步,老夫瞧着姑娘眼生得很,不知您是哪家的小姐,跟随何人而来,可有请柬?”
一番话问下来,久久心中顷刻就有如万马奔腾一般,心想这不要完蛋了嘛,她一个偷溜进来的,哪里有什么请柬啊!
正苦思冥想怎么脱身或是打消温煦的疑虑时,忽听得一个声音自身后传了过来。
“温丞相,这位是我的朋友。”
此话音响起的那一瞬开始,久久即刻就感到自己身形一震,心头一颤。她听出来这声音的主人正是她方才结识的小伙伴离忧,她想当然地以为离忧一定是看到她身陷险境,为了兑现先前会竭尽全力照应她的承诺,才不顾暴露身份地来帮助她。
说实话,此番举动令久久此刻的内心非常感动,还是那种发自肺腑的感动,但感动之余,她就不得不在心中默默吐槽,离忧简直就是一个无与伦比的大傻子了。
他明明同她一样,是一个不请自来,偷溜进来的人,不想办法摆脱嫌疑就算了,还胆敢在温丞相面前装什么正经宾客,就只为做一次拯救美人于水火之中的大英雄。这样仗义中透着些许幼稚,幼稚中又带着些许傻气的行为,久久怎能不被他雷得外焦里嫩?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离忧终归是一片好心想要帮她,而久久的家风家训,也让她自小就将义薄云天,肝胆相照这些词挂在心上。
好歹离忧叫她一声姐姐,她自认离忧是她的小弟,虽然是个脑子不大聪明的小弟,但她决不能因为离忧的脑子不好,不小心令他们二人陷入了困境之中,她就因此去嫌弃离忧。她是绝对不能这么不仗义的,她一定要带着她的小跟班,一起从这丞相府逃出生天才行。
心下打定了这个主意,久久深深吸了一口气,趁着温煦看向声音来源的空档,一个风驰电掣般的转身,拉住身后的离忧,便想从温煦的眼皮子底下彻底跑走。
然而老话常说人生无常,世事难料,对于世间的万物万事,人们总是会难以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当然,即便是聪明伶俐的久久,也不会因此而例外。
就在她的手刚拉上离忧胳膊的同一时刻,温煦俯身行礼的姿态和口中说出的话,就让她猛然睁大了眼睛,脑中也即刻响起了轰隆一声巨响,就有如一道惊天大雷正中她的脑门一般。
“原来是二皇子的朋友啊,恕老臣年岁大了,今日又忙糊涂了,竟没注意到这姑娘是随二皇子一道前来的,是老臣招待不周了,还望二皇子与这位姑娘见谅。”
被叫做二皇子的离忧淡淡一笑。
“温丞相不必客气,您先去忙吧,不用理会我们。”
温煦拱手道:
“是,那老臣就先去招待其他贵客了。”
堂厅之中一派热闹非凡,诸位宾客各有攀谈,聊得非常有兴致,自然是没注意到方才那动静本就不大的小插曲,也自然是没注意到久久现在正保持傻眼的状态,盯着离忧看的举动。
说来,久久的傻眼并不是因为知晓了离忧突然摇身一变,从她小弟变成了二皇子的这件事,而是因为自温煦口口声声称离忧为二皇子时,她的脑中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她先前所干的那些混账事。
譬如她当初因听到离忧也是偷溜进来的时候,一时间竟光顾着放松了,从而忽略了离忧身上那华贵的衣服料子,把离忧当作一个贪玩的平民百姓,没规没矩地拍了离忧的肩膀,还大言不惭地说要带离忧好好找找乐子,逼着离忧叫她姐姐,并在躲避丞相府的小丫鬟时,拿离忧当人肉盾牌挡在她前面,最后,还没羞没臊地在二皇子本人面前,谈论起了二皇子的长相。
这桩桩件件发生过的事,可谓都是对一个皇子的大不敬之罪。不晓得离忧到底会不会对她记下这些私仇,她只能在心里不断地祈祷离忧记性不好,赶快将他们之间发生过的短暂过往全部忘掉。就算忘不掉,最好也能大度一些,等她一会儿逃之夭夭的时候,能够不声不响地放她一马就好了。
心里这么想着,手上也赶忙松开了离忧的胳膊,一句“二皇子万安,你吃好喝好,我这就走”,便沁着脑袋,想一溜烟跑掉。
岂料离忧这手也快,在她刚迈出第一步之际,离忧的手就搭上她的肩膀,稍稍发力这么一搂一勾,还顺势往怀里一带,久久这小脚就不听使唤地跟着离忧退到了角落里,并听离忧在她耳边痞里痞气地说道:
“姐姐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不是说要带我好好找找乐子吗?”
又做出想起什么似的模样,补充道:
“哦,对了,姐姐还说不相信二皇子长得好看来着,也说了等见到二皇子的时候,定要好好看看二皇子到底配不配得上绝色二字,这都是你说过的吧,姐姐?”
闻听此话,久久感到头皮一阵一阵地发麻,心道他果然如此记仇,还记得这么清晰,那恐怕现在已经不是她装个傻充个愣就能解决的问题了,倒不如不要撒谎,诚实地答他,哄得他开心才最为要紧,省得将这个小肚鸡肠的二皇子给得罪了,她再竖着进来横着出去,那便当真算是彻底玩完了。
于是,声音里虽带着些许哭腔,但回答得倒是乖顺。
“是。”
本以为离忧会问她现在可知罪了,不想离忧没有分毫动怒,还似先前一样同她谈笑道:
“那怎么现在见到了,却连个结论都不给我呢?难道是因为我当真长得不合你心意?”
久久现在一心都扑在讨好离忧这点上,遂离忧说什么,她就顺着离忧答什么。听得离忧管她要结论,那她也不敢耽误,笑得像个狗腿子一样回他道:
“没有没有,像二皇子这么好看的人,怎么可能不合我的心意呢?你简直是太合我心意了,我从来都没见过像你这么好看的人,方才是我浅薄无知了,如今亲眼一见,才发现二皇子当真是能配得上绝色二字的。”
她回答得干干脆脆,令离忧好笑地看着她。
“姐姐说得可是真心的?我看着怎么像是敷衍我呢?”
其实说实话,久久在此事上的确并未撒谎,虽说她确然是为了自保才去讨好离忧,但凭良心而言,离忧这张脸确实可以称之为绝色。俊美得不像话不说,身材又十分高大挺拔,就连那一双手都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简直好看的不得了。
她眼里透着浓浓的真切,诚恳道:
“怎么会?二皇子真的长得很好看,我说得都是真的,想我也是见过世面的,二皇子真的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子了。”
不确定久久是真心还是敷衍,但赞美嘛,来得再多都不算多,所以甭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只要是赞美,那离忧就都不要脸地收下了。
他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抹倜傥的笑。
“嗯,说得很真切,那我就信了,多谢姐姐的美誉了。”
久久附和地干笑几声。
“啊哈哈哈……二皇子你太客气了。”
避开离忧的目光,轻拍了拍心口松了一口气出来,眼风中,却又无意闯进了两个令她熟悉的身影。
一开始,久久以为是自己眼花,停了轻拍心口的手,想定睛细瞧一番,然这一瞧,久久才看清她果真没有眼花,那两个令她熟悉的身影,果然是她的老爹老娘。
那一刻,久久的心一下子就猛提到了嗓子眼处,一直保持的镇定自若,也彻彻底底崩盘不复存在了。
她不知此时该如何是好,只能凭借身体的本能反应,蓦地用手将离忧的衣服袖子给拎了起来,把自己那一张小脸给遮挡得是严严实实。随后,似乎又觉得此举动仍旧是不大妥当,便一个飞速转身,蹭蹭几步逃离了敬酒小宴。